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位天子收到洛阳安稳,米粮到位的消息,心思也随之安定下来,开始将心思重新放到朝局上。
“奴婢遵旨。”戴权拱手应是。
见天子脸色又阴沉不定,似又为国事思虑过度,宋皇后雪肤玉颜微微一变,美眸担忧地看向崇平帝,心头不忍,柔声道:“陛下,也不知止儿如何了,她长着般大,还没出过远门,子玉飞鸽传书可有提及咸宁?”
崇平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想起自家女儿,冷硬面容上就有几分欣慰之意,说道:“密报中也有叙说,咸宁就在子玉身旁,一同去了洛阳,倒没什么大事,也难为她一个女孩子,奔波劳苦的。”
说着,转而对宋皇后,温声说道:“让人也和容妃说说,不要太过挂念了,子玉向来心思缜密,既然愿意带着咸宁同去,就不会让她有着闪失。”
如今两个人一同去河南平叛,岁在同龄,朝夕相处,说不能就培养出感情来。
以后既是君臣,又是翁婿,也能齐心协力收复辽东。
宋皇后应了一声,转头吩咐着女官前去通知端容贵妃。
崇平帝看向戴权,说道:“另外去派人通知内阁和军机处值宿的臣工,就说子玉已领兵到了洛阳,上下勿忧。”
既然洛阳未失,神京惊惶的人心也能稍稍安定下来。
崇平帝想了想,又唤住戴权,道:“对了,再派人知会一下贾家,就说子玉到了洛阳,将前日江宁织造局送来的绢帛拨出百匹,赏给宁荣两府。”
有罚有赏,应该能冲澹一些刑戮过盛的凶戾之气,崇平帝如是想道。
见天子心情不错,戴权心头也暗松了一口气,寻思着好消息就是好消息,白净面皮上的晦色散去许多,躬身施礼,低声道:“奴婢遵旨。”
……
……
荣国府,荣庆堂
灯火辉煌,珠翠环绕,莺莺燕燕,锦绣盈眸,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在薛姨妈、王夫人、凤纨等人的陪同下说着话,也是刚刚用过晚饭,坐在一块儿说话。
左右两边儿的绣墩上列坐着元春、迎春、探春、宝钗、黛玉、湘云几个姐妹,低声说着话。
“珩哥儿去了也有两三天了,也不知到了洛阳没有。”贾母忽而叹了一口气,开口提及贾珩。
元春丰美、婉丽的脸蛋也见着担忧之色,粉唇微启道:“老太太,珩弟如果到了洛阳,应该会派人来禀告朝廷,以安人心。”
“大姐姐说的是,洛阳安危,这两天京里不少官员也在关注着。”探春英秀双眉蹙起,接话说道。
没有随着咸宁公主一同前往洛阳,少女这几天一直遗憾。
“老太太,老爷回来了。”就在这时,林之孝进入厅中,向着坐在上首的众人说着。
贾母闻言就是一愣,说话间,就见贾政换了一身长袍儒衫,从外间举步而来。
“政儿,你不是在前面见客了,怎么?”不等贾政行礼,贾母目光投向贾政,瞧见贾政脸色不对,心头微动,问道:“外间出事儿了?”
此言一出,王夫人、薛姨妈都目带询问地看向贾政,元春、探春也看向脸色较往常要凝重几分的自家父亲。
“母亲可知,镇国公府出事儿了?”贾政落座下来,面色复杂说道。
贾母惊讶道:“镇国公,牛家?他家能出什么事儿?”
王夫人心头一动,暗道,莫非为着假捷报的事儿,宫里怪罪下来了?
