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目光闪了闪,思量着。
当然,这等藩属之国,并不像大汉的广袤国土那般,军情如火,夤夜驰援。
此刻,华阴知县彭子霖,率领县城中的小吏,将贾珩以及北静王等人迎至县衙,准备了好酒好菜招待。
而就在席间,贾珩随口问及新政在整个华阴的推广情形,毕竟贾珩也属于新政的倡言之人。
彭子霖说道:“去年,华阴已经完成清丈田亩等相关诸事,今年夏粮丰收,多征收了一倍的钱粮。”
贾珩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问道:“彭县令,城中百姓对摊丁入亩之策,又怎么看?”
彭子霖笑了笑,说道:“回卫国公,先前之时,城中百姓对摊丁入亩之策踊跃欢迎,今年,县中新生婴儿数目增加许多。”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此策可大为缓解百姓生儿育女困窘之厄,富人多生孩子,也可平抑贫富,此为万世不易之良法。”
如果想要激励百姓多生孩子,一定得有切切实实的保障手段,不能只停留在纸面和宣传上。
否则,就成了,“你还真生啊”。
北静王水溶那张白净俊朗的面容上,似萦起明净笑意,称赞说道:“这一路而来,摊丁入亩之策,在地方成效斐然,子钰此策,担上一句经天纬地之才。”
贾珩却没有理直气壮接受此番吹捧之言,说道:“这也是上下一心,君明臣贤所致,否则,纵良法不得朝野共施,也难收一二分成效。”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道:“子钰说得在理。”
众人说着话,华阴县知县笑了笑,借着两人喝茶的空档,插了一句嘴,说道:“北静王爷,卫国公,县衙准备了接风宴,先行移居厢房,一同用些。”
说话之间,就向厅堂而去。
待用罢饭菜,已是掌灯时分,灯笼在廊檐上随着秋风摇曳不停,周围静谧一片。
贾珩此刻拿起一幅舆图,就着一盏橘黄烛火照看着山川地理,眉头时皱时缓,思忖着应对之策。
自陈汉失去辽东以后,蓟镇与北平已经成为抵挡满清铁骑南下的一道关卡,而女真的防御……其实没有什么防御。
因为,在过往的时光中,满清则属于占据战略优势的一方。
就在贾珩就着舆图,查看地理山川,思索破敌之策时,外间传来熟悉的声音,“子钰在屋里吗?”
贾珩心神不由一诧,抬起头来,转眸看向那垂挂着帘子的厢房,定睛细看,正是北静王水溶。
伴随着北静王水溶的影子,在屏风上由长变短,北静王水溶进入厢房,看向那蟒服少年,笑道:“子钰,这会儿还在看舆图呢?”
贾珩道:“夜中无事,在此思量一下制敌之策。”
北静王水溶好奇问道:“子钰最近可有什么新的计策?”
贾珩放下舆图,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女真疆域海岸线上并无多少防备力量。”
所谓漫长的海岸线,不是想要防备就能防备的,满清想要在沿海修建炮台以及堡寨,需要经年之力,并非一日之功。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低声道:“先前,军令已经发往江南水师,应该要不了多久,江南水师就能赶赴天津卫。”
自然不可能等到了天津卫以后,再行调拨江南水师,那就太过贻误战机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水师出兵辽东只是一部分,如果战机合适,自蓟镇与山海关出兵,就可拿下盛京。”
北静王水溶剑眉之下,目光微顿几许,低声说道:“子钰,那边关的镇兵可堪重任?”
贾珩道:“如果战机出现,即刻调拨京营兵马。”
北静王水溶点了点头,然后,落座下来,看向那少年,默然不语。
显然方才所言,无非是…废话铺垫,用来暖场之用。
贾珩也没有询问,而是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杯中茶水,此刻灯火如水一般扑打在少年那刚毅、沉静的面容上。
北静王水溶两道剑眉之下,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少年,冷不防说道:“子钰……我那孩子是你的吧?”
贾珩:“……”
这北静王是要与他摊牌了吗?
贾珩皱了皱眉,“啪嗒”一声,迅速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王爷,莫非是失心疯了,竟出此疯言疯语?”
这种事儿,他但凡只要犹豫一点儿,都是瓜田李下,引人疑窦。
北静王低声说道:“我向来子嗣艰难,几年膝下无子,这几年更是出海征战,而谁知道,王妃这几年竟然有了孩子。”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王爷怕不是忘了,我同样子嗣艰难,府中两房夫人过门儿许久,尚无子嗣。”
贾珩此刻目光淡然、冷峻,倒是让北静王心头打了一个问号?
难道他怀疑错了?
