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4章 相法何解
夏阳山诸冶,李泰早年还在担任宇文泰霸府属官的时候时常出入,但之后便没有了机会再作往来。此番故地重游,很是翻腾起了一些积陈在脑海中的旧日回忆。
如今夏阳诸冶较之旧年规模又大了几分,可见西魏供给甲械器杖的战争潜能也一直在提升。围绕着诸冶工坊都形成了一片城邑聚集点,看起来很是繁荣热闹。
因是临时起意的出巡,为免打扰到工坊的正常生产,李泰便也没有进入工坊参观,而是径直来到了战俘营中,着令此间官员将之前送至此处的北齐将领们召集至此。
高乐想要见的东方老,乃是当年高敖曹旧部,彼此间颇有旧情,旧年高乐因被高仲密所牵连而遭受惩罚时,也是亏得这些旧人求情包庇。如今情况调转过来了,高乐自然也想给予对方一定的帮助,所以他便请求与此间官员同去,想要尽快见到故人。
至于卢叔虎想要见的张保洛,则就不是出于私人的交情,而是因为这张保洛本身在北齐的履历任职。
张保洛本代地豪强,受迫六镇兵变而随众南下,后来参加葛荣叛乱,之后又辗转尔朱荣麾下并最终为高欢所招揽。
这样的经历跟大多数东魏北齐的功臣大将没有太大区别,而因其卢叔虎重视、想要邀之一见的,则就是其人曾经镇守过东魏的晋州。当年高欢大军进攻玉璧城,苦战多时不克而还,留下数将留守晋州,张保洛便是其中之一。
晋州便是后世的临汾、如今的平阳一带,其地可以称得上是晋阳政权的南大门。之前尔朱荣立霸府于晋阳,便曾委任高欢为晋州刺史,而高欢也正是在晋州刺史任上身份和势力都获得了巨大的提升,继而有了日后摧毁尔朱氏霸府的资格和能力。
如今西魏据河东而北齐据太原,晋州之于北齐就类似于玉璧之于西魏,都是重要的边防重镇。
卢叔虎好言兵事,之前见到李泰时便讲起他那翻版平西策,将汾北一带作为接下来东西对峙和攻伐的据点。如今他又在中外府担任一个参谋职位,在得知西魏获得了一名曾经在汾北担任重要职位的北齐将领,当然想要接触一番以了解更全面的汾北人事布置。
且不说在直堂等候的舅甥两人,高乐访友心切,在营中与营将寻找一番后才知东方老等人今日被安排在铸钱署作役,于是便又转道前往铸钱署。
铸钱署因是新设,任务又比较繁重,正是用工荒,所以许多劳役都被调用于此。再加上所铸造的钱币又比较敏感,为免夹带私逃,周围便驻扎重兵,因为持有唐公手令,高乐才得以进入其中。
工坊中环境很是恶劣,更兼烟气熏人,一眼望去全都是神情麻木的劳役人员,营将还要通过此间监事人员去寻找要见的人,而高乐的视线则不断在这一干劳役当中搜寻。
“东方安德、东方安德可在此间?”
一番视线搜索无果,高乐索性冲着人多的地方大声呼喊起来,随着他几声喊叫,人群内里突然响起一个略显沙哑疲倦的声音:“高良弼、高五郎,当真是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高乐循声望去,便见到人群中站着一名身穿粗布麻裳的中年人正在努力要抬起佝偻的腰、只是肩上背的筐笼里装着满满的废渣,让他直不起腰来,但那脏污憔悴的脸庞赫然正是故友东方老无疑。
高乐连忙大步上前,一把抓下东方老肩上的筐笼,转又上上下下打量他两眼,口中沉声说道:“老子若非救你,莫非贪此炉洞烟气馨香才来?你怎么样?身上有没有疾病创伤?”
“侥幸尚好,只是你关西劳役太沉重、饮食太寡闻了!”
东方老脸上挤出几丝惨笑,旋即便张口吐槽起来。两人既是旧友,又是曾经同在高敖曹麾下效力的袍泽,彼此情义深厚,虽然分别多年,但今见面之后也并不需要多作客气叙旧,过往相处的默契感觉便又回来了。
“哈,老子难道未在东贼奴营厮混过?你家贼主可也从来不把奴营士伍待若上宾,晋阳城名王大将都要亲往甲坊作役,这劳役难道不辛苦沉重?”
