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冷笑道:“空口无凭,官府哪里会听?无非是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罢了。”
这一刻,前世边防从军数年,积攒在胸膛的猎猎杀气在眉眼间不经意现出,目如虎狼,寒芒瘆人,让贾蓉面色一惧,心头隐隐生出一种此事将要脱离控制的感觉。
本来,他预想的反应是珩叔愤怒之下,大闹一场,也是打上宁国府,杀个七进七出……最好是再揪着那人,好一通耳光。
而且他知道这种闹大,反而出不了什么事儿。
贾蔷目光闪了闪,声音弱弱道:“珩叔,我觉得还是求老太太那里比较好。”
贾珩笑了笑,收敛杀气,说道:“也不能事事烦劳老太太,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见不得血。
贾蓉心头暗暗叫苦,但脸上还陪着笑,说道:“珩叔,只有一件事儿,还请珩叔替我千万保密,别说是我说的。”
贾珩笑了笑道:“我自会守口如瓶!只是蓉哥儿,你若有心,也帮我暗地留意下,他们具体什么时候动手,我念着你的好。”
纵然贾蓉不留意,他也会用自己的方法调查,嗯,先从赖升下手,他甚至现在已隐隐有些推断,贾珍知他武力,应该不会直接冲他来,想来是对秦可卿不利。
本来,他就觉得这几天贾珍那边安静的诡异,看来是应在这里了。
贾蓉苦着脸,说道:“珩叔,我不行吧,这听着有些凶险啊。”
贾珩轻轻笑了笑,说道:“那算了,我也不勉强你。”
说完这些,贾珩举起一杯酒,道:“好了,吃完了这杯酒,就先散了罢,我下午还有事儿,先回去了,改天请你们喝酒。”
此事,他需要提前布置,这时候就需寻人手。
待贾珩离去,贾蓉长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饮了酒,俊俏的脸蛋儿上,脸颊酡红,目光隐有激动与恐惧交织着。
“蓉哥儿,你这般告诉他?不怕出什么事儿?”贾蔷神情复杂,凝声道。
贾蓉拿起酒盅,喝了一口,笑了笑道:“不和他说一声才出事,若是让那赖升狗奴才弄成了还好,若是弄不成,说不得,这人恼起来,连我也给提剑杀了……好兄弟,你可得为我保密,别让我爹那边儿知道我报信的。”
贾蔷不自然笑了笑,说道:“你放心好了,只是觉得这样你死我活的,看着瘆人了一些,哪里到了这一步?”
贾蓉道:“先看着吧,应该不至闹出人命。”
纵然闹出人命,也不关他的事儿了吧。却说贾珩出了酒楼,一点儿不耽搁,迅速向表兄董迁家而去。
此身表兄董迁这时,在兵马司当差,每到午时会回家吃饭,然后歇息一会儿,这时,刚至午时,董迁正在家中和妻子郑氏吃饭。
董迁见贾珩神色不对来寻自己,情知有事,放下碗筷,起身,说道:“这是怎么了?脸色铁青的。”
贾珩面色幽沉,单刀直入,问道:“兄长可知翠华山的贼寇?”
第56章 贾珍:让那贾珩小儿迎亲,我去做新郎!
听贾珩一五一十说完,董迁皱眉道:“你是说,东府里的贾珍联络了翠华山的贼寇要来害你?”
贾珩道:“兄长,这伙贼寇什么路数?”
董迁为五城兵马司小校,职位总旗,手下大约管着大约五十人,平时管一些弹压治安的事情。
董迁道:“翠华山在长安县的贼寇,离这里大概有八十多里,听说大约有着三五百人领头的是山东逃难过来的,拦路抢劫,长安节度剿了几次,但这些贼人十分狡猾,一遇进剿,就遁逃入山中,京营也派过一次兵,这事儿蔡哥知道,走,他今日下值,正好去问问他。”
贾珩皱眉道:“天子脚下,京畿三辅,就有贼人啸聚山林,难道京中诸衙都视而不见不成?”
