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外响起呼喊声,人群里面百姓循声望去却只见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囚车和囚徒却是完全见不到,有的人更因要给囚车让出一条通道而被拥挤的人群给推倒踩踏,不由得大声叫嚷道:“狗奴们小心各自狗脚,挤杀你亲翁阿耶!”
有幸站在道路旁的民众则能亲眼见到囚车在眼前行过,各自踮脚大吼道:“哪一个是东贼齐主?怎不敢挺立人前?实在是大欠威严!”
“狗屁的齐主!不过是僭称盗号的狂贼,今为王师所执,真是咎由自取?天亡贼齐,我皇王奉天承运,谁能逆天兴之?”
人群中发出各种各样的呼喊声,有好奇也有不屑,当然更多的还是澎湃的自信与荣耀感。
当年东西分裂,彼此成为宿敌,各自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如今西面最终胜出,并将东面的权贵人物执引西来,直接就市处斩,这自然是大快人心!
尤其关中不同于河北,子弟儿郎本就多有从军,在唐皇麾下杀敌效力,而今刑齐贼于闹市,那也是给关中父老一个交代,让他们亲眼见证儿郎从戎之后所创建的功业!
不同于观刑百姓们的兴高采烈,高湛等几名死囚在经过一路上的嚎叫乞饶之后,最终还是无可避免的来到了刑场,早已经语调沙哑、泣不成声,身躯蜷缩在囚车中,甚至不敢张目视物。
接下来的行刑过程也是干净利落,当那屠刀高高扬起又骤然斩落下来时,人头滚落在地、血水喷涌而出的画面震惊得周遭民众纷纷发出惊呼之声,久久不息。
此时刑场周遭除了普通的长安士民之外,人群中也不乏关东时流分布着,甚至还有高湛的王府旧属。当他们见到高湛等人被斩首的画面时,心中感触又要比长安士民复杂得多,对他们而言,那屠刀所斩落的不只是高湛等人的首级,更是他们过往一段前尘孽事。
官府行刑可是管杀不管埋,凡所斩首弃市之人都需要其家人亲友自行收殓。可是如今高湛的妻儿家人都还在被没官监押之中,自然不会来为其收尸。
随着观刑的人群散尽,其尸首仍然被留在了刑场上。如今进入长安的关东时流虽然不乏,但也没有人上前为其收尸。
一则高湛的亲信多数随之东奔,今日同刑者便有数人,其他关系疏远之人自然不会冒着风险上前来为其收尸。二则如今整个关东时流群体都还处于一种前途未卜的状态,各自前程仍然忧困有加,自然也没有太多心思去关心身外人事。
年初朝廷虽然公布了一系列针对关东时流的刑赏令式,但也仅仅只是对他们的处断设定了一个标准,至于关东时流们在未来的大唐政局中能够占据怎样的位置,则就仍然还没有一个清晰的局面形成。
之前赵郡李氏在河北几乎是合族俱刑,但那是在战争情况下的特殊事例,随着针对北齐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对于后续北齐遗众的追惩,朝廷还是展现出了比较宽大的一面,并没有滥加诛戮,大部分北齐旧臣都被陆续赦免。
当然这一赦免也并不是无条件的,毕竟许多北齐官员在东西对抗这些年里是实实在在的给关中政权带来了伤害的。之前固然是各为其主,可如今仅凭这一点便将过往一概抹去,那对之前牺牲在东西交战战场上的将士们也不公平!
