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正要吩咐嬷嬷将蔑筐打开,却见黛玉已坐在桌前,伸手拨开竹篾,抚着白兔的脑袋,动作极尽轻柔。
贾珩叮嘱道:“林妹妹,仔细别被竹刺扎着手了。”
黛玉轻声道:“珩大哥,我没事儿的。”
说着,又伸手打开着另外一个蔑筐。
贾珩多少有些不放心,吩咐着嬷嬷帮忙,然后坐在黛玉身旁,帮着照看着。
这时,紫鹃也上前,打算帮忙。
忽听得“哎呦”一声,黛玉轻哼一声,似被竹篾的尖刺扎着了手指。
见着黛玉眉尖若蹙,檀口中发出痛哼之声,贾珩皱眉道:“我刚才还说仔细别扎着,这般不小心,我看看扎到哪儿了。”
许是听到责备声音在耳畔响起,就见一只纤纤柔荑伸来,贾珩也没多想,握住黛玉的小手查看着。
而紫鹃同样面带急声,道:“姑娘,你没事儿吗?”
黛玉道:“我没事儿的。”
“扎在食指,好在不深,我给你拔出来。”贾珩这时也借着夕光,端详着,只见那纤纤玉指上,细细的竹刺一大一小,依稀可见。
“珩大哥,我……”黛玉这会儿忽然意识到不对,尤其是与对面少年相对而坐,自家的手还在一只温厚、白皙的手掌中,既有些羞着想要抽离,但又有些……
“别动,若是竹刺断里面了,就不好挑了,一疼能疼几天。”贾珩眉头紧锁,告诫道。
只见黛玉手掌食指二节位置,一大一小竹刺借着夕光映照,十分清晰。
黛玉听着耳畔的温言软语,一张光滑细腻的脸颊嫣红欲滴,好在眼前少年正在专心致志帮着挑刺,并未注意自己的异常。
贾珩捏起拇食二指,先将大的拔出来,黛玉秀眉蹙了蹙,琼鼻轻哼一声。
“林妹妹,拔出了一点儿血。”贾珩看着那纤细圆润的手指,道:“还有一根。”
黛玉纤声道:“珩大哥,擦一下就好了,不妨事的。”
贾珩端详片刻,道:“这个小一点儿的竹刺,有些难弄,似乎刺的深一些,林妹妹你忍一下。”
黛玉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呼吸相近,还是因着小手被贾珩一直抓着,手背与掌心温度相抵,芳心几近羞不自抑,甚至压过了肉中刺的疼痛,星眸莹光闪烁,轻声道:“珩大哥,要不找个针挑出来罢?”
从这一点儿而言,黛玉还是有着生活经验的。
紫鹃急声道:“姑娘,我这就去找针。”
贾珩道:“没事儿,小心一点儿,还是能拔出来的。”
说着,捏着竹篾刺的尾尖儿,向外轻轻挪动,拔将出来。
贾珩捏着竹刺,扔掉一旁,温声道:“妹妹,好了,没刺了,林妹妹下次可别这么着急忙慌了。”
他都没想到,湘云看着风风火火、冒冒失失的性子,都没被竹篾扎着,反而弱不禁风的黛玉被扎着了。
黛玉星眸微垂,一张白腻脸颊红晕似霞,颤声道:“珩大哥,刚才我是……有些着急。”
贾珩轻声道:“没事儿了,林妹妹。”
分明察觉到黛玉声音中的异样,骤然意识到黛玉的手在自家掌中,倒觉滑若凝脂、细腻入微,指尖略有些冰凉。
面色平静,郑重道:“妹妹手有些冰凉,平时注意保暖。”
黛玉声若蚊蝇“嗯”了一声。
贾珩不以为异,毕竟黛玉也就十来岁的年纪,转眸看向那蔑笼打开的几对儿兔子,问道:“妹妹想要哪一对儿兔子?”
黛玉默然片刻,似在平抚着心湖涟漪,也似在思考抉择,星眸秋水盈盈,指着笼中兔道:“就这对儿吧。”
而那兔子分明在黛玉刚才被竹刺所扎的蔑笼。
贾珩点了点头,对着嬷嬷说道:“将这一对儿兔子收拾好,让人给送到西府林妹妹屋里去。”
“是,大爷。”那嬷嬷应了一声,忙活去了。
贾珩转头看向黛玉,自失一笑,说道:“妹妹,选好了兔子,回去就好生养着,先这样罢。”
“珩大哥不必自责,我平日没这般娇贵的,做着针黹女红,也没少扎着手的。”黛玉看出贾珩眉眼之间的歉意,螓首低垂,贝齿咬着下唇,轻声说道。
此刻的黛玉,哪里还有林怼怼的模样?
贾珩笑了笑,打趣道:“妹妹,平日受老太太宠爱着,也需做针织女红?”
黛玉闻听此言,星眸一时间有些慌乱,忙解释说道:“有时候也需得织绣一些东西自用,又非四体不勤,不能什么都让织工来做。”
黛玉此言说得更多是香囊,当然也有一些小衣之类。
贾珩闻言,面色微顿,若有所悟。
许是肚兜一类的贴身小衣?