董迁道:“这几年山东、河南水旱不收的,又是备寇,又是防虏的,朝廷也没有什么办法,好在这些贼寇,只取财货,少伤人命,上次会剿,听说是劫了那位贵人的货物。”
贾珩一阵无语,觉得现在的陈汉,怎么有种江河日下的感觉。
“兄长,我猜测这次多半是贾珍使了银子,才让这帮胆大包天的贼寇,进来长安做这一票生意。”向蔡权家中走着,贾珩说着。
“八九不离十。”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蔡权之家。
蔡权作为京营十二团营之果勇营的试百户,家中居住宅院也是两重进,这时,正在院中,拿着一个木蜻蜓,逗弄着虎头虎脑的小子,不时拿着大胡子去扎自家的小子,一旁两个年岁稍大一些,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在翻花绳。
“蔡哥。”
“蔡兄。”
董迁和贾珩进了院中,打了个招呼。
蔡权笑道:“稀客啊,你们两个,今天这么得闲?”
董迁和贾珩对视一眼,贾珩开口道:“蔡兄,有件事儿要劳烦你。”
蔡权见此,刚毅面容上,面上笑意敛去,将手中的木蜻蜓跟一旁的丫鬟,道:“屋里说。”
等二人进屋,待贾珩将来意说明,董迁也是在一旁补充着,主要是说贾珩于贾珍的矛盾。
蔡权目光闪了闪,落在贾珩脸上,道:“珩兄弟,你打算怎么做?”
贾珩沉声道:“贾珍勾连贼寇,此事没有证据,不宜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摸清这些贼寇来京的落脚地点以及动手时间,若敢至京城行凶,不管是放长线钓大鱼,还是拿下拷问出翠华山贼寇的藏匿所在,都要从容许多。”
蔡权目光期冀,瓮声道:“老弟所言不错,不瞒老弟,月前,翠华山的这伙贼寇,劫了一位大人物的一批货,当时,听说上面的大人大怒,差事派得正是我们果勇营,当时上头儿调了一千五百兵过去,但愣是让贼寇跑了,伯爷大怒,打了几个游击、千户的板子,说在贵人跟前儿丢了脸面。”
他隐隐觉得这是个机会,但又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如实上报?未必引得重视,起码要等拿了那帮入京作案的贼寇再说,而且这里牵扯着贾家东府里,一个不好,也容易好事变坏事儿。
而且,若是有功劳,自己拿了不好?
念及此处,蔡权问道:“珩兄弟,你打算怎么办?”
贾珩目光幽幽,沉声说道:“我们先拿了这伙贼寇,拷问证词,那时,再寻京兆府尹许庐,由其主审此案。”
记得第一次去拜访神武将军冯唐,就曾听过这位将军提起过京兆尹为官耿介,若得其插手,甚至上疏弹劾贾珍勾结贼寇,谋害族人,绝对让贾珍吃不了兜着走!
蔡权闻言眼前一亮,笑道:“此议可行,让这帮子文官儿主持此案,可比报到军中强了一些。”
哪怕是十二团营,参将、游击上上下下,也是推功诿过。
“现在还需蔡兄帮忙,蔡兄手下有谨细、得力的人没有?这几日要暗中保护好我和秦家的家宅。”贾珩道。
蔡权为京营试百户,平时为人外表粗犷、豪爽,内里却谨细,不可能没有可以托付大事的人。
“有十来个,都是军中好手。”蔡权沉声道。
董迁道:“我手边也有四五个得用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蔡兄就调十个兄弟,暗中保护着秦家,这几天需多少银子嚼用,只管开口,我不让兄弟们白忙活。”
蔡权连忙摆了摆手,笑了笑说道:“珩兄弟这么说就见外了,等事后请他们吃一顿酒就是了。”
董迁也笑道:“蔡哥也不是外人,蔡婶那里论起来,都是表兄弟。”
这话倒是实情。
贾珩感激地看了一眼蔡权,也不再坚持,看向董迁,沉声道:“兄长,咱们去寻贾府的赖升,先监视着这个老东西,把消息打听出来。”
他此刻心中隐隐有一个计划,不过还需推敲。
几人接下来分头行动,蔡权提了腰刀,就去寻军中部下。
董迁则和贾珩一起去唤人,约好了等下未时一刻在董迁家汇合。
至于不往贾珩家,同样是担心打草惊蛇,否则身处宁荣街的贾珩家有个风吹草动,街坊四邻的贾家仆人都能给贾珍通风报信。
……
……
宁国府
书房之中,贾珍一袭褐色绸衫,坐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因为最近怒火藏心,睡眠不足,脸色都有些蜡黄,静静听着赖升说完见翠华山贼寇的经过,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喜,目光死死地盯着着赖升,问道:“翠华山的人答应了?”