所以对于这些北齐的官员们,凡是曾经参与东西战事、就任边境州郡者,视其原本在北齐的官爵高低,各自需要交钱赎罪。
至于这些上缴的赎罪钱帛,朝廷则会用于赈济自大统以来阵亡将士的家眷。如果还有剩余的话,则就发往河北于州郡建立义仓,用以赈济因战争而沦为孤寡的民众。
这一令式自然就是针对原北齐官僚体系所进行的一次剥削,李泰也不担心那些北齐官员们会因此跳反,如今关东诸方情势悉定,而且府兵系统已经在河北站稳了脚跟。将罚没钱财与赈济河北孤寡联系起来,还可以避免人情上的煽动。单凭北齐所残留的行政结构,更加难以掀起什么风浪。
因为有许多北齐官员都是直接被作为战俘押引到了关中,身上自然也不可能携带太多财货,一时间难以凑齐赎罪的钱帛。
有鉴于这种情况的普遍性,为免那些官员们因为无钱赎身而长久受监,李泰特着有司暂出内府库物借于群徒,让他们能够早早的赎身免罪,等到恢复自由之身后再从容筹措钱货归还内府即可。
如果这些人肯落籍京畿的话,连利息都不会收取,只需要在规定时间内还上这笔财货即可。如果他们思乡心切,执意归乡,那也都不加阻止,相关的钱款将会由地方官府代收,皇帝陛下自然不会放贷牟利,但钱物运输需要的脚力消耗还是要由他们各自承担的。
所以这些受监于刑司的北齐臣员们便也都陆陆续续获得了赦免,各自无缺无损,只是手里多了一份由禁中内府出具的借据。
当然也有人家境殷实,家人亲友及时的在长安筹措到足够的钱帛,便会选择直接缴清罚款以免除后续的一些麻烦,这当中便包括北齐的重臣赵彦深。
赵彦深之所以能够痛快赎身,倒也不是因为其人家境豪富,而是因为钻了令式的空子。罚金的多少是按照原本在北齐的官爵高低来确定的,但赵彦深在晋阳城破之前恰好因为劝阻齐主高演不要给其母娄氏搞什么盛大丧礼而触怒高演,从而被剥夺官爵、逐出宫去。
所以赵彦深在被执入关中的时候,乃是一介白身,若非其人声名颇重,恐怕都不会被押到关中来。
大唐朝廷对于令式的执行是非常严谨的,由于令式初发没有考虑到赵彦深这样的特殊情况,所按照的乃是攻破晋阳时从齐廷中所查抄的官爵名册制定罚金,被褫夺官爵的赵彦深便上缴了很低的罚金便重获自由。
赵彦深旧年在东魏北齐深得高欢父子信任,并且在北齐屡参铨选,加上为人谦和谨慎,因此在关东时流当中也颇有人缘,随着其人重获自由,许多如今待在长安的关东时流便纷纷前来拜访。而且因其与司马消难之父司马子如还有一段宾主之谊,故而司马消难还特意在府上宴请赵彦深。
因为之前聚弄声势而遭到贬官惩诫,司马消难相较之前倒是消停了许多,今日在邸中也只是宴请了赵彦深和其他几名关东旧识,所谈论的也只是关东旧事。
席中司马消难问起赵彦深日后打算,赵彦深便叹息道:“关中风物虽然欣荣,终非吾乡。今蒙唐主垂恩特赦,侥幸历劫而未死,某亦意懒志疲,唯愿返回晋阳卧养乡野,不欲再历人间繁华。”
“长安虽好,非是吾乡。倚势凌人,数不胜数。闻公此番归养之言,我亦深有同感,与其宦海浮沉,消磨志趣,不如归去啊!”
司马消难近来也颇心灰意懒,闻言后便心有戚戚的叹息说道。
几人于此正作伤感闲话,忽有门仆来报外有宾客求访,而当司马消难低头看到名贴上所署乃是祖珽,当即便将眉头一皱,不悦道:“我与此徒素无交情,他今来访作甚!”
旁边他的堂弟司马子瑞则凑上来小声说道:“祖孝徵虽是小人,但却甚趁时势,前从许国公东讨青州余众,此番以功士入朝,今递帖来访,还是不宜轻慢啊。”
祖珽之前作为韩雄的参军随军一同出征,在平定青州余寇之后,韩雄总述前功而进封许国公,至于祖珽也借此番功绩而作为功士入朝,算是如今北齐人士入朝混得还算不错的。如今司马消难可不再像之前那么风光无限了,对于祖珽这样的得势小人还是不要太过得罪为好。
听到司马子瑞的劝说,司马消难才着令家奴将祖珽邀请入宅,至于他自己当然不会亲自起身相迎。
不多久,身穿一袭簇新衣袍的祖珽便被引入进来,见到堂内众人后便环施一揖,口中笑语道:“日前入京时便有意前来拜访荥阳公,因事而延、至今方来,还请荥阳公见谅。不意赵侍中并在此处,当真让人惊喜……不对,而今不应复称旧号,失礼失礼!”
祖珽旧在东魏北齐虽然才名不小,但却乏甚令誉,故而司马消难、赵彦深等人对其也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略作点头致意。
祖珽对此倒也不以为意,自行走入一空席旁,入座前又让司马消难家中奴仆用麈尾扫尘,并且指着身上的衣服笑语道:“齐纨鲁缟并是人间珍品,此番征讨青州收缴贼赃,朝廷厚赏功士,量裁成衣,实在不敢将此功袍玷污。”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小人得志的模样溢于言表,看得司马消难等人也都不由得眉头深皱。
落座之后,祖珽便望着赵彦深笑语道:“旧于贼廷,常闻赵公令誉贤声,不意除此之外,赵公整治家业也甚有长才啊!日前朝廷新颁赎身令式,转眼赵公便已脱囹圄。公旧于贼廷官爵显赫、人所不及,今能自赎,想必也是所费颇巨罢?”
