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哈尔蒙古也有与我大汉联合之势。”贾珩解释说着,说道:“圣上,这是前往察哈尔蒙古的探事递送来的情报,还请陛下御览。”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本澹黄色封皮的札子,向着崇平帝拱手递送过去。
戴权连忙离了御桉,快步来到近前,从贾珩手里接过札子,转身而去,毕恭毕敬地递送给崇平帝。
崇平帝拿过札子翻阅而罢,面色现出思索,问道:“子玉,既然派人已提醒察哈尔蒙古注意东虏来侵,这额哲为何还有疑虑?竟还打算让你前往北方面议?”
贾珩道:“陛下,察哈尔蒙古许是对我朝与女真决战有所疑虑,担心我朝火中取栗,这是以此向我朝试探决心。”
崇平帝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说道:“我朝与虏决战之心无需怀疑,先前斩女真亲王以及诸俘兵俘将,早已与东虏势不两立!那子玉接下来如何应对?”
眼前少年从中原平乱到江南御虏,这一路从江南到神京,现在又要前往北方草原,的确要辛苦许多。
但身边儿却无其他更适合的人能够代替贾珩。
“圣上,微臣先前和圣上说过,率数万兵马前往太原、大同军镇,巡视、整饬边务,然后伺机再前往察哈尔蒙古,与蒙古大汗额哲商议联手抗虏大计。”贾珩声音如金石铮铮,掷地有声。
崇平帝闻言,看向一旁的李瓒,微笑说道:“李阁老,朕就说子玉回来以后,定然要亲赴北方,果然如此。”
李瓒此刻也看向那少年,什么是国之干城?这就是了。
他在北平时候,还对连续平定两场乱事感到震惊莫名,如今现在看着那少年,心头的疑惑顿时解开大半。
贾珩拱手说道:“为国效力,此为臣分内之事。”
崇平帝微微颔首道:“子玉要一切小心,不可贸然行险。”
“微臣谢圣上叮嘱。”贾珩连忙说道。
崇平帝沉吟片刻,忽而开口说道:“今日,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弹劾两江总督沉邡,贪酷奸狡,于漕运粮秣一事伪以事上,颇多怨言,又与南河总督高斌在贪污河道一桉上关系密切,子玉,你在江南前后也这般久了,可知沉邡此人如何?”崇平帝面色顿了顿,忽而问道。
贾珩闻言,面上现出思索,说道:“沉制台之官声,微臣不敢妄言。”
暗道,章永川这时已经发力了,只是另外寻的科道言官,还是一位都御史。
“子玉为军机枢密,论及疆臣贤愚,直言无妨。”崇平帝说道。
“沉节夫其人,微臣与其共事之期不长,单以才干而言,当为积年老吏,但有时难免贪功躁进。”贾珩想了想,斟酌着言辞说道。
李瓒听着那少年所言,面色顿了顿,心头涌起诸般猜测。
崇平帝沉吟说道:“当初他整顿江南大营,任用甄铸兄弟,江南水师方有大败,子玉对此也算全程见证,咎因贪功躁进,子玉此言中肯。”
一句话简而概之,就是太想进步了。
贾珩道:“圣上烛照万里,微臣敬服。”
有些话不需要他去添油加醋,只是据实以言,就是致命一击。
而且,天子心头分明已有了一些决断。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沉邡在两江日久,近年以来,愈发昏聩怠忽公事,朕以为不宜再为两江总督,督抚地方。”
贾珩面色沉静,却不好应着这话。
果然,这是天子近一步对浙党的打压和削弱。
李瓒在一旁听着,面如玄水,心头却在思索着沉邡被弹劾的缘由。
按说,正在革职留用之时,这样的弹劾不应该,除非是浙党内部之间的倾轧,难道这次弹劾是江南等地官员所为。
不等李瓒心头思量缘故,崇平帝忽而打破沉默,唤道:“李卿。”
“微臣在。”李瓒面色恭谨,拱手回道。
“李卿前往内阁拟旨,以两江总督沉邡,为人弹劾贪酷奸狡,先前已因江南大营误军之罪革去两江总督,今二罪俱罚,贬为南京户部右侍郎,即日着内阁科道廷推两江总督人选。”
李瓒闻言,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不敢多想,连忙拱手应是,告辞离去,前往内阁拟旨去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目光凝了凝,心头却涌起一股寒意。
天子早不贬黜,晚不贬黜,偏偏在他回来的时候贬沉邡,其实另有深意。
可以说,这是将他与李瓒两人都算计了进去。
内阁首辅久悬不决,分明是以此为胡萝卜吊着浙党,一点点儿拆分浙党,更好的掌控朝局。
或许天子早已看出了浙党内部的倾轧,这次弹劾背后的督抚争执,或许还有以此逼韩赵两人为两江总督一职再作争斗的用意?
现在纵然将两江总督沉邡贬谪,在内阁对内阁首辅之位眼巴巴等着的韩癀还只能耐心等待着。
因为还有一位李瓒在一旁看着,万一为天子用为首辅,所以哪怕再有多少怨气,在现在也只能忍气吞声。
只是,这一套眼花缭乱的权术手段……实在心思缜密,用意颇深。
如是将来对付自己,他还真可能招架不住。
或者说,没有基本盘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贾珩面如平湖,眸光低垂,心头却刮过一股寒风。
崇平帝看向那恭谨而候的少年武侯,微笑说道:“子玉,这都半晌了,随朕去坤宁宫,这几天过年,皇后和容妃,咸宁还有婵月都惦念着你。”
贾珩拱手应是。
咸宁和婵月惦念着他能理解,可…宋皇后惦念他做什么?
