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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帝业_分节阅读_第49节
小说作者:衣冠正伦   小说类别:历史军事   内容大小:4.23 MB   上传时间:2025-03-15 18:32:15

  若是换了长安周边其他地界,实在很难找出这样连成一片的大块土地,但在龙首原这高坡上却绰绰有余。

  瞧着县令指挥吏员们量地,崔訦拉着李泰走到县令旁边笑语道:“我听说阿磐你年前给士伍婚配、户里牛马也多带种,今年必是计口丰盛啊!”

  李泰笑着点点头,而那县令闻言后便转过头一脸严肃道:“大行台治政严整细密,这些情况,郎君也要先作报备,不可让丁口失养、牛马失耕!”

  说完这话后,县令板着脸挥笔勾勒,田籍上顿时又多出五顷土地。而吏员们手中的量绳,放量顿时也变得奔放起来。

  李泰瞧着这一幕,很想把他家量地鬼才破野头推荐给这县令。

  最终界石围起多少土地,李泰也难眼估。崔訦只说稍后使派郡中役力,先给他家这庄园扎设一圈篱墙,之后再入此治业。

  李泰站在这原上,迎着寒风嘿嘿傻乐,这便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真正属于自己的一片土地了。等到来年,先兼并北坡、再圈定南坡,想想就兴奋啊!

  田园圈定的第二天,李泰又让厨下整治几样餐食,还没来得及出门,仆员来告有贺拔胜府中仆员求见。

  李泰闻言后连忙出堂去见,远远便见到年前留守朝邑的贺拔羖、朱猛等几人。

  几人神情憔悴、满面风尘,显然是刚刚从华州赶来,见到李泰后也是一脸的激动,趋行入前、扑通一声跪在李泰面前:“主公遭难,恳请郎君搭救!”

  “你等快快起身,是不是听到什么邪声流言?”

  李泰连忙入前,将几人扶起。

  那朱猛却紧攥着李泰两臂不肯松手:“不是流言,是真的!故太傅两位郎君已经分遣家奴往各园业,驱逐主公部曲、收拾园事底细。我等几员闻讯入都,却恐被扣押邸中、不得外出,只敢来见郎君……”

  李泰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沉。

  他本以为贺拔岳的儿子们顶多不喜贺拔胜再与故员牵扯,临了给他们埋下什么人事隐患,却没想到事情已经做得这么绝。

  “稍安勿躁,一切有我!伯父待我如子,我绝不许他孤独辞世!”

  李泰说完这话便又返回堂中,着员翻出几个箱笼装满沙土、装载在车,然后便率领自家部曲并贺拔胜几名亲信直往贺拔胜官邸而去。

第0079章 伯父老昏

  贺拔胜邸中暖阁里,帷幄内突然响起一声低弱的呻吟,旋即便传出贺拔胜虚弱的声音:“几时了?”

  “禀太师,巳时已经过了三刻。”

  仆人闻声连忙入前探入帷内,望着脸色苍白憔悴的贺拔胜说道。

  “快到正午了,李伯山来了吗?”

  贺拔胜在榻上有些困难的侧挪了下身体,有些期待的问道。

  那仆人听到这话,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正在这时候,另有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伯父醒了,快将汤药温起!”

  不多久,一名只着单衣、头发披散的年轻人端着一个漆盘,光着脚走入房间中。

  年轻人先给仆人一个眼色着其退下,然后便矮身膝行进入帷幄内,两手托着汤药靠近榻前:“伯父,药食已经调好,且先饮用吧。我已经吩咐门仆,外食送入即刻奉进。”

  “辛苦七郎了。”

  贺拔胜在年轻人的搀扶帮助下,于榻上靠着软衾半坐起来,一边小口啜吸着汤药,一边打量着年轻人憔悴的脸庞,眼神却复杂得很,感动、气恼、失望兼而有之。

  一碗汤药入腹,贺拔胜气息匀顺一些,抬手推开年轻人顺势捧上的糯米蒸糕便闭眼假寐起来:“伯山送来的食料送到,再来唤我。”

  年轻人听到这话,眸中便闪过一丝恼怒,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又放低语调说道:“伯父,新年以来我共阿兄衣不解带的于此侍奉药食。伯父不食,我们不敢食,伯父不眠,我们也不敢眠。

  即便前事曾有触怒,但自问近来不敢有失,只是想问伯父一句,究竟还要怎么做,才能得伯父的欢心?”