高乐一边上前扶住东方老,一边不客气的反唇相讥,旋即便又不无炫耀的指了指自己的锦袍衣带,口中笑语说道:“奴儿此番受苦,难道不是自讨苦吃?若能见机得早,随我一同奔投明主,荣华富贵自得享乐,又怎么会堕落至此!”
“世事流转,谁能料定?你今日的荣华,我今日的落魄,已经是超出了你我各自才力所能决定的际遇。我并不奢望还能盛享荣华,能在垂死之前重逢故友,已经是一喜了!”
东方老听到这话后又长叹一声,旋即便又不无伤感的低声说道。
“厌物竟瞧不起我?难道你以为我今在国中还不能包庇拔举一个刑徒?你只要肯忠心为我主上效力,我自保举你一个出身前程。若只是见面叙旧,我又何必至此!”
说话间,高乐便拉着东方老向外行去。
然而东方老却仍叹息道:“良弼你肯来相见,我已经心怀感激,至于将我荐举于上,则实在不必。前战未没于阵,尚能生转关西、得逢故友,苍天已经待我不薄,日后纵然再受什么刑罪折磨,也只是我生平杀业太深、罪孽深重所致,不应当分夺你的福泽、贪取你的机运。
况且当今齐主本不以仁义称,刻薄暴虐之事常有。旧日我等率引大军南去却师败辱国,想必已经令其深为忿恨,若再知我投效西朝,则我关东亲属恐怕全都不能幸存。
所以良弼你的好心,我也只能敬谢。关西唐公仁义宏大,麾下又有良弼等贤良臣子受其驱用,我这败军之将即便得为所用,能益其事也少,无非窃禄之贼……”
高乐听到这话后,一时间不免也沉默下来,近年来东西之间倒也不乏人事互动,因此对于齐主高洋种种残忍暴虐事迹也都在关西流传不少。诚如东方老所言,高乐给其在西魏谋求一官职安置当然很简单,没有高也有低,但是要确保其人在关东的亲属不遭牵连迫害,那他就鞭长莫及了。
“我并没有才智解你此忧,但也不忍见你于此继续受苦。你还是先随我拜见主上,请教主上可有良策庇护。”
默然片刻后,高乐便对东方老说道,但旋即又忍不住低骂道:“如此暴虐无道之人竟得为尊上,相法命理何有可解?你关东群众奉之不叛,合是自甘下贱、与人无尤啊!”
这话说的多多少少有些刻薄,东方老听在耳中也很不是滋味,忍不住小声反驳道:“黑獭难道就是仁人?当年投东者,他难道没有暴杀加害叛人家眷?”
“但今国中当事是我主上唐公啊!”
高乐闻言后顿时便又没好气说道:“至于前事,牛粪还是马粪你还偏要咂摸出个细味优劣,难道不是下贱?”