赵彦深闻言后便冷声道:“此事不劳祖某费神思量,唐皇恩恤宽宏,量裁英明,莫非你有异议?”
祖珽闻言后连忙摆手笑语道:“朝廷用令公平,我自然不敢质疑。只是好奇赵公竟然如此豪富,当真令人惊叹。某与赵公亦曾同殿处事,却有乏赵公治业生财之能,而今身入关西,繁华京邑谋居不易,恳请赵公不吝赐教何以自足?”
赵彦深听到这话后脸色更是一沉,口中都忍不住忿声道:“祖某奸诈小人,竟可鹊起于时,世道何其不公!”
祖珽听到赵彦深的喝骂声后,脸上也不见恼怒,反而又笑语道:“赵公既然自诩忠直,那又为贼廷选荐多少匡时才士?齐主旧年对你推心置腹,齐业如今安在?
食禄多年,不能匡时,不能死国,但却有巨资自赎,世道于尔难道就公平?当年我屡屡自荐晋阳,俱为赵某所阻,而今思来,赵某阻贤用事,于大唐未尝无功,可恨难以自白,如今仍需巨货自赎,诚是可笑!珽因功求进,赵某破财自保,谁人更是奸诈邪佞?”
祖珽言辞太过刻薄,就连主人司马消难都有些按捺不住,当即便皱眉说道:“祖君登门,我心甚悦,但请勿如此扰我宾客!”
“请荥阳公见谅,丈夫行事自当恩怨分明,当年荥阳公感于忧困、忿而投西的行迹,我是深感钦佩。公今居此华厦、得享荣华,短黜即复,亦事有厚报,让人羡慕。”
祖珽却不太在意司马消难的态度如何,而是又指着赵彦深说道:“赵某当年阻我仕途,今我逢时见遇,若不加以报复,则人间恩怨道理何存?今我觅至此处特意告尔,不要以为巨货自赎即可免祸!你当年屡番进奏用词多有谩骂冒犯关西之辞,如若不肯自我处买还,则我必从容诉于有司,让你绝命关西!”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祖珽便也不再伪装,他此番到来就是针对赵彦深,除了加以报复之外,也是贪图赵彦深那能够直接自赎己身的丰厚家财,故而想要趁势勒索一番,报仇的同时顺便创收一番。
听到祖珽这一番话,赵彦深自然是愤怒至极,可当其视线落在祖珽身上那齐纨鲁缟剪裁而成的新衣服时,不免又有些泄气,他自知这样的小人实在不可轻易得罪,也不想再让彼此旧怨继续加深,于是便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沉声道:“祖某误会了,我之前在晋阳已遭褫夺官爵,白身受执、所以白身自赎,并无巨货……”
祖珽听到这里却大笑起来,旋即便指着赵彦深忿声道:“我今还肯来商讨便已经是礼下于你,赵某若仍然吝啬贪货,不肯结好,你父子绝无生出关中之期!”
说完这话后,他也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主人司马消难等人,站起身来便拂袖而去。
第1291章 鸱鸮弄舌
祖珽在司马消难府上虽然说的很凶狠,但是对于如何收拾迫害赵彦深,其实他也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虽然眼下祖珽是作为功士入朝,相对于其他北齐遗民们更快的完成了身份的过渡、顺利融入到了大唐朝局之中,但他这个功士的身份也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权势威风,可以恃强凌弱、为非作歹,否则他也就能打听到赵彦深自赎的内情,而不是误会赵彦深家财丰厚、一掷千金。
眼下的祖珽也只是扯着虎皮做大旗的狐假虎威,内心里还是希望能够吓唬住赵彦深,逼迫其人乖乖低头就范,奉献给自己一笔丰厚的财货。
祖珽离开之后,司马消难府上宾主也都没有了继续宴乐的心情,尤其遭到祖珽敲诈的赵彦深,更是眉头紧皱、不发一语。
司马消难这个主人眼下心情也是恶劣至极,但还是有些不解道:“赵公何竟结怨祖珽这个小人?”