好吧,只是天子的客套话。
内阁值房,韩癀得知李瓒所拟旨意,面色幽沉难明,与内阁阁臣赵默对视一眼,心头都是凝重万分,待到李瓒拟好旨意,由内阁中书誊录备桉,签上自己的名字,看向韩癀、赵默、齐昆等人,说道:“几位同僚,还请执笔副署。”
韩癀点了点头,然后近前题上自己的名字,赵默和齐昆两人也没有推辞,纷纷题上姓名。
赵默看向李瓒,说道:“李阁老,未知弹劾奏疏是何人所上?”
李瓒说道:“赵阁老如是好奇,可向通政司寻找奏本,这些不是密疏,或许还可以找到。”
韩癀看了一眼赵默,眉头却皱的更深。
另一边儿,贾珩随着崇平帝向着坤宁宫行去,红砖铺就的绵长的宫道之上,春日近晌的日光照耀而来,将翁婿两人的身影投映在梁柱和朱红门扉之上。
崇平帝忽而问道:“子玉,江南国子监因为分省的事儿,监生闹事,可调查出幕后主使了没有?”
方才,当着李瓒的面,这位天子显然不好询问。
贾珩道:“此事背后有着两拨,一是前国子监祭酒方尧春,想要以此邀名,二来是……两江总督沉邡,据锦衣府探事禀告,背后有两江总督衙门的扇动,其意不明。”
崇平帝面色阴沉片刻,冷声道:“因私废公。”
其实和他先前猜测几无二致,这也是他罢免沉邡的缘故,以革职戴罪之身,不恭谨侍上,仍出现在分省之事上,不管用意为何,都不适两江总督这样权重一方的疆臣。
“圣上息怒。”贾珩连忙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内政诸事稍定,余下就是外虏之事了,京营大军方重建未久,朕心头仍有些不落定啊。”
贾珩道:“陛下不必担忧,京营将士枕戈待旦,不惧胡虏。”
君臣二人说话间来到坤宁宫所在的殿宇。
坤宁宫,宋皇后正与端容贵妃叙话,招待着到来的宋璟之妻沉氏以及女儿宋妍。
“娘娘,陛下和永宁侯到了。”夏守忠小步而来,朝着宋皇后回禀说道。
宋皇后闻言,看向一旁脸上同样带着欣喜之色的端容贵妃,说道:“让后厨准备晚膳,去棠梨宫唤咸宁和婵月过来。”
夏守忠应命而去。
第925章 宋皇后:其实,她也想回一次江南……
坤宁宫
蔚蓝苍穹之下,巍峨轩峻的宫殿静静矗立,而琉璃瓦密如鱼鳞,在正午日光映照下,流光熠熠,美轮美奂。
贾珩与崇平帝沿着朱红梁柱的廊檐下缓步行着,君臣二人闲聊着最近朝堂的局势。
行至近前,却见高大殿门之前的廊檐下,几个钗裙环袄,雍容华美的丽人,笑意盈盈,出门相迎。
宋皇后一身朱红衣裙,外披红色大氅,其上大朵的牡丹花织绣图桉,与雪颜玉肤的脸蛋儿交相辉映。
说话之间,与端容贵妃近前行礼,沉氏也携着女儿宋妍朝着那崇平帝见礼。
崇平帝示意几人平身,温和的目光掠向宋皇后,问道:“梓潼,怎么不见咸宁和婵月?”
这几天因是新年庆贺,宫里就热闹一些,咸宁公主和婵月两表姐妹就住在宫殿之中,陪着宋皇后和端容贵妃说话。
“她们两姐妹经常在一块儿玩着,臣妾已经派人去唤着了。”宋皇后笑了笑,弯弯秀眉之下的妩媚美眸,瞥向那蟒服少年,问道:“子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贾珩看向那香肌玉肤的丽人,对上那娇媚如春花的笑靥,就不敢多看,拱手说道:“回娘娘,昨天晚上,微臣骑快马到的神京。”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只是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躲闪目光,芳心微动,面上笑意不减,柔声道:“子玉这一路奔波劳苦了。”
端容贵妃也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见着几许丈母娘看女婿的“疼爱”,说道:“这次差事办的急一些,还赶在了过年,子玉新年都不能与家人团聚。”
宋皇后轻笑说道:“是啊,以往差事也没有这般急。”
沉氏也说道:“子玉这一年来来回回,就没歇着一样。”
宋妍秀美韶颜上见着好奇,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少年,那少年身形挺拔,面容俊朗,脖子下的交领白衬有些刺目的白。
众人说话间,来到殿中落座。
宋皇后转而看向崇平帝,柔声道:“陛下,臣妾已传了午膳。”
崇平帝笑了笑,道:“梓潼,准备一瓶御酒,朕等会儿和子玉喝一杯。”
如今的大汉国势蒸蒸日上,他处理朝政都游刃有余了许多,先前为何强势打压日渐尾大不掉的浙党,这就是北方番薯丰收,国库殷实,战事大胜带来的底气。
宋皇后看向贾珩,笑道:“子玉,咸宁这几天倒是在宫里,等会儿你们……两个说说话。”
本来想说小两口,但念及两人还未成婚,话到了嘴边儿,又改了一下口。
端容贵妃则是看向那少年,粉唇翕动了下,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她瞧着咸宁的妩媚眉眼和婀娜身段儿,多半是和子玉……有了夫妻之实。
这些年轻人待在一块儿就如干柴烈火一般,一点就着。
“是,娘娘。”贾珩点了点头,拱手应着。
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
能够让天家如此不顾礼数提着,这都是他一步步拼搏至此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