因为高乐与东方老交谈一会儿,其他几名齐将都已经先被引入战俘营中,高乐引着东方老来到堂外一瞧唐公正在与几人交谈正事,于是便先立身堂外,等着一会儿之后再入内求教。
战俘营直堂内,李泰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几名齐将,脑海中则回想着他们各自的履历。
北齐此番进攻南梁建康,抛开并不负责一线战事的行台赵彦深不说,慕容俨应该是武将当中级别最高的,而且其人资历也深。
慕容俨并非镇兵出身,早在北魏正光年间,高欢都才因为吃上软饭而处境刚刚有所改善,慕容俨便已经从军并且征战于淮南,还曾击败过王僧辩之父王神念。但这些履历意义也并不算大,毕竟六镇兵变之后天下武人的上位就换了一个新规律,不是镇兵出身注定就会艰难得多。
因为不是晋阳勋贵,慕容俨的军事履历多集中在河南、山东与淮南等地,而其他几名齐将情况也都类似。另一个张保洛出征前乃是梁州刺史,镇守河南开封。而东方老作为高敖曹部将,在高敖曹战死后也一直长期镇守河南。
慕容俨年近五十,因为连日来的处境不佳而颇显憔悴老态,但本身还是长得相貌堂堂。
而在看到慕容俨之后,李泰也不由得泛起联想,辽东鲜卑三部当中,好像慕容部颜值算是最高的,眼前的慕容俨,还有西魏国中的豆卢宁等,相貌都颇为出众。
再往更早去数算,苻坚苻天王都亲自认证过,可见慕容家颜值的确很能打。相较而言,宇文家似乎就差了不少。至于段氏后人,李泰接触不多,倒是无从比较。
不同于李泰的诸多联想,卢叔虎此行目的很是明确,在此诸将入堂作拜之后,他便将张保洛邀至自己席旁坐定,认真询问起其人当年镇守晋州时的各种人事布置,一边问还一边在提笔记录,对于从汾北反攻北齐的大计很是上心。
第1025章 收心纳力
李泰虽然没有参与卢叔虎与张保洛之间的问答对话,但通过观察也能看得出这个张保洛的配合度似乎并不是很高,一些问题往往都要卢叔虎多次追问,他才支支吾吾的回答,而且每一次的答案都有些偏差,像是并不严谨的捏造。
除了张保洛之外,慕容俨等其他几名一同受到召见的齐将态度也都不算好。当然恭敬那是最基本的,如果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和处境,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李泰也懒得再作理会,直接着员引出劳役至死就是了。
李泰所感受到的不算好,是这几人并没有表现出那种想要改变眼下这落魄现状的急切感。就比如之前他在陕北巡察时遇到柳仲礼,临别时柳仲礼还是壮着胆子希望李泰能给其门下子弟一些机会。
这几名齐将境况无疑要比柳仲礼更悲惨,在面对李泰的时候也足够恭敬紧张,但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献忠心、以求恩免的言行举动,仿佛是心若枯槁的完全认命了一般。
李泰特意抽出时间来见这几名齐将,心里其实也是有着一定想法的。
因为这些人都有在河南、山东等地任职镇守的履历,而这些地方关东世族成员也都有任职经历,与当地的乡情势力有所合流,之前从北齐被送来的一众亲友当中,便不乏人担任过几地官职。
如果这几人肯于配合,加上之前的一些人事积累,在黄河以南是可以尝试组织一些抗齐的人事势力,从而牵制住一部分北齐的力量。河南、山东变得不稳定,在一定程度上就能更加剧北齐区域割裂的局面,人事资源的调度愈受限制。
但看这几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自己心态都不够积极,李泰也有些懒得主动给他们机会。毕竟相关的事情还要讲究一个主观能动性,被逼迫和自己主动想要去做所产生的效果差别是非常大的。
且不说李泰这里兴致渐无,堂内几名齐将各自心情也都有些忐忑,尤其是那个正自回答卢叔虎问题的张保洛,在卢叔虎的连番追问下,已经渐渐有些难以招架。
终于当卢叔虎再次接连问出几个重复的问题后,张保洛再也维持不住,直接避席而起,向着李泰作拜道:“能得李大丞相包容赐活,罪人实在感激不尽,心内亦欲尽忠效力以求恩典。唯是妻儿家小俱处关东,如若遭此罪身连累,恐怕难活……”
随着这张保洛叩首悲呼,其他几名尚自垂首默然的齐将顿时也都有些绷不住了,各自叩首悲诉,所言都与张保洛大同小异。
瞧这几人反应,李泰心内不免一叹,他本来还怀疑莫非自己王霸之气体验卡到期了,才让这些齐将在受到自己接见时还无动于衷,及至听到他们各自悲诉,才明白过来并不是自己没有霸者光环,而是东边的高洋领域开的更大,以至于这些将领在流落异国都都因为担心家人遭到连累诛灭、根本就不敢开口求饶乞活。
堂外高乐听到堂内几名齐将所虑皆与东方老相同,于是便也示意东方老跟随自己一同入堂去,并且叉手说道:“主上,臣与故友交谈一番,其人亦有报效主上、誓死相随之志,其所忧惧亦与此间群众相同,因恐亲友受累,不敢改换门庭。
此徒虽只败军之将、志力或不足夸,即便弃之不用也无损大计。但是主上志存天下、包容宇内,来年进讨东贼也是必然之事。就阵俘获敌军将士,未必尽是死不足惜之徒,前是贼之爪牙,今则王教子民,亦需主上垂怜庇佑,才可得活啊!”
