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没了,你们武当也要来陪葬,大家都得死!”
张希极抬手按落,又是一道篆法雷霆轰鸣劈落。
轰隆!
残缺的法相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在雷光中彻底消融。
张希极手中黄梁篆法不停,似乎要一鼓作气将陈乞生劈死。
刺目的白光在头顶汇聚,站在血泊之中的陈乞生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千钧一发之际,那具伤痕累累的墨甲竟自行脱离,持剑冲天而起。
粗如水桶的雷柱和长军正面相撞,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木的甲躯再也坚持不住,在雷光的冲击下瞬间支离破碎。
墨甲的残片四散横飞,一块不过只有指头大小的墨甲核心从天掉落,被一只摊开的手掌轻轻接住。
“陈乞生,你就算能从一个调制道童晋升为老派道序三,依旧还是不能摆脱此生悲惨的宿命。”
眼看战斗胜负已分,施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幻境之中。
作为这场‘位业’的执旗人,他不过轻轻抬手朝天一点,状若疯魔的张希极立刻被重重无形枷锁给禁锢,手中蓄势待发的黄梁篆法也随即消散。
与此同时,一股强横的纵横之力侵入陈乞生的身体,摊开的右手竟变得不受控制,手指一根根合拢,似要将长军的墨甲核心碾碎。
“崇尚信仰的序列以宿命作茧自缚,但纵横序却是天生为打破宿命而生。摧毁这具墨甲,当做是你的投名状,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投诚的机会。”
话音刚落,施卿眼前蓦然涌起一片血色。
噗呲!
陈乞生左手并指如刀,竟直接将自己被捭阖控制的右手齐腕斩断。
悬停在半空中的张希极突然爆发出一阵愤怒的低吼,像是一头被抢走了口中猎物的野兽。
“聒噪!”
陈乞生的冥顽不灵让施卿眉头紧蹙,心头不禁火起。只见他拂袖一挥,大片浓郁粘稠的黑色狂信再次从虚空中汹涌而出。
一部分化作细长的黑鞭,抽向躁动不安的张希极。
其余则涌向陈乞生,将他的身影尽数淹没,传出声声血肉腐蚀的滋啦!声响。
施卿语气冷漠道:“不管你如何挣扎,最多只是让我多花点力气,改变不了你的结局,最终你还是只能加入这场席卷整个人世的纵横位业。不止是你,所有的明人同样无法逃脱。”
“滚滚大势,顺者昌,逆者亡,主动加入是你唯一的选择。否则等陛下彻底掌控黄梁位业之后,你就会是下一个张希极!”
“口口声声说着大势,字字句句不离位业。你说纵横序要打破命运.这束缚着每一个明人的命运,难道不正是你们纵横序写好的?”
一道疲倦至极的声音忽然从涌动的狂信中传出。
“不过这些跟道爷我有什么关系?想要让我俯首认命?不可能。”
施卿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却猛然看见漆黑的狂信之中跳出一抹湛蓝华彩!
咔嚓!
破裂的声音此起彼伏,越发凶猛的真气冲散狂信,陈乞生显露而出的皮肤竟如同龟裂的瓷器,飞旋的道基金丹带出刺耳的尖啸,从身体的每一处裂缝之中迸发出来。
一股强烈的恐惧瞬间笼罩施卿,他眼中瞳孔骤然一缩,刹那间便明白了陈乞生要干什么。
他要自爆!
尽管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可能,但当真正对面之时,施卿还是不禁为陈乞生的果断和狠辣感到一阵心惊。
还有一丝不解和恼怒。
为什么总有人不自量力,妄想阻挡大势,螳臂当车,飞蛾扑火?
没有丝毫犹豫,施卿抽身飞退,同时解开了对张希极的束缚,以执旗人的身份驱使他扑向陈乞生。
保存在黄梁之中的狂信也在此刻毫无保留倾泻而出。
可下一刻,施卿脸色陡然剧变。
只见涌出的道序狂信并没有如同之前那般,在施卿面前温顺无比,如臂使指。而是如同灵智一般,自行凝聚在他的周围,形成一片黑色泥沼,将施卿死死困在其中。
“詹舜?!”
根本不用思考,施卿便猜到了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
詹舜反水,施卿并不奇怪。
因为大家都是心怀叵测,背后藏刀。可他没料到的是,这头黄梁鬼竟会抢先他们一步发难!
“陛下!”
施卿心头放声呼喊,视线中却突然撞进一张凶戾狰狞面容。
砰!
身处位业捭阖,本该沦为傀儡的张希极竟一拳轰碎了施卿的头颅。
残缺的尸体被狂信一口吞下,嚼碎成一片森然白骨。
张希极缓缓转身面向陈乞生,瞳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黑意,看不到半点眼白。
可在陈乞生的眼中,却分明感觉此刻的张希极与之前截然不同。
“你没有死?”
