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令公所见,转机又何在呢?”
高浟听到这话后,又是一脸迷茫的询问道。太行山固然崎岖险峻,可以阻拦相当一部分敌军势力,可问题是他也不能一辈子窝在山野中,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不断流窜。
赫连子悦还没来得及开口,在堂又有一名中年人说道:“依臣所见,当下西贼虽然势大,看似难抗,但也未必能够维持长久。贼首李伯山猖狂跋扈,凭其势大而目中无人,凶残暴虐,苛责加害关东名族,纵得猖獗一时,不久后必然民怨沸腾、诸方反叛!
臣之一族,便是例证。日前邺中群徒深遭东贼迫害,臣等逃亡至此,幸得至尊收留。臣之叔父则北去赵郡,往依乡亲。郡中乡亲几千家,跨县连邑,若往相依,据地而守,则贼除我亦难。而今诸方抗贼不屈者本非某等一路,贼亦需用兵各处、疲于奔命,待其兵势他转,我自雄大难除!”
开口发言这人名为李文师,出身赵郡李氏,之前在邺都为官。当西军进入邺都的时候,李文师与族人们也和其他邺中时流一起向西军投降。
可是随着定州事件发生之后,赵郡李氏顿时就变得尴尬起来,许多西军将士都叫喊着要对他们打杀报复,而唐皇当时也并没有对他们施加庇护,于是这些赵郡李氏族人见势不妙便纷纷外逃。
李文师与几名族人逃到邺南来投奔高浟,但也有族人向北逃往赵郡等地。赵郡便是李氏一族郡望所在,李氏一族在郡内所拥有的乡势和影响力也是非同凡响。
邺南所在因为地接敌境,所以对于唐国政令事迹也都有所耳闻,在知晓唐皇李泰竟然丝毫不顾情面的将赵郡李氏列作不赦之族而深加责难之后,李文师等赵郡李氏族人也都深以为恨,不愿屈从唐国,而是要继续抗争。
所以在赫连子悦提出避入林虑山以躲避敌势的基础上,李文师又提出可以沿太行山一路向北进行转移,与赵郡李氏乡里族人们联结起来低调发展,等到唐军被其他几股势力吸引过去之后,他们便可以趁机发展壮大,从而收复失土!
在场众人听到李文师所言之后,也都连连点头附和,避入太行山中,能够让他们免于遭受敌人第一轮的打击,与赵郡李氏这种世族豪强联合,也能让他们获得重要的补给和发展前景,要比当下固守邺南希望大得多。
第1275章 韦公毒计
随着针对北齐残余势力的攻势再次展开,唐军的推进也是非常的顺利,并没有经历太过惨烈的战斗,便陆陆续续的拔除了多个邺南长城一线上的城戍,一直等到兵锋推进到了林虑山附近,才遇到了一些顽强的抵抗。
林虑山是太行山东侧的一处支脉山野,距离邺城也已经不远。当唐军将这一支盘踞邺南的齐军逼退至此的时候,其实也已经基本上打通了从河内到邺城的道路,原北齐邺南长城一线大部分都已经攻夺了下来。
对于这样的情况,唐军几位统军大将诸如韩雄等人也并不感到意外。战事进展到了这一步,这些仍然据守邺南的顽贼还会进行什么顽强的抵抗才是不现实的。
之前之所以没有全力发起进攻,而是任由他们继续盘踞在邺南,也并不是因为攻打不下来,而是因为担心将这些敌众击破溃败乡野之后难以收拾。
一旦任由这些败军之众四处流窜,必然会给区域之内造成极大的混乱与破坏,并且将一些本来没有从乱之心的民众也裹挟为乱,而当时唐军也没有精力分遣大军进行包抄扑灭,如今则就没有了这样的顾忌。
虽然说之前的保守攻势也是有着一定的策略考量,但是对韩雄等将领而言,多少是有些不甘的。尤其是看到那些正面战场的将士们屡创功勋,更加的让他们心痒难耐。
如今总算可以放开手脚,因此在将这一路敌军逼退在林虑山附近之后,韩雄当即便命人前往邺城通知一下留守大将韦孝宽,希望韦孝宽能够在侧面稍作配合,派遣一部分甲兵在周围进行拦截,而他则准备一战攻灭这一支敌军势力!
