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潇也是算准了日子,就是为了给女真以及和硕特蒙古众人当头一棒。
此刻,夜色深深,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高悬于天穹,整个西宁府城除却军士巡夜往来的脚步声以及夏日凉风的喧嚣,静谧无比。
同为四王八公一脉的勋贵,西宁郡王与理国公柳芳一脉的关系,其实还算不错,但眼见柳芳着女人衣裳,也觉得羞臊难当。
多半是打着骑军出其不意绕袭于后的路子,等拿到那舆图之后,就能察知京营的调拨动向。
但以硕讬的机敏和智谋,是否会中得这等计策呢?其实可以一试,因为舆图是假的。
他这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爷为何这般苦苦相逼?方才就不能为他圆上一句?
昔年韩信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更是为吴王夫差尝粪,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这又算上什么?
总之,他现在就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总有一雪前耻之时!
可以说,柳芳此刻已经自我催眠了起来,否则只能含辱而死。
“可疑之人…”方功诧异了下,思索片刻,说道:“兄长,可疑之人倒是没有。”
贾珩道:“此事,我还在筹谋,湟源为进兵必经之路,原本城小兵少,其实说好拿下也好拿下,明日先领步骑前去试探攻下罢。”
骤然说着此事,开始观察金铉的脸色。
“卫国公见到了那多尔济与岳讬?两人如何?”金铉问道。
岳讬见此,说道:“以卫国公的心志,多半不会善罢甘休,兄长需及早做准备才是。”
岳讬提醒说道:“兄长,我听说汉军打算绕过达坂山,偷袭过来,兄长得好好防备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进城!”
估计这会儿,岳讬已经收到了硕讬的尸体,正在气的肝疼,难免惊怒之下,行刺杀贵人之策。
此刻众目睽睽,柳芳心头一跳,急中生智,高声说道:“给我解了,这是敌寇想要招降于我,我誓死不从,敌寇有意相辱于我,给我换上女人衣裳。”
这位方晋的胞弟,认识不少鸡鸣狗盗之辈,似乎想到了偷舆图的渠道。
换句话说,他不仅要胜,还要胜的干脆利落,但又不能像南安郡王那般贪功冒进。
因为上一次倚重岳讬出谋划策,尝到了甜头,这次的多尔济显然有些路径依赖。
等朝廷京营骑军再葬送在青海之地,那时候朝廷震动,自顾不暇,对西北更是无暇理会,对西北边军也会以安抚、拉拢为主。
魏王面上见着和煦的笑意,近前,说道:“子钰,过来寻你交割下粮秣军械。”
贾珩伸手相邀魏王进得军帐,二人落座而毕,问道:“兰州那边儿粮秣可还齐备?”
贾珩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线索?”
金铉念起此处,心头愈发有着几分紧迫感,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查查,最近兵马调度等枢要军情,严格保密,不得外泄一句!”
贾珩目光闪了闪,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轻声道:“潇潇,要不先做个局,将人钓出来。”
贾珩幽幽道:“目前只是一种怀疑,否则,官军前后两败,是否也太过蹊跷了。”
金铉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如此,明日就调拨步骑和攻城器械,兵发湟源。”
贾珩颔首说道:“殿下最近在城中转运粮秣,但也要注意歹人,西宁府城之中有和硕特蒙古的耳目,谨防尔等丧心病狂,铤而走险。”
而魏王陈然原本正在看向那蟒服少年,刚刚将目光从一旁的囚车上收回,闻言,也忍不住看向柳芳所在的囚车。
岳讬面色悲戚,看向放在门板上的硕讬尸身,沉声道:“兄长,我要将汉人付出代价!”
岳讬以及多尔济将硕讬的尸身,以及女真使团的张尚等人送到县衙,原本乘兴而去的和硕特蒙古众人,此刻气氛低沉,沉闷悲伤。
金铉道:“孝昱与严兄都是败于此人之手了。”
他也需在子钰面前显露雄心壮志。
陈潇行至近前,低声道:“曲朗刚刚查到了一条线索。”
金铉目光闪了闪,嘴唇蠕动了下,目光黯然了下,也不好再劝,道:“卫国公,城中已经准备好酒菜,先至府中宴饮吧。”
难道是二弟让锦衣府的人查到了?
理国公之孙柳芳,怎么换上了女人的衣裳?
金铉摇了摇头,脸上凝重之色不减丝毫,说道:“卫国公掌锦衣府将校,既然如此说,定然是怀疑到了什么。”
贾珩想了想,又问道:“对了,皇后娘娘可曾到了京城?”
贾珩沉吟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
青海,湟源县城
“我问你,最近是否有可疑之人盯着你?”方晋目光紧紧盯着方功,问道。
贾珩道:“那就先不用抓人,先用假的舆图看能否顺利夺回湟源,等拿下湟源之后,开始抓捕。”
只是这十万骑军再折损进去,只怕社稷动摇,等到时机成熟,未尝不能成就西夏李家那样的割据诸侯。
金铉看向方晋与金升二人,道:“今日卫国公说城中可能有和硕特蒙古和女真人的耳目,此事你们二人让人查一查。”
魏王陈然放下手中的茶盅,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魏王先是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太过敏感,旋即说道:“子钰,母后她已经回京了,前日派了快马急递,给我说父皇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还让我不要太惦念,子钰也是,父皇现在等着西北的捷音。”
“你对皇后娘娘倒是挺上心。”陈潇好整以暇地打量那少年。
“那肯定不行!”多尔济脑袋摇的给拨浪鼓一样,愤然道:“海晏和河湟都是我世代放牧之地,既然到了我们手里,自然不能再让给汉人!”
