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这世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就算这次能瞒的过余寇,以后也会被其他人盯上。东躲XZ这么多年,老头我也累了。”
乌鸦华叹了口气,朝着旁边挪了挪脚步,在屋檐下让出一个身位,仰头看着李钧。
“有没有时间听老子我讲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李钧沉默着坐到老人身边。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和朵朵是当年在帝国西南数得上号的武道门派楚乌门唯二的幸存者。”
话音刚落,老人自顾自呵了一声,对着李钧竖起两根手指。
“唯一活下来的两个人,居然还是两个入不了武道序列的废物,你说这跟被灭了门有什么区别?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拿自己的命去换门里任何一个武道序列的从序者。”
“可惜,别人根本不会给你机会。”老人眼露讥讽,“没想到有天弱小居然还成了保护伞,让我和朵朵逃过了追杀。”
“这些年我带着朵朵到处躲躲藏藏,帝国云贵川两广五大行省上百个县我都去过。直到半截身子快要入土,实在熬不过心底那份落叶归根的念头,这才终于鼓起勇气回了成都府。”
乌鸦华一边说话,一边抬眼凝视着街道上往来熙攘的人群,目光中透着深深的眷恋。
“少不入蜀,老不离川,倦鸟也有归林的一天。这一次,老头子我是不想再挪窝了。”
李钧从老人的话语间听出了淡淡的死志,闷声问道:“你不走,朵朵怎么办?就算我宰了余寇,青城集团可还在这里。”
话语中的未尽之意,檐下的两人其实都明白。
以余寇的身份,他一死青城集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甚至成都府锦衣卫也会出手。
到时候余寇在成都府所有的社会关系肯定都会被查一遍,李钧肯定是首当其冲。
拔出萝卜带出泥,届时乌鸦华爷孙俩的身份肯定也会被挖出来。
“所以我这次找你,是有事情想拜托你帮忙。”
李钧沉吟良久,开口时声音艰涩,“你把朵朵托付给我,不过也是跟着我一起亡命天涯。”
“臭小子你想什么好事呢,我警告你少打朵朵的主意啊。”
乌鸦华勃然大怒,伸手重重拍了一下李钧的脊背。
“老子是想让你帮忙联系天志会那群人。”
李钧眉头挑动,“什么天志会?”
“大家都脱了裤衩坦诚相见了,你还在这儿跟我装鸟藏蛋,那就没意思了。我知道你和墨家的天志会有联系。”
乌鸦华哼了一声,“元月十一举灯游神那天,抢蜀道物流六艺芯片的人就是天志会,你跟对方交了手。”
“在绵州县的时候,天志会的人又冒了出来,还是那个穿墨甲的小子,你们又动了手。这些可都是地下黑市里保真的情报。”
李钧反问道:“天志会是匪徒,我是蜀道物流的兵,他们要抢我自己要拦,这没什么奇怪的吧?”
“那他为什么要和儒八的吴老狗硬碰硬,然后让你轻轻松松捡个便宜?”
李钧一脸震惊的看向老人,半晌之后,脸上缓缓咧开笑意。
“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赤脚郎中外加二道贩子,没想到光是从地下黑市这些支离破碎的情报里你就能猜到这么多。”
李钧砸了砸嘴巴,啧啧有声,“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老头子我平日间只是懒得动脑罢了,居然还让你小子看轻了?!”
乌鸦华笑骂了一句,“地下黑市的情报九假一真,但如果能分辨的清楚,还是能出不少东西。”
李钧脸上笑意渐渐褪去,目露冷光,“你能猜出来,代表别人也能,那我现在岂不是已经暴露了?”
“你以为谁都能像你华爷这么睿智?放宽心,除非是有人会像我一样刻意以你为核心去勾连所有线索,不然猜不出这些。”
李钧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接着疑惑问道:“那你找天志会那群人干什么?”
老人变了下姿势,坐在台阶上捶了捶有些发麻的双腿,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黯然。
“其实啊,我并不是朵朵的什么爷爷。我只不过是当年楚乌门的一个老奴罢了。”
“嗯?”李钧面露错愕。
“演的很好,对吧。”
乌鸦华的笑容十分勉强,“那丫头的在武道序列上的资质其实很好,不比你差。只是在逃命的过程中被损坏了根基,基因锁被彻底封死了。”
“可就算走不了武道序列,她其实还能走墨家序列。”
“只不过这些年我一直瞒着她,故意选了些不契合的序列让她尝试,其实是想熄了她那颗报仇的心思。”
老人语气幽幽,心中蓦然想起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女身影。
“不过现在看来,是我这些自私的想法害了她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早点让她进墨家序列,现在应该也是墨八了,起码还能有一点保护自己的力量。”
在这个世道,拿不起刀你就只能是草芥。
序列之下,皆为贱民。
“只要你能帮我联系上天志会,让他们带朵朵离开成都府。我可以给你一份当年楚乌门留下的底蕴。”
乌鸦华目中有精光闪动,“一份足够你晋升到武六的底蕴。”
第99章 风波起
一份足够李钧晋升到武六的门派底蕴,乌鸦华这份手笔豪奢到令人瞠目结舌。
如果此时有第三个人听到这番话,恐怕也只会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得了黄粱癔症。
毕竟就算是成都府最大的两股势力,顾吴两家和青城集团,恐怕一时半会也凑出这么一整套的七品武学,市面上根本就见不到。
李钧能肯定乌鸦华说的是真话,这老头虽然油滑,但不可能拿乌鸦朵朵的命开玩笑。
“说不心动眼热,那是他妈的扯淡的鬼话。不过爷们这性格干不了趁火打劫的事情。”
李钧仰头转了转脖颈,叹了口气,笑道:“我说过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所以东西我不能拿。不过天志会我帮你搞定。”
以李钧和马王爷目前还算良好的合作关系,送乌鸦朵朵进天志会难度不大,顶多再加点杨展的脑组织切片。
只要杀了顾邕,拿到他背着主家昧下的那部分就足够了。
这点代价和一套七品武学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不过乌鸦华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拒绝,继续说道:“我出这个价,不单单是想让你办天志会的事情.”