不过当韩雄派去的使者抵达邺城传递消息之后,韦孝宽对此却持不同的主张,他先是着员转告韩雄暂缓攻势、稍安勿躁,接下来更亲自从邺城来到林虑面见韩雄。
“荆国公前所传讯,末将未解深意,还请荆国公不吝赐教!”
韩雄在见到韦孝宽之后,当即便皱眉询问道。
韦孝宽之前论功行赏,受封荆国公,是奖其当年在山南荆州配合主上行事、正式投入唐皇麾下,在这大唐新朝而言,意义要比当年其人在玉璧城力挫高欢还要重大。
此时听到韩雄的质疑,韦孝宽也并没有卖关子,直接开口说道:“此番至尊复遣关中将士东来,韩将军应知圣意并不止于除贼灭患。”
韩雄闻言后便点点头,沉声说道:“至尊有意将关陇儿郎迁至河北州郡兴创军府、永镇长治,末将犬子亦与其事,只是这又与当下攻敌杀贼有何牵连?”
“河北之地久为贼虏所控,即便在此之前,也多镇人为祸,是故民情多因适乱而滋生顽疾,很难凭着推仁怀柔便加以疏导化解。今我军士将要入此乡土立足谋生、均田治业,河北民情能无抵触?”
讲到这里,韦孝宽便又叹息一声:“今我儿郎多英壮,若是强势入乡,河北乡人纵是不悦,亦难阻挡。但如此一来,不免便会大违至尊恤民仁治的本意。可如果是为了驱贼定乱,谁敢悍阻?
试问谁人又不盼望所居桑梓长治永安?唯有让他们知我关中儿郎入此是为了定乱灭祸,而非侵犯乡土,民情才能安顺下来,喜迎王师入乡!”
韩雄听到这里后,顿时便明白了韦孝宽的意思,这是打算将这些北齐残众驱逐逃亡、播乱乡土,而后再以王师追撵,顺道立足各乡。
对于韦孝宽所提出的这一思路,韩雄倒也并不反对。他常年身处东西对峙的最前线,对于河北方面的情势如何也并不陌生,心里很清楚如果按照韦孝宽的计划执行的话,能够最大程度的消解河北民众对于创建军府、均田养兵的抵触情怀。
“只是,此间贼势虽然不强,但也还有几万徒卒之众。若是刻意放纵,一旦有所失察,局势恐怕难以稳住啊!”
韦孝宽提出的这一想法虽然好,但执行起来的难度也是不小。须知此间贼众仍有几万人,绝对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眼下是赶狗入穷巷了,可一旦稍有放松被其摆脱控制,到时候会造出怎样的闹乱,则就不太好控制了,所以韩雄还是有些担心。
“当下安国公业已抚定瀛州、南营州与幽州等地,将北面之贼拒于营州。祁国公则东赴渤海,强攻顽贼封氏。郕国公今居上党,武安公则处定州,某自于邺城策应,韩将军可以放心驱逐贼众,不必担心其会跳脱围困。”
韦孝宽本身就长于守御,乃是一个生性谨慎缜密之人,自然不会随便作什么弄险之计。他之所以提出这一思路,便是因为有着十足的掌控局面的信心。
眼下梁士彦坐镇上党,李穆则居于定州,加上韦孝宽自己在邺城镇守,单单环置周边的人马便达到了将近十万之众。再加上杨忠在幽州、高乐在冀州,也将其他北齐残余的势力牢牢的隔绝在外。
高浟所率领的这一路人马虽然仍有数万之众,但却已经是一支身陷绝境的孤军。在绝对的优势情况之下,韦孝宽才提出通过驱逐这一支敌军游窜河北州郡的同时,将一个个军府如同钉子一般楔入河北大地中。
不过这一方案执行起来虽然有利于关中府兵在河北落地生根,但却对韩雄等作战主力有些不公平,由于不能毕其功于一役的全歼敌军,斩获功勋必然会有所减少。因恐韩雄或会因此心生抵触不悦,韦孝宽才亲自赶来说服对方。
韩雄在听完之后,便也皱眉沉吟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点头说道:“虽然儿郎们急欲杀灭这一支贼军,但皇朝统治终须着眼长久,但能有益于长治久安,末将自然也愿意奉行良策。”
听到韩雄这么深明大义,韦孝宽也松了一口气,旋即便又说道:“林虑山虽然沟岭崎岖,但也并非险绝阻远之境,贼既败逃至此,必然不会久处此间,一定会沿太行继续流窜。届时韩将军便可衔尾于后,使其疲于奔命,不敢久驻,某等各自引众绝其侧翼,如此凡其行经,皆需重兵严控,凡乡野有暗通贼寇之属,一概加以剪灭!”