李泰其实已经渐渐淡了要招揽任用这些人的心思了,而且在听完张保洛等几人的悲诉后也没有改变想法。他任用这些人当然也是为的对抗北齐,结果这些人却被齐主残暴事迹吓得连投降乞饶都不敢,还指望他们能为自己效力伐齐?
不过高乐这一番话也的确是说到了他的心理,纵然眼前这几个家伙不值得关照重视,可是未来在与北齐交战时,如果北齐将士也都因为国中残暴刑令而一味死斗不肯投降,无疑会加大攻战的成本。
所以寻找一个既能招降齐人将士,又能让他们免于后顾之忧的方法,不只对于当下,对日后和北齐进行军事对抗时瓦解其斗志、降低顽抗之心都有不小的作用。
李泰也不是什么残忍好杀之人,说实话如果敌将都肯弃械卸甲投降,他也都会笑纳。
几百年纷争乱世,死的人已经够多的了,他从来也不想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只想完成华夏大地的重新统一,完成诸夏复兴崛起,慑服周边四夷,再造辉煌盛世。相对于统一过程中的征战厮杀,他更乐意将国力大用于对周边的开拓与讨伐。
只不过齐主高洋这暴虐性格,连他自己老娘都管不了,李泰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外人更加约束不住其人行为。现在就打进晋阳去干掉这家伙,那也不现实。
沉吟一番后,李泰便又望着在堂几名齐将,沉声发问道:“你们怕死吗?”
几名齐将闻言后俱是略一错愕,片刻后那一直比较沉默的慕容俨才开口说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乎人?某等奉命讨伐外国,战既不胜,本应没于阵中,今却生入关西,可知俱是贪生之徒。只恐无所奉献,故而未敢乞求大丞相赐活。今不得容,亦是取死有道。吾国君父尚不垂怜,大丞相赐死亦不谓虐。”
听到这慕容俨言辞尚算坦诚,他倒不是觉得人不应该忠诚,而是高洋篡立不足数年,当中也没有什么仁德政治惠民养士,真要哭着喊着忠诚无二,反倒显得这人又卖直之嫌。
“人唯勤于自助,遂有天助之。尔等既然贪生,自然也应知该何以求生。你等故主凶顽难驯,即便是我当下也难轻易跨境制之,能做的便是稍微成全你等死节之名,希望他能不失体恤怜悯你等遗落关东的孤弱亲友。”
说话间,李泰便吩咐道:“库中拣取几颗首级,饰作他几人样貌,传首诸方宣告斩之。”
他虽然控制不了高洋的行为,但却可以用假情报稍作影响。既然这几人担心投靠西魏会连累家人遭受杀害,那就索性对外宣布将他们杀掉了,如果这样齐主仍然不肯放过他们的家人,那也就只能自己消化了。
几人听到这话后,当即便也明白了唐公的想法。虽然这也并不算是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但却是既能保全他们各自性命,又能避免家人遭受连累的一个选择,如果他们对此还不满意,那也就只能以死明志了。
“素闻李大丞相治事以仁、待士以宽,今日有见,当真名不虚传。就连某等劫余罪孽之身,大丞相尤肯垂恩包庇、用智保全,可知关西士民能得大丞相如此仁义之治,实是大幸!某等能为大丞相所活,将此余生捐身效力,亦是大幸!”
那慕容俨率先大礼参拜,同时口中大声说道,而其他几人见状后也都纷纷作拜谢恩。
张保洛则就更加的情绪外露,趴伏在地涕泪横流,并且还连连挥手抽打着自己脸庞,口中还羞愧说道:“方才心存私计,卢令公诸次问话还有迟疑,未敢实情尽告,当真该死!大丞相如此宽宏大量,某亦应当以命相报!今以假死得活,若欲归见家人,唯灭齐一途可行!恳请卢令公再为垂问,某一定知无不言!”