那天,牛家和柳家那天,一唱一和,还拿着她家大丫头说嘴,也该遭报应了。
“刚刚宫里传了圣旨,牛继宗变节事贼,圣上除了镇国公府上的爵位,另外……夷其三族。”贾政说到最后,面上也有几分不忍之色,声音低沉几分。
开国勋贵自太祖打天下后受封,四王八公多是老亲,虽因先前果勇营事起龃龉,但毕竟是多少年的老交情,如说除爵、流放,十几年过后,或许圣恩浩荡,还有赦免可能。
这下子,夷三族,几乎不用说了,镇国公府彻底断了香火,或许等再过几代君王,后世之君为显天恩仁德,怜恤开国之初勋贵香火断绝,随便给个低等爵位奉祀宗庙。
而贾政所言一出,荣庆堂中众人无不凛然。
夷三族?
凤姐艳丽的瓜子脸上,残留的一丝笑意都敛去,心头生出一股惊惧,过了片刻,想起前日之事,心头冷笑。
贾母连忙问道:“那镇国太夫人还有牛家一应诰命呢?”
贾政叹了一口气,唏嘘道:“傅通判说,女卷应是要充入教坊司的,不过此刻关押在内厂厂狱,等甄别了身份,要发往教坊司。”贾母一时默然,苍老面容上倒没有什么幸灾乐祸,唏嘘不已。
李纨秀雅眉头蹙了蹙,心头只觉一股寒意涌起,目中现出惊疑不定。
纵是超品诰命的镇国太夫人,这一朝不慎,竟也落得这般下场?
薛姨妈面上也有几分惧意,定了定心神,暗叹一声,虽然她不是什么诰命,没有前日赴宫观礼的体面尊耀,但起码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险。
教坊司那等地方,可谓世间最为污秽之地,昔日的官太太落到那里,几乎不能想。
一旁坐着的宝钗,攥着手帕,那张白腻如白海棠花芯的丰美脸蛋儿,现出一抹思索。
黛玉倒无多少感触,宦海沉浮,大抵是这般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苍声道:“牛家这……这是完了啊,镇国公的香火祭祀断了。”
哪怕以贾母之心宽体胖,面色凝重,心头生出一股戚戚然。
开国勋贵中,地位尊崇的四王八公,从此镇国公爵除、族灭,以后就只有四王七公。
嗯,不对,她荣国府好像也被除了爵?
念及此处,贾母呼吸一滞,荣国爵位没有保住,她百年之后又该如何去见两代荣国公?
王夫人此刻面带喜色,捏紧了佛珠,心头暗呼解气,如果不是在荣庆堂,几乎要骂出口。
活该!报应!
让那老妖婆嘴碎,拿她家大姑娘说嘴!
元春柳叶眉下的美眸凝起,轻声说道:“前日好好的封妃大典,如果没有那出假捷报的事儿,宫里纵然惊怒,多少会怜悯着开国勋贵,不至这般……”
贾政摇了摇头,叹道:“以邀功奏疏欺君,原是死罪,又加上变节事贼,如今夷三族,唉……”
虽然贾政觉得杀戮过盛,但一想到天子因之吐血晕厥,也觉得这牛家这番下场也没什么酷烈可言。
而就在众人感慨着时,忽地外间一个嬷嬷,匆匆来到府上,道:“宫里天使来了。”
此言一出,几是将荣庆堂中众人吓了一跳,这时候宫里天使过来,难道也是……
但片刻之后,就觉得自己是多想。
贾母看着那嬷嬷,问道:“天使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迎着一道道目光的注视,那嬷嬷笑了笑道:“老太太,太太,老爷,宫里天使说是传将话来,珩大爷已经领兵抵达了洛阳,还赏赐了百匹绢帛过来,荣宁两府都有的。”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头大喜。
探春道:“珩哥哥去了洛阳,那洛阳应该就无恙了。”
贾母闻言,心头一喜,道:“政儿,你去看看,仔细别慢待了宫里来人。”
贾政面上也现出欣然,应了声,往前面去了。
贾母先是看向正面色各异的薛姨妈和王夫人,然后瞬间就决定“放弃”,转而看向元春和探春,微笑问道:“大丫头,三丫头,你知道这赐着绢帛,是怎么一说?”