听到韦孝宽这一番话,韩雄也不由得暗吸一口凉气,这盘算可比他想一战覆灭对手狠辣多了,是要打算借此追剿敌人的时候对河北进行一个深入的肃清!
“今我镇守邺城数月,愈感此境人事纠缠之深刻复杂。其境名宗诸如赵郡李氏之流,多年来深植乡土、轻慢王法,日前又因定州事而交恶吾众,则不免贼心滋长、越发难定!”
京兆韦氏同样也是盘踞关中的大族,可是跟赵郡李氏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韦孝宽如今坐镇邺城,原本有感人心情势是打算进谏主上希望能对赵郡李氏网开一面、从而争取他们的配合,结果他这里谏言还没有递上去,长安朝中便已经发下了一个不加赦免的处置,那韦孝宽只能一反前计、主张大力打击赵郡李氏的势力了。
否则如若任由这一强族继续留于河北,说不定会滋生出多少人事的纠纷。赵郡李氏可不是什么单纯的文化名宗,讲到乡资势力之壮,就连渤海高氏、渤海封氏等强宗都拍马难及。
韦孝宽所提出的这一平贼方案,主要就是在针对赵郡李氏,他又继续对韩雄说道:“贼行山中,虽乱难散,若入平野,则尤需提防。所以待其由山中入平野之际,则就需加以剿灭。今赵州境内李鱼川,为赵郡李氏诸徒群居所在,此族贼心难消,必与山中之贼苟通其事,届时便可于李鱼川布下人马,大杀贼众!”
虽然眼下唐军占据绝对的优势,但韦孝宽也并没有一味托大。他制定出这个纵敌的策略,但对敌人的纵容只是限制在大队人马难以快速进退的太行山野中,一旦他们脱离了山野地带,就要加以攻杀围歼。
至于这个围歼的地点,则就被韦孝宽比较歹毒的选择在了赵郡李氏族居地之一。要知道就在韦孝宽所留守的邺城,近来便频有赵郡李氏族人出逃,如果这些人在外真的闹出什么大的纷乱出来,那韦孝宽也是不免要遭受牵连。
所以为了确保整个河北地区的平稳,韦孝宽便决定趁机抄上一把赵郡李氏的老窝!
第1276章 刑加于众
高浟虽然听从了赫连子悦和李文师等人的建议,离开邺南转战太行,但这计划实际执行起来也是艰难有加。
蜿蜒崎岖的太行山径固然能够阻截唐军强大的攻势,但齐军在山中转移起来同样也很困难,并且补给也不以获取。日趋艰难的处境更会持续的给士气造成打击,让队伍变得人心涣散。最终是否能够达成李文师所预想的那种局面、成功北去与赵郡李氏等地方势力联合起来,结果仍未可知。
但事已至此,再怎么彷徨犹豫也只会人为的给本就不利的局面增加更多的凶险,所以高浟一行也就只能摒弃心中的杂念,努力克服各种困难,按照既定的计划执行。
好在唐军或是因为自觉势大的缘故、以至于行动比较迟缓,让齐军大部分人物资源都转移到了林虑山中,并且继续向太行山深处进行转移。
林虑山属于太行山余脉的丘陵地带,山势也算不上有多险峻,而齐军最终目的还是依托太行山势的阻挠而继续向北进行转移,故而也并没有在林虑山周边修筑太多的防戍攻势。
此间因为地近邺都,拥有着山水秀丽的景致,故而多有邺中权贵于此圈地造园、占山修寺,因此境中单单各类园墅和寺庙便有大大小小上百座之多。
之前邺都城破,便不乏畿内之人逃难至此,这些人来到此间后便各自结寨自守,由于有着邺南长城的存在,加上其他的原因,唐军并没有向此进行扫荡,因此情况便也维持下来。
此番高浟率部入境,这些人的反应也都各不相同,有的人自是热情的喜迎王师,有的人则就是冷眼旁观,甚至还有人对此干脆就是不闻不问。
毕竟局势发展至此,大家对于北齐社稷前途也难有什么乐观的看法,而且高浟这个自封的皇帝本身就是不伦不类的存在,如今又是仓皇至此,更加让人难生敬意。尤其躲在林虑山的这些人也谈不上是什么北齐的忠臣孤孽,否则早就死战邺都了,而不会躲在这山野间不敢露头。
高浟来到林虑之后,便以皇帝的名义传令号召境内士民投身王事,不要坐以待毙,但真正热情响应的人却是不多。大部分人畏惧其手中所掌握的人马,仅仅只是捐输了一些物料或者派遣奴仆应事,总体上还是希望这群瘟神赶紧过境离开,不要将唐军大部队都吸引至此。
对于这些林虑士民如此态度,高浟自是心怀不满,他本意存亡继绝、兴复社稷,却不想这些遗民对他诸多敷衍、不肯举家追从效力,当即便要勒令麾下军众攻破这些园邑寺观、洗劫一通。
不过当他生出这样的想法之后,旋即便被尚书令赫连子悦等人力谏不可:“今齐氏运衰,俗人畏难躲避,亦人之常情,若因此而大加诛戮,则不免群情惊惧、人心散尽。况今敌军须臾即至,大军仍需更往太行山中转移,如若于此滞留弄兵而贻误时机,为贼所蹑、则悔之晚矣!”
