其实就是日子好了，关有寿要是独自一人他都从未进去过一趟，最多买几个馒头垫吧垫吧而已。

　　倒不是被他媳妇调教的怕败家，而是没必要。试想一下老听到人吸溜口水的声音，隐晦不明的眼神，他安心？

　　进了饭店，关有寿心里有数，先挑了个边角的位置让老丈人入座，他自己则去到那位胖服务员那开始点菜。

　　其他地方先不好评论，就这县城唯一一家饭店。据关有寿这几年所见，换了两位服务员都很有福态。

　　“关三哥，你还记得我是谁不？”

　　此时他面对服务员身边笑意盈然的女同志，暗暗懊恼不已。早知如此，他就直接带老丈人去刘青山那蹭一顿。

　　“好些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我刚还觉得这后背瞅着咋老眼熟的呀，大娘她现在咋样？”

　　听听这熟络的口气，关有寿后背差点冒汗，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身后不远处老丈人的眼珠子一准在冒火。

　　关有寿一脸茫然地瞅了瞅人家，恰到好处的迟疑着摇了摇头，“同志，我是姓关，可……瞅我这记性……”

　　“我是王芳啊。”

　　CAO！不能再演了。关有寿赶紧掏钱递给边上的服务员，“是嘛，我这人记性不好。同志，先来两碗面。”

　　“表姐？”

　　关有寿敲了敲台面，“为人民服务。麻烦你快点，我爹年纪大了饿不得。”想唠嗑给老子滚回去，当饭馆是你家呢？

　　这年头男女作风问题威力很大，尤其是得知自己身世之后，关有寿对纠缠过他的女同志就格外提防。

　　比如这位王芳，瞅着有八百年都没见面，一照面就是关三哥，居然还提到他娘，他又阴谋论了。

　　叶五爷见姑爷没多废话付了钱和粮票就转身回来，他果断扭头看向一旁。哼，还关三哥？狗屁的三哥！

　　关有寿才不心虚呢，是啊，他心虚啥呀？想当年哥们也是屁股后天跟着一大票的爱慕者，可不比你老姑娘吃香？

　　当然，他可不敢瞎得瑟。

　　“爹，孩子娘不让我在外喝酒，回去我再陪你喝一盅。”

　　“行，正事要紧。”

　　有了这一插曲，翁婿俩人之间的气氛异常亲热。至于被下了面子离开的王芳，还有恶声恶气连连翻白眼的服务员？都不用关有寿有所反应，叶五爷高喊一声厨子的小名儿，很快蔫吧了。

　　何谓人的名，树的影？见到掌勺大师傅热情的招呼声，关有寿再次体会到叶五爷的威望有多猛。

　　回刘青山的单位路上，叶五爷有意无意地换了条道。他的熟人还真不少，几乎老一辈们遇上了都会跟他打一声招呼。

　　关有寿：……

　　可他又能咋整？

　　配合呗。他真知道的，他媳妇后山很硬。原来他这一搬走，不止他丈母娘不安，他老丈人也不安。

　　这就是所谓的“儿行千里，母担忧”？

　　感慨万千的关有寿在听到梅老和梅大义的声音之时，他有些酸涩的心情好了很多，他也有长辈疼的。

　　“啥？住院了？你现在在医院打的电话？哦，明白，明白，啥？大义回来干啥？我来就行，你让他安心等着。”

　　电话筒的扩音范围很强悍，哪怕梅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慢思调理，语气轻缓，关有寿还是听到了。

　　要说听到先生住院，他不急是假的，恨不得立马抢过电话筒，恨不得立马插嘴，但很快的，关有寿就反应过来。

　　——前两天刚刚通过电话……先生的后招就来了。接下来该让向老丈人提出让他一家四口先行一步？

　　“行，我会和老赵商量，辞了没？昨晚我就听孩子说账目交接的差不多。行，孩子一拿给我，等他们离开，我就去找关老头。”

　　关有寿差点扶额。

　　他真不想老丈人掺和进来的。等他离开之时，他自己不会拿对方按下手印的文件威胁一二？

　　“还愣那干啥？快过来接电话啊。”

　　关有寿疾步上前“抢”过老丈人递来的电话筒，“您老咋样儿？没事儿吧？医生有了结论没有？”

　　电话那头，梅老白了眼凑到他耳边的梅大义，敲了敲三下电话筒，“放松，不是什么大毛病。刚听到了吧？”

　　“嗯。”

　　“那就听你岳父安排，早点带孩子回家。”

　　“……好的。”

　　“真不用我过去？”

　　突围梅大义一声高喊，关有寿就是没见到梅老揉着右耳怒瞪着梅大义的一幕，也可以想象得到。

　　“义叔，你就陪先生吧，我很快就启程。”