贾珩皱了皱眉,抬眸看向那北静王,说道:“王爷说自己子嗣艰难,但子嗣多少,系属天命,许是上天眷顾,王爷枯木逢春,死灰复燃,也未可知。”
这北静王此言多半是想要诈他,纵然不是诈他,只要没有证据,这种事情打死不能承认。
北静王水溶一时间,默然不语。
原定的对方惊慌失措的反应,而自己趁机要挟……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王爷方才之言,我权当没有听见,还请回吧。”
说着,拿起手里的舆图,看向其上的地理山川。
第1349章 既是复仇之战!也是灭国之战!
华阴县城,后衙
贾珩此言一出,北静王水溶却是愣怔当场,心头却不由陷入了自我怀疑,打量着那蟒服少年,试图看出那人脸上的神色变幻。
但水溶却见那蟒服少年眉头紧锁,只是一副目光冷厉的样子,显然酝酿着雷霆怒火。
子钰倒并非是做了亏心事的心虚样子。
贾珩此刻也没有多做解释,因为这种事越解释,越是欲盖弥彰,所谓越描越黑,不外如是。
水溶定了定纷乱的心绪,说道:“子钰,方才,倒是我莽撞失言了。”
北静王水溶而后也不多言,朝着贾珩拱手一礼,低声道:“子钰可在此思量破敌之策,小王先行告辞。”
贾珩道:“王爷慢走。”
水溶说着,也不多言,快步之间,出了厢房。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些纷乱思绪,目光幽晦几许。
暗道,幸亏他演技精湛无双,这才没有漏了馅儿。
其实,北静王水溶应该是最容易发现的,毕竟自己身子有没有什么问题,自己心里最为清楚。
贾珩还不知道,在京城还有一场“东窗事发”的事故,幸在履险如夷地度过,没有酿成什么祸乱。
真就应了那句话,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贾珩而后拿着一副舆图,继续思量着制敌之策。
一夜再无话。
……
……
第二天,天光大亮,东方天穹上方,一轮火红大日喷薄而出,可见朝霞万道,绚丽似锦。
贾珩则在华阴城用过早饭之后,并没有多做盘桓,而是着人唤上水溶,再次出发。
两人自是当作无事发生一般,似乎昨晚的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就这般,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月过去。
这一日,贾珩以及水溶并众锦衣府卫来到了北平府。
这座古城,城墙巍巍,屹立千年,而城门楼的一根根朱红梁柱,则可见箭矢痕迹,清晰可见。
而屋檐上黛瓦乌青,恍若水光漉漉而过。
而城门洞附近,已经站满了北平经略安抚司以及北平府的军政要员。
这座北平经略安抚司的帅司衙,还是当初崇平帝听从了贾珩所言,而在北平所设。
第一任帅臣乃是兵部尚书李瓒,后来邹靖权知安抚司事务,大抵是大半年,因为边务调度不力,神京中枢将经略安抚司的帅臣改换为河南巡抚——忠靖侯史鼎。
此刻,北平经略安抚司的忠靖侯史鼎,已经早早得到贾珩以及北静王水溶前来的消息,此刻率领一众安抚司将校,迎出城外。
见到那一面刺绣着“贾”字旗帜下的蟒服少年,史鼎率领一众将校,迎上前去,道:“卑职见过卫国公。”
贾珩此刻手挽缰绳,翻身下马,凝眸看向忠靖侯史鼎,说道:“史侯还有一众将校,快快请起。”
而后,近前,搀扶起忠靖侯史鼎的胳膊,说道:“史侯,先前神京一别,也有一二年过去了。”
史鼎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啊,一年多未见,卫国公同样风采依旧。”
两人寒暄着,忠靖侯史鼎,转而看向一旁的北静王水溶,说道:“水王爷这趟也过来了。”
水溶笑了笑,说道:“这次主要以水师为主力,也过来助卫国公一臂之力。”
而后,在忠靖侯史鼎的引荐下,贾珩与北静王水溶与在场一众水师将校叙话。
几人说着,而后也不多言,向着北平府城行去。
一路上,忠靖侯史鼎开始介绍着北平城的防务。
“城中兵马主要还是以步卒为主,骑军拢共不多,这些年与女真厮杀,主要是以守御为主。”史鼎骑在马上,一路上介绍着北平府的基本情况。
大汉的骑军数量整体也不多,主要集中在京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北平府城乃是大城,又为燕赵平原门户,城墙上的兵马防务要慎之又慎。”
忠靖侯史鼎道:“子钰所言甚是,如今兵马经过先前李阁老的整饬,军纪严明,我到北平府以后,加大了军卒操演力度。”
贾珩点了点头,再没有多说其他,而是与忠靖侯史鼎进入帅司衙门。
此刻,帅司衙门——
贾珩在主位上落座下来,下方落座着一众北平经略安抚司的将校,当然还有一些文吏,如负责后勤军需事务的经略安抚副使邹靖等人。
贾珩落座在帅案之后,目中现出思索之色,道:“满清的兵马,最近可有什么最新动向?”
忠靖侯史鼎道:“女真近来在关外,铁骑巡查,往来如风,监视我北平方面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