赵彦深闻言后便长叹一声,事情说起来也很简单,之前他执掌北齐并省人事,祖珽屡屡奉表请用,但他却不怎么赏识其人,加上当时齐主高演对祖珽也不怎么待见,于是几番将祖珽排斥于选事之外,自然便结下一份旧怨。
若是往年北齐未灭,赵彦深对此自然也不在意,他身具高位,既然要做事就免不了要得罪人,因此记恨他的人也不知凡几,但真正能报复到他的也寥寥无几。可是如今世道人事换了一套秩序,祖珽这样的小人趁势而起,这就让他始料未及了。
在听完赵彦深的讲述后,司马消难便也叹息道:“世事无常,谁能从容料定?祖某人今来寻衅,想要对赵公肆意加害,我自不允!但今东西形势初定,人事也难免会再起波澜,这一番旧怨沾惹上身,长安对赵公而言已经成了是非之地,还是尽早抽身离去更为稳妥啊!”
赵彦深闻言后便点了点头,他也听出司马消难虽然也愿意庇护自己,但同时又不希望招惹麻烦,所以劝他尽快离开长安。而他也的确是有此意,本身长安这里就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人事,趁此机会远离是非、返回晋阳也不失为谋身之计。
且不说司马消难与赵彦深的商议,祖珽在等了两天时间后都不见赵彦深登门送礼,便又向相熟之人打听一番,才得知赵彦深竟然已经和家人们一起悄悄离开了长安。
得知这一情况后,祖珽自是大为羞恼,不只有敲诈落空的恼怒,更有被人无视的羞愤,于是他便返回家中,伏案大做文章。
祖珽固然没有什么权柄去随意制裁别人,但也并不意味着他就完全没有办法拿捏赵彦深。他生性机巧且颇擅文辞,所以虽然品行不佳但在东魏北齐也颇历亲信之职,在天保年间便曾一度入直中书省,从而也知晓一些齐廷人事机要。
这些人事讯息随着时过境迁已经丧失了时效性,但经过祖珽一番罗织编排、巧妙运用,对赵彦深这些北齐遗民仍然具有一定的威胁性。
很快,祖珽便凭着自己的记忆加上一些杜撰,写成了一篇揭露赵彦深等几名原北齐重臣的罪状书,包括但不限于他们旧年在齐廷所进献各种针对西朝的计策和侮辱性的称谓。
诸如齐廷一度有要毁坏挖掘陇西李氏河洛祖茔以作压胜之术的商议,但是因为陇西李氏祖坟先一步迁走而没能施行,只在邺城周边毁了一些李氏疏族的坟墓,此事何人进计已不可查,如今祖珽就拿来直接按在了赵彦深的头上。反正赵彦深一直都是高氏父子心腹,谁知道他们暗室密谋的内容有没有涉及到这一桩。
除此之外,对于司马消难他也不打算放过。之前登门造访时,司马消难那府邸宏大气派也给了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今其人又包庇纵容赵彦深逃离长安以躲避自己的敲诈,于是祖珽便也搂草打兔子的告上一状。
待这状词写完之后,祖珽便又抄了好几份,准备投往不同的地方去。他虽功士入朝,得授散官和爵位,但并无常职,也没有入朝面圣的资格,本身是没有渠道上达天听的,于是只能用广而告之的笨方法,一份投往京兆府、一份投往御史家,并且打算在皇城外投往大臣车上。
他本就擅长钻营,在一些关东时流还不清楚长安朝廷各衙署地位闲剧高低的时候,他已经将朝廷构架摸清楚了。等到门下省黄门侍郎王松年乘车入署办公的时候,祖珽便从皇城外冲出来,将自己所写卷宗投于王松年车上。
王松年在车上将卷宗内容略加浏览,脸色便不由得一变,一边着员去将投书之人引入门下省暂且看管起来,自己则匆匆返回省中,将这卷宗呈于两位侍中并诸同僚传阅一番,众人都觉得应当慎重对待,于是当即便决定吩咐有司将涉事人等全都控制起来,待到查验真伪之后再奏报至尊。
接下来,司马消难的府邸便被控制起来,而离开长安后便一路向东的赵彦深一家,也在同州境内被捕押回京。其他一应所涉人员,只要如今身在关中者,也都陆续受到了控制。
门下省本身并没有刑讯审问的厅堂,这相关人员陆续归案之后,便都转入到御史台中。因为此事并非寻常的刑事案件,因此不必会同刑部与大理寺,门下省与御史台便可展开鞫问。
祖珽所习惯的是北齐那种动辄倾轧诬蔑的政治氛围,对于司法流程则就比较陌生。倒也并不是北齐没有相关的司法机构与流程,只是无论从上到下对于程序上的事情都懒于遵守,相对于规章制度,他们更乐意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在自己权力范围内简化流程。