陈乞生浑身蓝光烈烈,厉啸阵阵,腹中飞旋的金丹已经无法停下。
“身死道消,尸骨无存。只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觉得本天师死的太过简单。”
张希极自嘲笑道:“朱彝焰、詹舜、张峰岳本天师为了活命而合道黄梁,却不曾想竟成了授人以柄,到最后连死都不得安宁。”
陈乞生默然不语,硬扛着噬魂剧痛,朝着张希极迈出一步。
“凭你现在的状态,还想跟本天师拼命?”
张希极轻蔑一笑,拂袖一挥,就见大片狂信涌上,从陈乞生浑身的裂缝之中钻了进去,硬生生吃光了陈乞生用性命爆发的真气,抽干了那颗道基金丹最后的火力。
可同时也像是将陈乞生行将支离破碎的身体,缝合在了一起.
“什么意思?”
“施卿并没有骗你,现在纵横序手握位业。加入他们,你不止能活,还有可能重建武当位业,借此破入道序二。”
张希极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降?”
“什么是位业?”陈乞生不答反问。
“江山、人心、祖先基业,皇权、神权、宗门正统.”
张希极不假思索道,却在年轻道人的凝视中,话音渐淡,闭上了嘴巴。
轰隆隆.
在陈乞生的身后,那座饱受摧残的武当山同样走到尽头,再无法屹立,在响彻天地的轰鸣声中坍塌。
“武当根本不需要重建,位业也不是道序应该追求的东西。”
幻境摇摇欲坠,刺骨的风雪倒灌而入。
“需要外人承认的只是假神,不是真仙。”
张希极沉默良久,蓦然仰头爆发出一阵狂笑。
“本天师一生为道序呕心沥血,步履维艰,不如他张峰岳也就罢了,现在竟连一个在自己宗门之中诞生的调制道童,也敢用这种堂而皇之的大话当面教训本天师,何其可笑!”
“陈乞生,你以为你是谁?!”
老道人语气陡然间变得极其凶狠,身影闪动,并拢的剑指直戳陈乞生眉心。
“既然你不想生入纵横,那就死入黄梁,跟贫道做个伴吧!”
咚!
剑指重重点在眉心之上,陈乞生的脑海中竟响起声声洪钟巨响。
原本充斥体内,占据了四肢百骸的剧毒狂信,在钟声之下如同被烈阳照射的残雪,飞速消融。
一同消失的,还有陈乞生一身足以致命的惨重伤势。
“哼!”
虚空之中传出一声恼怒至极的闷哼,数量更加庞大的狂信从无处不在的黄梁中涌了出来。
如潮的黑光遮天蔽日,隐隐要凝聚出一张人脸。
“都别叫了,本天师都已经死了,你们还在信谁?!”
张希极这句话似言出法随般,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黑潮中立刻传出无数凄厉的哭声和哀嚎,仿佛有黄梁梦境之中,有千百万新派道序的信徒正在跪地痛哭。
道人剑指散开,五指扣住陈乞生的脑袋,扬手将他扔了出去。
“詹舜,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支配我张希极?”
这位曾经的道序源头之人转头看向陈乞生,眼眸中的黑色渐渐褪去,眸光幽幽,意味深长。
“不要心存多余的幻想,本天师自认无错,也不会与你们这些腐朽顽固的老派和解。今日如果你降了,那我绝不会放过你这个武当余孽。与其让道序沦为他人走狗,倒不如让本天师亲手断绝了这条序列。”
崩碎成萤火的狂信一点点熄灭,张希极的身影也在飞速变淡。
“张峰岳,你这个老谋深算的王八蛋,居然把本天师骗的团团转,当真好深的心机啊!如果你构想的世界真能成真,那来生贫道再跟你一决高下!”
豪迈的笑声回荡在辽阔的冰天雪地之中。
陈乞生仰天倒地,望着夜幕中悄然露出一角的月亮。
“杀人如麻也好,宅心仁厚也罢,想要逆天成道的人哪有什么幡然悔悟.”
年轻道人口中喃喃:“只有目中无人的骄傲罢了。”
“哼!”
朱彝焰蓦然冷哼一声,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
“没想到你居然在张希极的身上还留有后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詹舜能够从黄梁中将他复刻出来?”
“老夫并不知道。”
张峰岳平静的回答,落在朱彝焰的耳中却成了赤裸的嘲讽。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为了促成你想要的制衡,你竟然能放得下身份跟詹舜这种黄梁鬼沆瀣一气!张峰岳,朕倒是真是小看了你的卑鄙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