  贺拔胜听到这话,嘴角抖了一抖,但仍未睁开眼,只是叹息道:“亲长无能,连累了你们少辈。若是往年……”

  “往事不必多说,命数如此,我兄弟该要认领。家事如此,的确让人悲痛,时至今日,我们只是希望伯父能有一个平静晚年。我共阿兄一定精心侍养,也是弥补我们不能侍养阿耶的失亲之痛,户外的无聊人事,伯父就不要再操心了。”

  年轻人俯身为贺拔胜掖了掖被角,语重心长的说道。

  贺拔胜听到这话,神情闪过一丝羞惭,但片刻后又涩声道:“我知你兄弟的苦心,但哪怕圈厩里的牛马,临死都要悲鸣。你伯父半生潦草已经如此,吞声忍痛、安心待死不是不可以。

  苦成十分的处境盼得一丝的甜味,也不是惊人的罪恶啊……我想见李伯山,并没有什么大计共谋,只是交代几桩细事,不想将我身后琐碎事务遗你兄弟。”

  “我们兄弟可以做得好,伯父不用担心。家中不是无丁当户,家事也不必付于外人!”

  年轻人贺拔经听到贺拔胜仍是这般顽固,脸色便忍不住的拉下来,丢下这一句话便转身行出。

  及至房门外见到正在低头收拾药物的医官,贺拔经神情才又转为和煦,入前共这大行台派遣的医官小声谈论一下贺拔胜的病情和状态。

  不多久,贺拔岳的另一个儿子贺拔纬也走入暖阁,向着贺拔经招招手,两人一起退出暖阁,在庭院中坐定下来。

  “阿兄,我真有些忍耐不住了!伯父他越老越昏,觉得咱们这般是在害他,总要招引那些无聊的人事入户,丝毫不体谅我兄弟的难处!”

  坐定之后,贺拔经便忍不住抱怨道。

  贺拔纬较贺拔经大了两岁,也更显老成,拍拍兄弟手背安慰道:“忍不住也要忍,只是这最后一程。伯父去后,便有长年的清静。”

  他们兄弟同贺拔胜真是感情不深,甚至一度以为贺拔胜的存在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麻烦。

  但今贺拔胜子嗣俱无,他们若再疏远自处,在人情上就说不过去,更要担心包括大行台在内的北镇乡党们怎样看待他们。

  不说他们家如此敏感,哪怕一些荣宠过甚的大臣闭户自守也是应有之义啊,可以让主上少作猜忌之想。

  更何况那些求见殷切的访客们,他们真的是在关心贺拔胜?无非是贪图贺拔胜遗留的人事遗产罢了。

  贺拔纬兄弟两从来也没、并且不想依傍伯父的势力生活,有他们亡父余荫庇护,自可衣食无忧、从容处世,自然也不想临到终了再惹麻烦上身。

  有仆员从院外匆匆行入,入前拱手道:“阿郎,太师在京兆近畿园业已经收拾妥当。除了年前归官的几处,余者几所园储所得都不如预期,想是被刁奴窃取。仍有刁奴盘踞园中不肯离去,只道若非太师当面驱逐,他们绝不弃主公……”

  “伯父他自以为精明,其实为人处事粗疏有加。本也不指望他园业丰储,但已经同赵开府户里儿郎约定,要将近畿几园割舍赔礼,总不可园业空空的交付过去。罢了,且从自家调取一些浮货入储,伯父事了之后我再约请游选。”

  贺拔纬闻言后便叹息一声,继而又说道:“至于那些顽固不走的刁奴,再警告他们一番,若开春仍然不走,直接打逐出去!我家人物俱足,不必留此诸类圈养自壮。

  他们追从主人多年,却只落得如此潦草下场,本身就是无能可耻,于伯父面前或还有几分劳苦故义,但却休想恃此扰我!”

  贺拔经听到这里神情却微微一动,开口道:“若尽驱逐,未免太过凉薄,他们也总算是追从伯父许多年。其中若有真正忠诚有力的,我家也不差几人口粮。”

  “那你就择时去见一见,这些事情总需由你去处理。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要自揽烦恼。”

  贺拔纬已经继承了父亲的爵位,现在既知贺拔胜已经绝嗣,那其名爵自然是由贺拔经继承。既然贺拔经已经自有想法,贺拔纬作为兄长也不便多说什么。

  此事议定之后,又有门仆来告之前连日来访的李伯山再次登门。

  “总算可以用餐了,从昨天等到现在,我也饿的不轻。食盒留下,人便礼送出门。”

  贺拔经闻言后顿时精神一振,他们兄弟虽然将伯父软禁邸中,但面子上却不敢失礼。

  贺拔胜昏迷几日醒来后察觉处境,便不肯吃他们兄弟进奉的食物,他们便也陪着伯父一日一餐,务求不被外人从伦理道义上挑出错来。

  “那李伯山今日登门,并没有携带食盒,但却有几驾大车,说是此前同太师有物资调使的约定,今日要登门奉还并要当面向太师奏明。”