对于所谓的群情人心,高浟倒是不怎么在意,眼下这二者对他来说也并不是多么要紧的东西。至于后一点,的确是让他深感投鼠忌器。眼下虽然侥幸转移到了林虑山中,但途中士众也不乏逃散,而且敌军正追踪而来,在情况还没有转危为安之前,的确是不宜多生事端、消耗士马体力。
所以他也只能将心中不满的情绪按捺下来,抓紧时间将麾下人物资源继续进行转移。而就在其人马抓紧转移的同时,林虑山外的唐军部伍也正在快速的围聚而来。
尽管山外的唐军执行的策略是围而不打,以恐吓驱逐为主,但在高浟一众人看来却并非如此,他们只觉得唐军咄咄逼人、追撵甚急,自己一行只要稍有松懈,说不得就会被围困在此、身陷绝地。
在唐军进行了几场规模不大的战斗之后,齐军一行便离开了林虑山,往太行山深处而去,后边的唐军自然顺利的进据林虑。
随着唐军到来,此境那些人家们有的倒也摆出一副喜迎王师的姿态,有的则仍门户紧闭,一副自遁于事外的态度。可是很快一纸书令的下达,顿时让他们变得慌张起来。
唐军主力入驻之前高浟停驻的大营之后,当即便派遣令卒传告四方,着令乡人速速进奏贼众过境之时情形,若有乡徒助贼事迹、查实必究,举报有赏,匿罪必罚!
此令一出,自是群情哗然,有的人或还心存侥幸,认为法不责众,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干净,难道唐军还打算将此乡士民屠戮一空?
可是很快现实就给了他们答案,唐军固然不会大肆屠杀,但真收拾起他们来也绝不手软。
随着降卒俘虏加上乡人举报所提供的一条条线索,一个个目标被快速锁定,然后迅速的被击破缉拿,境中大大小小上百座园墅,数日内便被扫荡大半,涉嫌助贼的人员更是达到了七千余众。
唐军虽然是凭着强大的武力扫荡乡里,但凡所行动也都有的放矢,并非一味的欺压无辜良善。他们所秉持的,便是朝廷日前所颁布一系列针对河北士民的刑赏令式,当中便有多条对于从贼滋乱事宜轻重不等的惩处规章,故而唐军行事也都有法可依。
当听到这些遭受拘押的乡士质疑王师刑令严苛、虐害大众的时候,韩雄更是大声回答道:“某等王师将士此来正为除贼弘道,齐氏群贼偷符窃运、举世皆知,虽拥众百万,王师亦可破而胜之!
其后朝廷宣令四方,以明是非,尔乡徒愚昧、拒从王法,仍然相携从贼,百万贼旅犹可破之,何谓王法不能教化万众!肥乡沃土,天地丰馈,尔群徒泯灭德行、不奉王令,自有义士居此!”
归根到底,这些河北人士仍然有些小觑了如今大唐朝廷对于在河北革旧布新的决心,认为即便大唐统治这一片土地,仍然也需要仰仗他们这些当地的乡豪势力才能建立起有效的统治。
但事实上他们的选择权和话语权已经非常小了,正如韩雄所言,之前骑在他们脖子上拉屎的北齐勋贵和武装力量都已经被打败了,难道还指望胜利者们俯身询问他们嗜咸嗜淡?