当初与宋皇后一同来到京城,中间急赴戎机,也就没有随宋皇后回返京城。
在西宁府城金铖主事期间,主要对游牧在青海湖附近的诸番人采取怀柔、拉拢的策略,马匹互市也是经常中事,因为距离女真尚远,故而朝廷其实并没有禁止。
金铉在西宁郡王官署设好了酒菜,开始招待着贾珩以及京营将校,魏王陈然在一旁作陪。
贾珩道:“此人颇有机谋,更是在西宁府城中收买高阶将校,为其出卖情报。”
多尔济正要伸手拍下岳讬的后背,面色愣怔了下,连忙触电般的收回,说道:“贤弟,前些时日,你也知道,我父汗抽走了两万精骑,现在按说也不易与汉廷再大举开战?”
贾珩道:“这场战事不能拖延的太久了,藏地的战事应该快结束了。”
如果拿下湟源不难,而且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进兵湟源就是正兵。
“别喊老夫,老夫耻与尔柳芳为伍!”南安郡王额头青筋根根暴起,脸上怒气冲冲,怒喝道:“你真是丢尽了开国一脉的脸!”
方功笑了笑道:“兄长放心,我手下的人办事隐秘的很,兄长上次让我想法子拓印那舆图,我已经想到了法子,让人潜入军帐,这两天就可得手。”
藏巴汗最终是打不过与格鲁派联手的固始汗的,需得尽快解决青海蒙古诸番人部族。
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其他。
贾珩与金铉用过午饭,也没有多留,重新返回军帐。
柳芳面色“刷”地苍白一片,紧紧垂下头来,将目中的一丝怨毒和愤恨死死压下。
待方功离去,方晋目中闪烁,心底仍有些担心,深深吸了一口气。
“确凿无疑,我现在正让人设法窃取汉军的详细进兵之图,只要得到进兵路线,我军提前设伏,就能再将汉军一网打尽!”岳讬低声说道。
卫国公究竟在点谁?方晋还是升儿?抑或是其他人?
这时,不等柳芳信口开河,南安郡王冷笑一声,说道:“彼时,和硕特蒙古以酒肉分别相诱本王与柳贤侄,说只要穿上女人衣裳就可天天吃着酒肉,为本王言辞相拒,柳贤侄想来这几天饱食不知多少顿了吧。”
“又怎么了?”贾珩问道。
“你想用舆图为饵?”陈潇沉吟道。
方功道:“兄长放心好了。”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金铉面颊微红,低声问道:“卫国公,这次领骑军出兵,我军是否绕开湟源?”
陈潇道:“方晋的弟弟,唤作方功,此人在西宁府城开着一家贩卖皮货和东珠的商会,时常向青海等地贩卖货物,要不要先将人抓起来,拷问一番?”
出了军帐,见着那青年,拱手道:“魏王殿下。”
值得一提的事,齐王陈澄则在前日去了兰州,负责帮助户部协调、督运粮秣。
在这一块儿,他不如岳讬兄弟鬼点子多。
多尔济看向岳讬,见其面上哀色未褪,不由叹道:“硕讬兄弟他也是回了极乐世界,贤弟也不要太过伤悲了。”
岳讬点了点头,将心头的愤恨藏在心底。
第1074章 方晋:原来也不过尔尔!
翌日,晨曦微露,西北草原的空气格外清新,日光照耀在西宁郡王官邸的琉璃瓦上,金辉熠熠,炫耀人眸。
“咚咚!!!”
待天光大亮,战鼓声咚咚而响,传遍了整个西宁府城。
伴随着人吼马嘶之声,西宁府城中的兵卒披着甲胄,手持兵刃,列队向着西城而去。
贾珩这次率领京营四万骑军,察哈尔蒙古两万骑军,留下一万骑军屯驻在西宁府城。
而西宁府城,金铉则是调拨了四万步卒,一万丁夫押运粮秣,在贾珩率领的骑军之后,开赴前往湟源城,准备一鼓作气攻下湟源县城。
此外,汉军还出动了佛郎机炮等攻城器械。
方晋也领着两万西宁铁骑,随着贾珩出征,供贾珩调动,双方兵马合起来足足有十二万兵马,向着湟源县城进兵。
而湟源素来有湟水之源之称,但其实真正的湟水源头在海晏。
那时候就是一边儿猛攻湟源,一边儿以骑军分批宰杀青海蒙古诸部,要不了多久,青海诸台吉就会人心浮动,分崩离析。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那些东西带的不多,可以试试威力,等用的好了,以后再行改进,说不得是对付女真,克敌制胜的秘密武器。”
黑火药爆炸而起,硝烟弥漫之间,带出的铁钉和碎木屑四处乱迸射,几乎如飞沙走石。
而稍稍目视了一下角度,佛郎机炮以及弓箭能够得到,但力道弱了一下。
“如果红夷大炮带来,可能会好一些。”陈潇似看出了少年拧眉思索何事,清声道。
方晋听说那少年侃侃而谈,心头暗暗冷笑。
所以给他的进兵窗口期也就一个月。
而谷口高处立有山寨,其内已有和硕特蒙古的兵马据寨而守,滚木礌石以及弓弩箭矢,凭借地势守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