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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少女丰美、婉丽的脸蛋儿上,就有几分黯然,或者说是羞愧。
她这几日,或者是说从宫里回来之后,与自家母亲提起眼前少年,能明显感觉到自家母亲言谈之间,对少年怨气颇大。
尤其是近日,许是因为舅舅家罹遭横祸之故,自家母亲更是私下说了不少怨怼之语,她虽尽力规劝开解着,但收效甚微。
长此以往,不定生出什么波折来。
贾珩默然一会儿,轻笑了下,道:“大姐姐放心,哪怕是看在大姐姐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和太太置闲气的。”
元春:“……”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说得怪怪的。
看在她的面子上?
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迎着那温煦目光,恍若倒映着一簇摇曳不定的烛火,焯烫人心,元春眼睫颤了下,连忙挪开。
“至于宝玉,他既愿做个闲云野鹤似的富贵闲人,荣国府还是容得下的,当然大姐姐若能督促他好好读书,从此以后上进起来,也是极好的事儿。”贾珩面如玄水,目光平静,盯着对面的少年,说道:“难道大姐姐还觉得我容不下宝玉?”
元春被对方少年咄咄目光看得有些心头异样,连忙摇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说道:“珩弟胸怀宽广,我从来没有这般想过珩弟的,珩弟……你误会我了。”
贾珩看着对面着急解释的少女,笑道:“大姐姐既能和我坦诚直言,自不会这般想,其实,纵然太太那边儿,因宝玉之事生了一些埋怨,大姐姐也不要总是帮着我解释,反而母女之间再生了芥蒂。”
元春闻听此言,娇躯一颤,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举重若轻的少年,轻声道:“珩弟……”
忽地手中一抖,碰倒茶盅,半盅热茶洒落在元春手背上,烫得元春一缩手,蹙了蹙秀眉,口中发出一声痛哼。
“大姐姐……”贾珩面色微变,唤了一声,忙道:“烫着了吗?让我看看。”
说着取出一方手帕,拿过少女的手,擦着茶汤。
“珩弟,我没事儿的……”元春柔声说着,因为还有一点儿灼疼,两弯柳叶眉蹙着,但口中还下意识说着没事儿。
贾珩皱眉道:“这都烫红了,怎么没事儿,好在没起水泡,怎么这么不小心?”
只见皓白如霜的手背上,连同手腕,赫然见着一小片红印。
少女十指纤纤,指甲未涂蔻丹,倒见着素雅,许是因为在宫中,给贵人端茶倒水,原就不能打扮得太过艳丽。
感觉自家手掌被握着,元春眉睫微颤,娇躯几乎绷直,纤弱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轻颤,脸上却挂着风轻云淡的柔柔笑意,状极自然道:“不妨事的,珩弟……以往在宫里伺候娘娘,也不是没烫过的,回去后,用冷毛巾敷敷就好了。”
说着,不动声色收回了手,只是指头摩挲过残存的温厚触感,却让元春心湖不由荡起涟漪,美眸微微失神片刻,旋即恢复正常。
贾珩面色平静,倒不觉有异,方才一时情切关怀,更不必说……又不是十指交缠,只是看着眉眼柔婉,正轻轻揉着自己玉手的少女,温声道:“大姐姐这些年在宫里吃了不少苦。”
元春轻叹了一口气,将一双柔婉如水的目光,瞧着对面的少年,道:“珩弟这些年才是不容易的,能有今日,真是不知担了多少险,吃了多少苦,比起珩弟来,我生来锦衣玉食,左右也不过去伺候了贵人几年,倒也没有什么吃苦不吃苦的。”
贾珩一时默然。
元春看着面容清隽的少年,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珩弟,今日有些倦了呢,若无旁事,我先回去歇息了。”
贾珩回转过神,道:“大姐姐先别忙着走,先用毛巾敷敷手再走也不迟。”
说着,唤了一声晴雯,吩咐着取来清水、毛巾。
不多时,晴雯从外间进来,听着烫着也有些急,将一盆清水端过来,道:“大姑娘,用清水冲洗下吧。”
元春想了想,点了点头,也不再谦辞。
第337章 惯会做这些场面事
元春洗罢手,在贾珩的相送下,离了宁府。
刚刚回到自己所在院落,正要吩咐抱琴以及丫鬟,准备热水沐浴。
却见一个平日侍奉的婆子开口道:“大姑娘,太太唤您过去呢。”
元春怔了下,只好起身,向着王夫人院里而去,待进入厢房,只见自家娘亲坐在床榻上,正在拿着一卷佛经就着烛火诵读,面颊较之以往红润了许多。
元春上前说道:“娘,您唤我。”
王夫人放下佛经,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床榻,笑道:“大丫头,过来坐。”
元春“嗯”地应了一声,挨着王夫人就坐。
元春转头问道:“娘身子可还好一些了,吃饭上胃口如何?”
王夫人道:“寻了牟尼院的妙玉法师过来,念了经文,说来也奇,心绪倒是舒畅了许多。”
元春心下松了一口气,柔声道:“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妙玉法师才是。”
“我祈求着多留几天,在后院庵堂歇着了,等明天你们再见面叙话。”王夫人笑道。
元春微微颔首,又问道,“怎么没见宝玉?”