  那兄弟两人听到这话便各自皱起眉头,片刻后贺拔经才又说道:“阿兄,这李伯山究竟是什么人?崔訦等不得相见,伯父也未在意,但对这李伯山却是别样的亲厚啊。”

  “只听说随高仲密西投,出身不俗,是伯父故属卢叔虎的亲人。究竟有什么交往深情,伯父不肯说,貉奴朱子勇也支吾不言。”

  贺拔纬摇头说道:“既然是钱事的交涉,见或不见,你自己决定。”

  “还是见一见吧,伯父去后我便要当家自立,户有积谷,心里不慌。”

  贺拔经想了想后便说道,之前兄长说要将贺拔胜园业赔偿赵贵家,他心里已经有些不喜,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想到自己来年成家继嗣,便不怎么舍得将送上门的财货推出,毕竟这本就是属于他的。

  时隔多日,李泰终于再次进入贺拔胜邸中。

  他的面子显然还没大到让主人前庭迎接,只有几名并不认识的仆人一路将他引入前堂。

  他在前堂坐定等候片刻,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便见到一个年轻人正站在堂前,眼神冷厉的瞪着贺拔羖等几人。

  贺拔羖也是魁梧勇壮的一名猛将,在这视线注视下却显得有些怯懦,低头避开视线,只对李泰说道:“这一位便是故太傅少息、仲华郎君。”

  李泰在席并未起身,一手扶案轻作敲击,另一手则把玩着腰际系挂的宇文泰赐给的那枚小金印,视线平静的望着贺拔经。

  贺拔经迈步入堂,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李泰略作颔首道:“李郎果然风采俊雅,难怪伯父常常念起。连日来问,情深感人。只是家门遭此恶变,无暇周全待客,还望李郎体谅。”

  “郎君不必客气,我与太师论交忘年,感此悲痛,也不敢强求入户滋扰。日前家中资货匮乏,得太师输济相助,转年处境从容起来,运货归还并求见道谢。”

  见这贺拔经还能保持基本的礼节,李泰才从席中站起对他说道。

  “伯父热心助人,非只一桩。些许小事,有劳李郎亲行一遭。我今代持家事,李郎告我即可,少辈不才,只希望不要杂情滋扰亲长。”

  贺拔经看了一眼从车上卸下、摆在前庭的那几个箱笼,入堂坐定后又望着李泰笑道。

  李泰闻言后便摇头道:“这不好,货出于太师,自当归于太师。我并不是信不过郎君,只不过为人处事应该端正交代。不见太师当面,请恕我不敢推托了事。”

  贺拔经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又看看堂外那几口箱子沉吟一番,才又说道:“既如此,我引你去见伯父。但伯父病体虚弱,请李郎一定答应述事即退,勿以别情滋扰。”

第0080章 贺拔经纬

  “主上、主上!我们来了!”

  来到暖阁外,贺拔羖等不顾在场仆员的阻拦,推门便往房间里冲去。

  李泰落后几步,打量了几眼这暖阁内外的布置,又见到朱子勇阔步向他行来。

  “李郎,主上、主上他对你很是想念!”

  朱子勇并不理会站在一旁、脸色难看的贺拔纬兄弟,匆匆入前拉起李泰的手臂便往暖阁中引。

  “这是怎么回事?伯父他这几名故员怎么与这李伯山同行?”

  贺拔纬拉了一把贺拔经,皱眉问道。

  贺拔经摇了摇头:“我近日也足不出户,但这也无妨,有此几员户里老人在旁作证,稍后能把事情了结的更清楚。”

  李泰走入暖阁,便听到内室传来贺拔胜虚弱的说话声,便阔步行入,抬眼便见到卧在榻上、形容枯槁的贺拔胜。

  “阿磐,你来了……”

  贺拔胜见到李泰,干瘦凸起的喉结抖了一抖,眼眶霎时间变红:“我、我没儿子了!”

  “伯父,我来了。外事有我,你安心养病!”

  李泰疾行入前,弯腰拍拍贺拔胜干瘦的手背,小声说道。

  “带我走,阿磐!你前言说得对,我已经失恩户里少辈,不该再将这衰老病躯拖累他们……”

  贺拔胜反手握住李泰的手腕,毕身的力气仿佛都用了出来,那干涩的眼眶里甚至透出一丝乞求。

  李泰的心态一直很好,哪怕遇到什么问题,也很会开解自己。此时眼见贺拔胜这般模样,他却不知该作怎样的调侃才能开解这份悲痛绝望,泪水直从眼眶里涌出来。

  “退下,你们都退下!不要扰了伯父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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