说来,这还是眼前的奴才出得点子,翠华山的大当家张大眼,打家劫舍,如能花些银子,或许可以遂他心中之想,解他心头之恨!
想起当日大慈恩寺游玩初见,那张千娇百媚、玲珑曼妙的绝世妖娆,贾珍只觉心头如百爪挠心般,可一想起,那日自己被掌掴的经历,胸腔一团怒火,熊熊燃烧。
这事儿没完!
“张大眼收了一千两银子,现在派了四个人就在隆福客栈住着呢,那张大眼问老爷说什么时候动手?”赖升笑着说道。
想起前日自己被打脸,赖升心头满是怨毒,他若不弄死那个小兔崽子,他下半辈子都活不舒坦!
“你不是说刚才打听的消息,说秦家要在中秋节那天过门,现在正四处裁剪衣裳、置办嫁妆吗?那就在中秋那天下午,秦家小姐上花轿前,趁着天黑,抢到城外北门的水月庵里,交给那里的主持静虚,我就在那里等着,让那贾珩小儿迎亲,老爷我去做新郎!”
当着心腹人赖升的面,贾珍此刻也不掩饰自己的那点儿心思,冷笑说道。
“老爷还需防备点儿贾珩。”赖升开口道。
贾珍面色微变,抬眸,说道:“你的意思是?”
赖升道:“需得看着点儿那贾珩,别让他察觉了才好。”
“你派人盯着贾珩!不行,这小儿机警的很,说不得让人盯着,反让他发现了。”贾珍说着,想了想,摆了摆手,召回赖升。
第57章 机事不密则害成
书房之外,听着屋内贾珍嚣张之言,窗台盆栽之后,现出尤氏那张光洁如玉的明艳、姝丽脸蛋儿,顿时由粉红嫣然,刷地苍白一片。
“老爷他要……勾结贼寇,害那贾珩?原来是老爷他自己看上了那秦家女!”尤氏葱白纤细的玉手,就是轻轻掩住檀口,只觉心惊肉跳,耳畔听着里间赖升领了差事,向外走去,尤氏连忙蹑手蹑脚,从一旁青檐白壁的月亮门洞,向着绵长的抄手游廊而去。
行至一座八角凉亭,尤氏玉容如霜,黛眉微蹙,用手指不停绞着手帕,不停来回踱着步子,面色纠结着。
她在想是不是去提醒一下贾珩,勾连贼寇,在他人过门时掳掠他人妻子,这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
“可他在外面呆着,我一个妇道人家,想要通风报信,似乎也不方便,再说若是老爷知道了……”尤氏美眸忧色密布,脸色变幻着,心头纠结至极,她隐隐觉得这样闹将下去,说不得那位性情刚强的少年会打上府来。
“纸里包不住火,老爷以为做得神鬼不知,可万一被那人知道……”
想起那眉眼煞气腾腾的少年,尤氏心头愈发
这位红楼梦中被称为锯嘴葫芦,对贾珍逆来顺受,不敢多言半句的美妇,虽是出身小门小户,但也并非全无一点儿主见。
后来在贾敬去世之时,独艳理亲丧就能显露这一点儿。
“必须去给那贾珩提个醒儿,让他有个防备。”尤氏停了脚下步子,抬起螓首,秋日旭光将摇动的金色步摇,映照得容色焕然,绚烂生姿。
“只是需得找一个借口,要不让蓉儿……不行,蓉儿绝没有这个胆子,不若让丫鬟传信,也不妥,事后若老爷查将出来……”尤氏想了想,快步回到房中,拿起毛笔,犹豫了下,在纸张上沉吟片刻,一行娟秀的文字赫然现出,写道,“中秋月圆人不圆,婚事,危。”
“想来那少年应能看出提醒之意。”尤氏弯弯眼睫颤动着,美眸凝视着字条,不知为何,脸颊隐隐有些发热,这应该不算……暗通款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