事实上,在宝钗藏拙、黛玉静默的情况下,元探才是贾家新生代小花的智力担当。
元春明媚如花霰的脸蛋上若有所思,柔声道:“珩弟现在到了洛阳,那洛阳就安然无恙,可倒也不至于赏着绢帛,这宫里天使也没说明白。”
“许是还有着别的咱们不便知道的事儿,不过总归是一桩好事。”探春轻笑说道。
“也是。”贾母笑了笑道。
宝钗在一旁坐着,目光似穿越遥遥的黑夜,望向洛阳那个魂牵梦萦的人身上。
希望,珩大哥顺顺利利平叛回来。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这时候天色还早,我领着平儿去东府看看弟妹。”
这两天,因贾珩领兵在外,不在家,凤姐就时常过去寻秦可卿说话解闷儿,昨天两个人说话到半夜,甚至留宿在宁国府秦可卿宅院的外厢房。
“去罢,她这两天也担心的不行,你多陪陪她。”贾母连忙说道。
这时,探春轻声说道:“老祖宗,我也去看看嫂子。”
方才,以一只手撑着苹果圆脸听着众人说话的湘云,也起得来,笑道:“三姐姐,我也过去。”
这时候,几个姑娘都去着宁国府,元春犹豫了下,那张珠圆玉润的白腻脸蛋儿上有着几分踌躇之色,终究攥着手帕,叹了一口气。
她去见可卿,总有些心头发虚,还是不去了吧。
贾母转而看向宝钗和黛玉,微笑说道:“宝丫头,林丫头,你们也过去说说话,那天珩哥儿急着领兵,两口子都没怎么道别,也挂念的紧,你们姐妹过去说会话儿,也能亲密、热闹一些。”
当时,军情急如星火,贾珩注定不能与家卷一一道别。
贾母此言一出,宝钗抿了抿樱唇,起得身来,对着薛姨妈说道:“妈,我也过去看看。”
薛姨妈笑了笑道:“去罢。”
这时候不去,什么时候去?
正是和东府打好关系的关口,自家女儿一向聪慧,这两天倒也去了东府陪着珩哥儿媳妇儿坐会儿,可也不知怎么了,回来后就如同梦游,心不在焉。
薛姨妈如何知道宝钗的心事,既担忧贾珩在外征战,盼着平安归来,又惦念着立功赐婚的事儿,还有心头一丝隐忧,就是那位咸宁公主的事儿,一时间患得患失,不知如何是好。
迎春原本愣在原地,神游天外,忽觉衣袖被人扯了下,看向司棋,正见向自己使着眼色。
愣了下,也明白过来,起得身,凝腮新荔的脸蛋儿在灯火映照下,柔美红润,温柔静默,轻声道:“老太太,那我先回去歇着了。”
司棋:“???”
众人正觉得心头古怪了下,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
好在这时候,湘云拉过迎春的胳膊,笑道:“爱姐姐,这时候还早,回去睡觉什么意思,过去东府做做呗。”
少女娇憨烂漫,笑意只是说话咬舌不清,不仅将“二”念成了“爱”,还将“坐”,似乎念成了“做”。
迎春也只得由着湘云,向着东府而去,只是看了一眼司棋,眸光迅速垂下。
于是,凤纨、钗黛、湘云随着众姐妹向着东府过去。
宁国府
秦可卿让蔡婶从账房支取了银子送那天使离去,落座在内厅,正与尤二姐、尤三姐在一同说话。
尤二姐艳冶、静美的脸蛋儿上见着一丝欣喜,花肠柳肚的少女,娇艳欲滴,道:“秦姐姐,大爷他到了洛阳,宫里就赏了绢帛,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圣卷荣宠,听说宫里就担忧着洛阳的事儿,这下大爷到了洛阳,想来宫里那位至尊也能放下心了。”尤三姐轻笑说道。
秦可卿柔声道:“许是有着这个缘故,但别的还不知晓,那内监倒是说大爷带来了好消息,也没说具体什么。”
几人正说话的空档,就听着外间传来银铃的笑声,说道:“东府里都说三姐儿是个足智多谋的女将军,这对着外间打仗的事儿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