这家伙那是从六镇兵变活到现在、辗转投靠多名老大仍然未死的乱世老油子,对其充满表演热情的表达忠心,李泰自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但有一点这张保洛倒是没说错,他们以假死而求活,想要再与亲人团聚,只能干掉北齐政权,否则若被齐主知晓自己遭此蒙蔽戏耍,是绝对不会轻易饶恕其家人们。
所以接下来再与卢叔虎对话时,张保洛的态度就变得诚恳配合起来,凡所被问到的问题全都详细作答,一些卢叔虎没有留意到的问题,他也都主动的补充。
除了张保洛之外,其他几人也都纷纷将自己所知的北齐人事资讯汇报上来。
由于这些人多数就任于河南、山东等地,并且是在几个月前才被派遣南下作战,因此对于上一次河洛之战后北齐在河南的人事安排了解的也都比较详细。
李泰原本也只是随便一听,有关在河南方面进行一些布局的想法只是有了一个大体的思路,但想要正式确定下来一个行之有效的计划又谈何容易。
当下西魏在河洛地区都还不能建立起绝对的优势,更远的河南地区则就更加无力了。旧年侯景之乱整个河南地区都乱成一团,那么好的机会之下,西魏进取仍然非常有限。
可是听到几人在作讲述的时候频频提及一个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顿时让李泰脑海中生出了许多新奇有趣的念头。
第1026章 巡视封国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对辛勤忙碌了大半年的农夫是如此,对同样也忙碌了大半年的霸府群众一样如此。
年初时节,关中还是骚乱初定,仍然不免人情骚然、府库空虚。但在唐公一系列的定乱政令推行开之后,秩序得以快速的恢复,民众生产与生活得以顺利进行,朝中人事也得到了有效的重建。
大半年时间过去了,田地中的谷菽作物诚然是硕果累累,朝廷所推行的各项人事政令也都收效显著。早在田租户调等今秋赋税还没有开始解运,同州城并周边府库便已经是积储渐丰,随着入秋之后征缴赋税的工作展开,大量的钱粮物资便被再次征聚起来,成为国力最直观的体现。
收获总是让人倍感喜悦的,对李泰而言同样也不例外。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一点苦日子也过不了,经过了上半年种种手段的运用和加持,终于将霸府财政状况加以改善、各项运营维持也都纳入了正轨。
在各地州郡呈交霸府的财政报告当中,有一个群体比较特殊,那就是河东诸州。因为河东属于李泰的唐公封国,所以其地赋税收缴并不归霸府管理,而是入于唐公私库。
所以说出来混还是要做老大,如今西魏国中各种爵位全无实封食邑,但李泰这个霸府老大却能拥有一整个河东地区的赋税作为自己的小金库,大家也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随着今年秋赋开始征缴,河东境内诸州郡长官也都上奏唐公,希望唐公能够委派属员入境处置封国采邑事宜。这些人作此请求,当然不是因为好逸恶劳、想要推卸责任,而是要就此表达一个服从管理的态度。
对于这样的表态,李泰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他之所以选择将封国设在河东,就是为的加强对其地其人的笼络和管控。所以在收到诸州奏告后,他便将柳敏召回担任长史,前往河东去管理封国事宜。
柳敏本就出身河东,也是河东时流中同李泰交情最为深厚者之一,由其人作为李泰与河东时流沟通的桥梁最合适不过。而在柳敏出发前往河东之后不久,便又代表河东时流们进奏唐公,希望唐公能够亲自前往出巡封国,以慰国人仰慕情怀。
出巡河东本来就在李泰的计划之中,所以在收到这一请求后,李泰便先是向河东地区增派一批甲卒,增强当地的军事防务,然后便选在九月时分由蒲津关渡河抵达河东蒲坂。
位于黄河东岸的蒲坂这一边,早有蒲州一众文武官员与河东各地乡士们等候在此,待见唐公的乘船缓缓抵达津渡岸边,众人便都纷纷面露笑容,各自作拜并大声呼喊道:“恭迎唐公大驾归国!”
李泰刚刚踏足实地,便见到群众迎拜,心情也很愉快,面向众人笑语说道:“前事繁忙,未暇归国,今方入境,即见群贤毕至,实在令人欢欣。诸乡贤不必多礼,入此境中,我还要向你等多多请教风土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