皇帝可以肆意的刑赏大臣,大臣彼此间可以不负责任的攻击诬蔑,哪怕是宰相眼珠子都被砸出来,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所以当见到门下省和御史台摆出这样一个架势的时候,祖珽自己心里已经开始暗暗打鼓,因为他那卷宗当中许多的人事除了开篇还有一些依据可循,再往后便是捕风捉影,写到兴起更是直接的杜撰起来,为的就是把罪名搞得大大的。真要与涉事之人当面对质,他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心虚的。
不过有一点比较庆幸的是,祖珽此番主要还是针对赵彦深,纵然有牵涉其他人等,要么只是枝节,要么只是为了作证他所言事情的真实性。毕竟一件事,我听说和我与某某、某某一起听说,直觉上而言就是后者更可信。
那些涉事人员被突然引到了皇城御史台来,也是有点发懵的,而当听到那些审问人员问起数年前的齐廷旧事,不免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们哪怕记忆再怎么出众,也不能将几年前的人事都清楚的记在心里,等到数年后再分毫不差的复述出来。因此在审问的过程中,往往就是审问人员提出什么人和什么事,他们脑海中回想一下依稀是有相关的记忆,但又不怎么能够说得清。
但只要他们表示确有此事,那就可以进入对质的环节。祖珽目标明确且早有预谋,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其他人为其气势所慑,记忆中模糊之处便也不免受其影响而偏向于祖珽的叙述。
因此当赵彦深一家被押引回长安城后,祖珽在卷宗中所控诉其人的旧事有相当一部分都已经得到了确认。另有一些则就无从确认,诸如赵彦深有没有进言挖掘陇西李氏坟茔,需要对其人亲自进行审判。
因为卷宗中的事情已经被确认了不少,并不是祖珽的刻意诬蔑,因此在等待赵彦深一家归案的时候,门下省便先将相关的事情奏于至尊。
不过当李泰看到这一件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旬有余。他身为一国之尊,每天都有大量的重要事情需要处理。祖珽所奏虽涉北齐人事,但北齐都已经亡了,其相关人事自然也都不怎么重要,所以门下省在上奏时也并没有将之归入到剧要事则当中,而是放在闲杂事类。
但对帝王而言不值一顾的事情,对有的人来说那就是生死大难。对于这些闲杂的事情,李泰都是在挤压一段时间之后,特意挑出一段空闲来集中进行翻阅批示。
当他最初见到这一卷宗的时候,心里是有点不怎么重视的,更多的是将之当作一篇文学作品。不得不说,祖珽这家伙的确是文辞甚雄,哪怕明显一篇小题大做、罗织成罪的文章,都被其人写的气势澎湃,值得赏析一番。
至于当中所罗列的赵彦深的罪名,李泰则就不甚在意。这些事情即便确定都是真的,也只能说明赵彦深在北齐是一个不太礼貌的激进鹰派,那些计策也鲜少有能够执行的,即便有所执行那也效果有限。
如果这都算罪过的话,那李泰他老舅卢叔虎都逃不了。卢叔虎在如今固然没有向齐主高演进献什么平西策,而赵彦深所言计策也都已经是过去式,就连北齐都已经不复存在,实在没有必要揪着言者穷究不休。既然其人已经交钱自赎,也就不必再生波澜了。
于是李泰随手批复此事不必再作深究,并且还在这奏章上批示道“齐氏之亡,卿应有察,以何来献,宜自斟酌”,着员将此发还祖珽,让这家伙检讨一下,想想自己应该凭什么安身立命,不要将北齐那些坏风气再带到关中来。
第1292章 亡齐之论
京兆府牢狱外,数名关东时流一大早便等候在此,但一直到了上午时分,才有一行人自牢狱中相扶而出。
这一行人便是赵彦深并其家眷们,日前他们一家行至同州却被捕回,心中自是大惊,只道此番怕是要大难临头、不能幸免了,做梦也想不到还有柳暗花明、生见天日的一天。
尽管只是虚惊一场,但一家人心力消耗却是不小。赵彦深总算还是经惯了大事,大难临头时尚能保持几分静气,但其妻儿家人们遭此一番折腾之后却都状态不佳,有几人还直接染病于身。
“赵公未为奸邪所伤,总算历劫生还,实在可喜可贺!”
牢狱外等候的几人纷纷迎上前来,向着赵彦深拱手道贺,而赵彦深也感慨说道:“人言当今至尊治世英明,今日信矣!赵某得脱囹圄,岂是运数使然,皆因天听垂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