“他这会儿在老太太屋里呢。”王夫人轻笑说着,转眸打量着自家女儿,容貌丰美,仪态端庄,一张宛如牡丹花盛开的脸盘儿,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相,但可惜……
王夫人心头再次涌起对某人的怨怼。
“大丫头,咱们娘俩儿在这儿,也没外人,正好说说心里话,”王夫人拉过元春的小手,轻声说道。
元春心头隐隐有种预感,脸色就有些变化,道:“娘您说。”
王夫人柔声道:“你呢,打小就懂事,从来就没让我费心,这一晃眼也是大姑娘了,现在从宫里也回来了不少日子,我寻思着,终身之事也需尽早儿定下来了。”
想了想,终究觉得不能再对元春放任自流。
元春蹙了蹙眉,道:“娘,这几天舅舅那边儿还没停当,我的事先放一放吧。”
王夫人道:“原也没说现在,就是提前和你透个气儿,等过了这个年,就让你父亲还有你大伯,在京中拣选着那等出身好、人品好的人家。”
元春迟疑道:“娘,是不是太仓促了?”
王夫人叹道:“大丫头啊,你过了这个年,就奔二十去了,不好再拖了。”
元春丰润玉容微顿,“娘,我的婚事,珩弟不是说过要……”
王夫人冷哼一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在呢,怎么还能让旁人操心了去?”
元春柔声道:“珩弟终究是族长,我原也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
王夫人一听这话,又是被唤起了不快记忆,脸色刷地冷了下来。
或者说,王夫人在外人面前尚要维持她慈和的面目,但在自家大女儿面前,就要显露出一些真实想法。
“你真以为他好心?”
元春心头咯噔一下,问道:“娘这是何意?”
王夫人面色淡漠,道:“他现在管着族里,愈发势大,就连老太太都敬他三分,他当初急着将你从宫里带出来,无非是担心你征得鸾凤之瑞,盖了他的风头去。”
元春闻言,默然不语。
自不是默认这说法,而是想起了先前贾珩所言,不要争执,以防母女之间生了芥蒂。
见元春沉默,王夫人却会错了意,以为自家女儿听了进去。
可以说,贾珩将元春从宫里带出来,才是王夫人的最大心结。
先前碍于元春在宫里苦熬,不好直说,否则,倒像是她为了富贵,不顾女儿似的。
如今索性将心里的憋屈,趁机道了个痛快。
“大丫头,为娘知道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可为娘何尝不苦?你是从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王夫人说着,也有几分动情,说道:“可我懂还不是想让你一辈子过得风光、体面?但现在旁人一搅合,你这些年的苦,不是白吃了吗?”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娘,宫里没有你想的那般容易的,皇后娘娘主六宫诸事,若无她允准,谁不安分,妄作奢想,反而为自己和族里带来祸端。”
在宫里,这些年,她也见过不少宫女试图攀龙附凤,但最终下场都不太好。
虽她为公侯之女,但内外隔绝,后宫内的阴私鬼蜮,忌惮有限。
王夫人又道:“你大伯不是往六宫都太监那里使了不少银子,许这一二年,就可听到喜信了。”
暗道,纵没有机会为天子宫妃,呆在皇后身旁,也能接触一些天潢贵胄,听说皇后两个儿子年岁及长,为个王妃、侧妃,也不算辱没了元春的品格。
但这等心里话,却不好当着自家女儿的话说,否则上一刻还冲着天子去,下一刻就若不成,做天子儿媳也不错,这话也太……
元春轻声道:“没那般容易的。”
想了想,道:“前日,我和珩弟也说了此事。”
王夫人道:“你和他说什么,他能上什么心?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耽搁了。”
元春道:“珩弟说他会留心,这一二年,先到长公主府里为才人赞善。”
王夫人:“……”
心头竟是涌起一股惊喜,问道:“长公主府上?可是圣上之妹的那位晋阳长公主?”
暗道,若在晋阳长公主府上,还算未离了天家,未尝没有再为王妃、侧妃的可能。
元春看了一眼王夫人的神色变化,如何不知自家母亲打得什么主意,暗暗叹了一口气,有意顺着王夫人的情绪,说道:“娘,珩弟为族长,他哪怕顾及着族人的看法,也会为我多费心的,他若是上心,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
王夫人闻言,倒也觉得有理,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对,他向来是……惯会做这些场面事。”
却是将驴粪蛋子、表面光的话,咽了回去。
这般一想,突然觉得元春往东府跑,似也能理解一些。
王夫人又道:“不过,咱们也不能净指望他,等过年之后,为娘让人留意留意。”
可以说,随着王子腾的失势,王夫人现在急需一位权势依靠在贾家壮胆,那么还有什么比自家女儿找个好女婿更好的呢?
毕竟,女婿半个儿。
元春与王夫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待戌正时分,方迈着疲惫的步伐,返回自家院落,抱琴说道:“姑娘,热水准备好了。”
元春应了一声,进入里厢,放下金钩拉起的帏幔,就着彤彤烛火,在大丫鬟抱琴的侍奉下,褪去裙裳,如羊脂白玉的丰润身姿现出,两条笔直、圆润的玉腿,踏入浴桶,满月沉水,掀起水花。
“姑娘,太太刚刚催婚事了?”抱琴问道。
“一晃也从宫里出来有不少日子了,娘她也有些着急了。”元春轻声道。
对自己的婚事,她心头未尝没有焦虑,不说即刻过门,起码定下来也是应该的。
抱琴拿着毛巾帮着元春擦洗着雪白的后背,说道:“小姐年岁是也不小了,早些定下来,也能安心一些,否则一直拖延下去,好亲事都被耽搁了。”
元春幽幽叹了一声,双手轻轻搓洗着沉甸甸的粮仓,望着几案上的烛火,恍若跳动着一双沉静、温煦的眸子。
元春连忙摇了摇头,贝齿咬了咬樱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