李钧将他的话打断,斩钉截铁道:“杀余寇就更不用收钱了,我和他迟早都要有一个要下先去。”
乌鸦华依旧摇了摇头,脸上神情异常复杂,“你听我说完。”
“自崇祯中兴开始,帝国上下尚武成风,武道序列便始终牢牢占据着三教九流的顶端。最鼎盛的时期,甚至可以说是一教十一流。”
“那时候整条序列内天才辈出,高手如云。朝堂上有门派盟主领衔兵部,各地总兵也几乎都是武道序列的人。整个帝国习武之人何止千万,门派的数量比起如今儒教的书院还要多。”
“直到帝国工部和国子监鼓捣出了械体这个东西,这让诸多雌伏在武道序列之下的流派看到了崛起的契机。”
“孱弱的血肉再也限制不了他们精神的进化,也让他们萌生了报复武道序列的心思,这才有了后来‘天下分武’的事情。”
乌鸦华叹了口气,“如今辉煌落幕,门派凋敝。我手上这些楚乌门的遗留底蕴不止成不了复兴的基础,反而成了招惹杀身之祸的罪因。”
“所以,我想让你放出消息”
李钧接过了乌鸦华的话,“让他们以为当年西南武道大门楚乌门的遗留底蕴都在我的手上,而你们除了门派幸存者的身份之外,再没有任何价值。”
老人沉默不语,片刻后重重点了头。
李钧语气揶揄,“这是要让我站到风口浪尖,帮你们挡下明枪暗箭啊。”
“不是我们,只是朵朵一个人,”
乌鸦华表情无悲无喜,“我会拿这条老命去陪你演戏,我死了,其他人才会相信东西真的在你手上,这样朵朵才能安稳的呆在天志会。”
老人转头凝视着那张刀削斧凿般的坚毅侧脸,“你别怪我心硬,我是楚乌门的老奴,苟延残喘到今天就是为了保护朵朵。她并不知道我跟你说的这些话,如果你不愿意,也别迁怒他。”
“我不怪你,更不可能迁怒她。咱们虽然往来不少,但都是为了活命挣扎罢了。”
李钧双手按在膝盖上,腰身前弓,脊背拉伸拉出咔咔的声响,脸上露出一阵快意。
“相反现在大家把话说开,我还感觉舒坦了很多。”
李钧笑了笑,“你这活,我接了。”
乌鸦华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坦荡的年轻武夫,反倒是他突然莫名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你一个见过风浪的哥老倌,怎么还扭扭捏捏起来了。”
李钧神态洒脱,朗声笑道:“一套完整的七品武学,这要是拿到黑市上卖,不得值个几千万?反正觊觎老子这条命的人也没少过,债多也不怕压身。”
乌鸦华一时沉默,抬手揉了揉自己枯槁如树皮的老脸,从袖中掏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金属钥匙扔给李钧。
李钧伸手接过,笑道:“事还没办就给酬金,就不怕我拿着就跑了?”
“老头子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要是看人都能打眼,那算我死有余辜。”
李钧哈哈一笑,垂眸细细打量手中的物件。
泛着银色光泽的钥匙入手颇为沉重,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表面光滑整洁,内部应该没有什么机关。
无论怎么看,这就是一把十分原始的保险箱钥匙。
李钧愕然,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用保险箱存放?
“越原始的东西越靠谱。”
乌鸦华说道:“东西就存在重庆府的和平饭店,那里是阴阳家那伙神棍的地盘。你到了就报我的名字,他们就会带你去拿。”
又是重庆府。
李钧闻言心头不由一动,保宁府百户魏拒鞍给自己说的后路也是在这个地方。
看来等成都府此间的事情了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走一趟这个鱼龙混杂的‘千重之地’了!
“行,”李钧将钥匙贴身收好,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天志会的事情我现在就去办。至于我跟你的戏码什么时候开始演?”
“等你杀了余寇,我便会在黑市上把消息散出去。”
李钧点头答应,双唇翕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剩下这点时间,您老过的开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