　　“东西能不带就别带，先回来再说。”

　　“明白。”

第1037章 老子又被老梅摆了一道

　　不是‘好’，也不是‘行’，而是‘明白’。梅大义懂，梅老懂，可叶五爷他岂又能真不懂这两字深意？

　　关有寿不是磨磨叽叽的性子，既然已经交代清楚，他就挂了电话。这不，一回头就到他老丈人看着一脸若有所思。

　　这是已经回醒过来？

　　咱先说好哈，今儿个可真不是你姑爷给你下套，谁能料到您老居然先行一步，还被先生给逮着了。

　　关有寿是真不想劳烦老丈人，不然不会一直想临走之前再通知岳家，可奈不住他媳妇与他立场不同。

　　他是帮谁都不行。

　　“爹？”

　　“老子又被老梅摆了一道。”叶五爷嘟囔一声，无力地摆摆手，“行了，他用心良苦也是为了你。”

　　关有寿憨厚地笑了笑。

　　真离开了？

　　先不提他们老一辈之间的较量。

　　有了这一通电话之后，关有寿很多计划又不得不改了。比如原计划他想殿后再跟卡车离开。

　　房子的事情，昨晚他就已经跟他老丈人老俩口提过，以他老丈人的人品也绝看不上这点身外物。

　　可他媳妇提起的一些东西给兄嫂，看来十有八九不能如愿了。他还想临走之前给亲自送到叶家堡。

　　心念之间，关有寿很快就放下这些琐事，那些都是他们亲娘俩亲爷俩之间的事情，人走了又不是断了联系。

　　倒是他那个娘。

　　以先生的安排来看，他老人家就是想他断的一干二净。嘴上一直埋怨他父亲如何如何不成调，可他老人家到底还是护着兄弟。

　　可先生错了吗？

　　没。

　　翁婿俩人了告别刘青山。

　　返回时，叶五爷就直接选择了乘马车，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怕坐姑爷这车子后面，他一把老骨头散架。

　　对，他就是这么任性。

　　但真正的用意？

　　叶五爷无非还是想与姑爷好好再谈谈。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老了，再与姑爷心平气和地坐着唠两句的机会，之后越来越少。

　　叶五爷一不提梅老，二不提他老姑娘，而是坐在车厢内讲起了与他们翁婿俩人毫无相关之人家的故事。

　　他的故事里有曾经显赫一时的权贵人家，也有得贵人撑扶而平步青云的贫民之子，皆是世间百态。

　　与其说是故事，还不如说是叶五爷的回忆，是对姑爷的提点；但对关有寿而言，就全靠他自己去领悟。

　　叶五爷不得不承认一点，他老姑娘的后半辈子就落在了姑爷身上，姑爷好，他老姑娘自然顺顺当当。

　　午后三四点，一辆马车终于沿着云山的方向，一路到了马六屯东北山脚下，停在了关家小院门口。

　　一路上，默默听着的关有寿听故事听得脑袋昏昏的，这边他刚下了马车付了车钱，还没来得及取下后门直挂着的自行车。

　　那边叶五爷他已经率先一步进门与齐老太太打招呼，瞟了眼老姑娘之后，他就带上两瓶酒去了赵家。

　　儿女都是债，他现在就得去结账。

　　见状，关平安和关天佑兄妹俩人相视一眼，默契地一人紧跟叶五爷出门，一人紧跟关有寿，而齐景年？

　　啧~

　　不用说，把家！

　　“你梅爷爷可能要替爹改名儿了。”至于改成关晋之，先生当然是纯属玩笑话。但离开之后，他就真不是关家老三。

　　母子关系真能断的一干二净？

　　对这个问题，关有寿其实很茫然。常言道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可随着时间过去，他是真不恨了。

　　恨一个人实在太累。何况还是恨一个带他来到这个世上的人，一个他曾经发誓要好好孝顺的娘。

　　但要说有多爱？

　　好像也没有。

　　伤的太重，有再多的孝心，随着梦醒之后，随着一天天过去，早已一点一滴地磨灭，有的或许就是责任吧。

　　你生我之恩，我养你到老。

　　多的，他给不起，他也不甘心给。可为何他的心里总还免不了回忆起老太太曾经好的一面，哪怕是明知虚假的。

　　与他同样心情的还有关平安。

　　得知计划有变，她就觉得这日子过得贼拉快，还没来得及多转转，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与小姐妹告别。

　　启程了。

　　奇怪的是，最后一刻，她最想见的人居然是她祖母。关平安自己也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给搞得愣在原地。

　　她分析一定是因为她答应过她祖母会养老，结果说也不说一声就跑，实在有违她小飞侠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