这类贴身小衣,其实说实话,讲究一些的闺秀,大一些后都自己弄自己的,不假他人之手。
许是想得专注了一些,下意识瞥了一眼黛玉。
这个年纪……
黛玉原就是对周围人的目光、眼神感知敏锐,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就察觉着那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家身上,秀眉紧蹙,心头下意识生出羞恼。
在红楼原著中,黛玉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暴露了看小黄书的事实,所以很难说完全是纯情懵懂。
谁敢说,三言之中“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的描写,黛玉没有见过?
贾珩道:“妹妹,上次和妹妹说让锻炼身子骨儿,平时可有锻炼?妹妹看着身子还是消瘦了一些,正是长个头儿的年纪,在饮食上要多注重均衡搭配,多吃些鸡蛋羹或是鸽……鸡汤,有利长高。”
错过了长高的黄金年龄,若是错过,后悔不迭。
而长高离不开蛋白质、钙质。
黛玉玉容微顿,心头旋即恍然,暗道,原是这个意思?是她刚才想差了?
继而芳心又是大羞,她最近定是闲来无事看杂书太多了,才动辄胡思乱想着。
紫鹃这时接过话头,道:“姑娘平时也有注重饮食、作息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紫鹃你按着我说的就是。”
说完,也不再多说其他。
他不可能一直跟着黛玉,凡事还是需得黛玉自己去注意。
两人说着,举步出了厢房,来到廊檐下,伫立眺望。
冬日傍晚,金红夕阳绚丽如锦,照耀在远处的假山、瘦梅、石阶之上,恍若为庭院披上了一层淡淡金色纱衣。
黛玉星眸微转,问道:“珩大哥,你等会儿要去西府吧?”
贾珩点了点头道:“史家三老爷前来,总要去吃顿饭,以全礼数。”
以全礼数……
黛玉听着这四个字,也深有同感。
方才她在荣庆堂也算见证着史家的作为,难称上一句光明磊落。
再一想到这少年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明明比自己也就大三四岁。
贾珩道:“林妹妹,林姑父那边儿,扬州并无特殊情况来报,因着过年,整顿盐务之事已暂作停滞,妹妹在京中可放心过得这个年。”
黛玉听提打动自家父亲,道:“多谢珩大哥了。”
“无妨。”
两人说着话,离得庭院院落,赶往内厅。
未及厅中,就听得“叮咚”的瑟瑟声音。
贾珩与黛玉对视一眼。
“是嫂子在弹琴罢?”黛玉轻声说道。
贾珩并不多言,掀开棉布帘子,入得厅中,果见罗汉床前放着古筝,秦可卿眉眼低垂,神情专注,纤纤十指勾动,正在抚琴。
而一旁的茶几上,湘云正襟危坐,一张白里透红的苹果圆脸,神情宁静如碧波不兴的湖面,一瞬不移地看着那坐在古筝之后的女子,眸光流溢,异彩涟涟。
湘云虽在平时闹腾了一些,但对曲乐分明兴致盎然,当然这种兴趣更多是听着哼唱,让她静下心来学曲乐之道,显然没那个定性。
贾珩与黛玉悄然而入,在一旁落座,静听着琴音响起。
许久,琴音骤止,秦可卿看向贾珩与黛玉,嫣然笑道:“夫君,林妹妹。”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难得见你如此雅兴。”
可卿轻声道:“三妹妹方才非说要听琴曲,我也一时技痒,遂寻了来弹奏着。”
贾珩笑了笑,道:“挺好听的,你弹罢。”
心头不由将可卿的琴艺与长公主的琴艺相比,发现……他好像不擅古筝琴乐,不好评判。
第363章 爵位太低,以致女强男弱……
贾珩与黛玉、探春、湘云听了会儿可卿抚着古筝,重又返回书房拿起书本阅览。
及至将夜时分,鸳鸯果然来唤。
却是贾政在前院厅中备下了酒宴,招待忠靖侯史鼎以及儿子史浩,贾珩作为族长,自不好缺席。
前厅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曲乐之音咿咿呀呀,婉转动听,羊毛地毯上,几个年轻乐坊女子,或站或立,或手持琵琶,或手拿木扇,吴侬软语,分明是苏州评弹。
不仅贾政在,贾琏也被唤了过来陪客,至于贾赦,自上次被贾母罚跪过祠堂之后,几乎就不和贾珩再打照面,这次听说贾珩宴请忠靖侯史鼎,就以身体小恙为故而不前来。
贾珩有段时间没见贾琏,进入厅中,看了一眼贾琏,见其面色红润,与往日并无二样,浑然不受先前“偷母”事件的影响。
见贾珩进入厅中,贾琏、贾政一同笑着起身寒暄、招呼。
史鼎这会儿似摆正了心态,已然没有荣庆堂时的“长辈”模样,笑意满面道:“珩哥儿,就等你了。”
“史世伯,刚才在看公文。”贾珩冲史鼎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一旁面孔比较生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二十三四年纪的青年,与其父史鼎相貌五官肖似,比起史鼎的自我感觉良好,这位忠靖侯二子,对比自己年轻却已经是一等云麾将军的贾珩,姿态明显要恭敬许多,笑道:“珩兄弟,你的大名,愚兄是如雷贯耳了,今日一见,见面更甚闻名。”
贾珩点了点头,道:“些微薄名,不足挂齿,史世兄也是仪表堂堂,将门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