这些关东豪强世族固然历史悠久、影响极大,尤其是在北魏中央政权日趋衰败、各方叛乱四起的情况下,也曾一度放任这些地方势力发展。并且依靠他们平定叛乱。
但是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发展也表明这些家伙也都是样子货。崔卢李郑之类的世族名门,被当年南下的尔朱荣大杀一通,政治上遭受了严酷的打击,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封高羊毕等豪强大姓看起来威风凛凛,但实际上也没有任何一个有气魄和能力扛起大旗,竟然被带着一群六镇破落户游荡到河北的高欢拔了头筹,到了东魏北齐更是得唾面自干的弯腰去喝镇兵们的洗脚水,简直就是败坏先人。
到如今大唐终于攻灭了北齐、大势渐定,这些人再跳出来想要分享地方上的话语权,自然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如果说大唐朝廷唐皇出于天下之主的自觉,在一些政令的颁行上还有些含蓄,那么韩雄等大唐将士们的认知和喜恶要更加的直接和浓烈,勿为法不责众,既然有人仍要作死,他们也不畏杀之。河北丰饶沃土,自有忠义勇力者居之!
当然唐军主要的任务也不是惩治地方上的罪恶,他们在将这些乡里罪人搜捕出来之后,便分遣人马押送邺城,邺城方面自然会根据这些人涉事的罪恶轻重而加以判决。
后续唐军继续沿着高浟一众行军的路线继续向前追击,至于这些送往邺城的罪人,则就由刚刚抵达邺城不久的尚书右仆射长孙俭负责进行审讯判决。
之前朝廷虽然公布了针对河北人士的刑赏令式,但是由于眼下河北方面州郡人事政治尚未步入正轨,诸事全都入禀关中朝廷的效率也实在太慢,因此便以尚书右仆射长孙俭亲赴邺城主持这些令式的执行。
而今长孙俭便通过对这七千多名犯罪乡士的审判,向邺城和河北的士民详细的普及了一番刑赏令式的内容,以及彰显了朝廷有法必依的决心!
这一番依法审判的行动,再配合着唐军高歌猛进的军事行动,自然给河北时流带来了极大的震慑。尤其是接下来针对赵郡李氏等一干河北名族的审判,就更加的让河北士民震惊不已。
第1277章 河北雄族
赵郡李氏作为关东名族,据称乃是战国时期武安君李牧的后人,可谓传承悠久。
哪怕真正有据可考的先人,也可追溯到西晋时期的李楷,据传李楷乃是西汉广武君李左车的十七世孙,虽然在此以前的先人世系略不可考,但自从李楷带领族人们定居赵郡平棘县之后,李氏族人们便在这一片土地上开枝散叶、茁壮发展。
赵郡李氏东祖、西祖、南祖定著三房,俱是李楷子孙,以各自宅居方位而定其房系,各自在乡里繁衍生息,乡势愈壮。西晋末年永嘉之乱,而后五胡乱华,河北大地可谓是民不聊生,赵郡李氏却由于据地自守而发展的更加壮大,并且其族人在北魏时期频为显宦而获得了更大的影响力。
像是北魏太和年间首倡施行均田制的李安世,便出身赵郡李氏东祖房。因为赵郡李氏族人们在北魏政局中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当太和改制的时候,赵郡李氏也正式成为北魏朝廷所钦定的崔卢李郑汉人高门四姓之一。
赵郡李氏在政治上地位和影响越发显赫之余,在地方乡势上的发展也并没有落后太多。自西晋时期,其宗族越发壮大,以最初的族地平棘县为中心向四方进行迁移,逐渐的扩张到赵郡、南赵郡等诸县之间。
后世所谓土豪之家,了不起族属数千、拥地万亩,但赵郡李氏的乡资势力那是真的跨郡覆县,族居区域动辄百里一计,房支族户数千逾万。
后世言及中古南北朝时期北方世族豪强等地方势力的发展,往往会引用《北史》记载的一个例子“集诸李数千家于殷州西山,开李鱼川方五六十里居之,显甫为其宗主”。
这一段文字讲的便是赵郡李氏发展壮大的一个例子,当中所言李显甫便是出身赵郡李氏东祖房。
李显甫开李鱼川并聚族人数千家居此,时间大约还在北魏太和年间,并非六镇兵变的大乱之年,未必是为了躲避战祸而筑造坞壁以自保,更像是一个区域的族势发展已经饱和,所以向别处分流,继续扩大其宗族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