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话音刚落,远端突然有轰鸣巨响传来。
饱经肆虐的大地似乎再也支持不住身上的建筑,一座屋宇的残骸轰然倒下。
碎石飞溅,如同想要报仇雪恨般,直直朝着张希极射来。
尽管此刻只是一道孤魂,但道人依旧下意识抬手去抓,可一枚小小的碎石却径直穿透了他的手掌,没有受到任何阻挡。
明白自身孱弱的神念已经连一个石子都挡不住,张希极的神情不由变得更加黯然。
就在他闭眼准备接受这番羞辱之际,身旁却伸来一只干枯的手掌,挡在他的面前。
啪.
石子落地,声音微不可闻。
可张希极的目光却怔怔看着眼前划过的一滴猩红血点,久久挪不开眼。
原来你已经衰败到这种程度了吗?
张希极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心底最后一丝怨恨也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
“该走了”
人声呢喃,将要随风飘远。
“等一下。”
“嗯?”
只剩下淡淡虚影的张希极一脸错愕看来。
就见老人眼皮一翻,没好气道:“老夫耐着性子跟你这头冤魂絮叨这么久,被你骂的满脸唾沫,你现在发泄完了怨气,就想这么白白的走了?”
这般满身世俗人味儿的张峰岳,道人虽然也是满头白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哈哈哈哈,张峰岳,本天师真是看不懂你啊。”
“不用你懂,把你合道的三成黄粱权限拿出来就行。”
看着朝自己摊开手掌讨要的老人,张希极不禁一笑,“原来你这个老头是想要本天师的仙班席位啊?不过那可是我转世重修的根基,凭什么给你?”
“现在詹舜就在黄粱幽海里面等着你,你手中已经没有了道序狂信护身,只要敢回去,下场就是变成他麾下的黄粱鬼,难道你张希极愿意去当他东皇宫的九君之一?”
“有何不可?”
张希极面无表情道:“你断了我的前路,詹舜断了我的后路,既然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便宜你不能便宜他?让他拿到权限挣脱束缚,说不定可以杀了李钧,这局面岂不是更精彩?”
“龙虎山如今虽然没了,但信奉道门的人还有很多。”
“张峰岳,如果你要拿这些来威胁本天师,那你可就又错了。”
“老夫不是威胁你,只是想劝你。”
老人缓缓道:“敬过的每一柱香,磕过的每一个头,那都是你张希极应该还的人情。就算是你此生只为己,临走之际为什么不能做点好事?”
“给了詹舜,让他换了日月,他们还可能在得道长生的美梦中逍遥一世,难道不算好事?”
张希极反唇相讥:“可要是给了你,这天地间没了序列,磕头还有神仙会听?”
“没有神仙听,但他们依旧还是人。可要换了天地,他们就连人都不算了。”
“那与本天师有什么关系?”
张希极冷哼一声,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扫到了脚边一处已经干涸的血痕,恍然大悟。
“张峰岳,原来你还在算计本天师。罢了,这点虚假的玩意儿就赏给你了。”
道人豁然起身,转头看着老人笑道:“老头,你别来的太慢,贫道可还没骂够你啊!”
话音落下,张希极的身影如同一片萤火炸开,烟消云散。
啪哒!
一块拇指大小的铜印落在地上,不偏不倚,恰好就盖住了那滴暗红色的血迹。
“扭扭捏捏,拖泥带水,输不起也赢不了,拿不起又放不下,.”
张峰岳重复着马王爷刚才说过的话,摇头失笑。
“你啊,不过一尊假神仙,却是个真小人。”
第697章 蚍蜉翻天
“拿着。”
不过拇指大小的铜印飞到面前,可邹四九却并未伸手去接,而是将其定在半空当中。
眼前悬浮的物件不过只是具现的媒介,在邹四九这样的阴阳序三眼中,张峰岳扔过来的其实是一座无边无际的幽海,其中蕴藏着数之不尽的梦境。
如果将这三成权限拿到手,再加上如今自己手中的三成,届时别说什么黄粱的亲儿子或者是姘头,祂高低得喊自己一声爹。
要是再遇上詹舜那头变态老鬼,那该掉头跑路的就是对方,而不是自己了。
价值无以估量,诱惑同样难以抗拒。
邹四九喉头上下一滚,咽下一口唾沫,艰难挪开目光。
“前面借的还没有还,现在如果再借,老爷子,我怕我会还不起啊。”
看着一脸苦笑的邹四九,张峰岳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怕还不起,而是怕拿到手就会稀里糊涂丢了自己的性命。
张峰岳心里清楚,这也不怪对方会如此疏远和提防自己,换作是任何人听了张希极那番话,都怕不敢再轻易相信自己。
“看来‘张峰岳’这个名字,已经变得臭不可闻了啊。”
老人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一身衣袍沾满自嘲和寂寥。
“老邹你得了便宜还卖什么乖?还不赶紧拿着。”
就在场面变得极其尴尬之际,一道虚弱至极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只血肉斑驳的手掌抓住浮空的铜印,直接塞进了邹四九的怀中。
李钧满是灰尘和血痕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他这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拉不下脸跟您老继续借,只有我替他向您道一声谢了。”
“伤成这样居然还有力气在这里跟老夫瞎扯,你这个武夫还真有够皮糙肉厚的啊。”
张峰岳看着从昏厥中醒来的李钧,不禁哑然失笑。
“以前我倒是真觉得自己皮糙肉厚,真要是碰上了序二,就算打不赢,那也能把对方累个半死。不过这一次,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李钧看了眼袁明妃和邹四九,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老人面前,一屁股便坐在满地松散的浮土之间。
“如果真让我和全盛状态的张希极放手单挑,那我现在恐怕已经到下面去报道了。估摸着,这时候应该都在跟阎王爷讨价还价,看能不能下辈子换条序列跟他张希极混了。”
“新派道序里面可没有你这样混不吝的莽夫。”
张峰岳眨了眨眼,冲着满脸倦色男人打趣道:“看来打了这一架,倒让你变得懂敬畏了?”
“吃一堑长一智,该懂就得懂啊。总不能趁着别人死了,就恬不知耻把所有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吧?”
“张希极要是能听见你说的这些话,恐怕会死的更加憋屈。”
“那没办法,谁让他下手太狠,自己就把身边人宰了个七七八八。用您老儒序的话来说,这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张峰岳笑道:“这么说你觉得自己是得道多助了?”
“不是我。”
李钧摇了摇头,神色真诚道:“是您老。”
张峰岳闻言猛的一怔,看着那双依旧充盈血色,目光却异常坦诚的眼睛,不禁陷入短暂的沉默。
“要让你一个专擅杀人的武序来宽慰老夫,我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人自嘲一笑,随即故意瞪着眼道:“先说好,老夫现在全身上下了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你就算昧着良心把马屁拍得天花乱坠,老夫也没有便宜给你占了。”
“得,那我这番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看见没,这才叫会做人。邹四九你还是太嫩了点。”
一只暗红色的械眼悄无声息的凑到脸边,将怔怔出神的邹四九吓了一跳。
邹四九眼皮一翻,没好气道:“马爷,您还没死啊?”
“快死了,快把你的黄粱欲潮拿出来给我润一润,说不定还能把这口气吊住。”
“行啊,我现在六成权限在手,别说是欲潮了,欲海都不在”
邹四九嘿嘿一笑,却悚然发现垂挂在眼前的发丝正在飞速转红,口中话锋立马一转。
“都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马爷你找错了人,那些东西我是真不熟。”
残破的墨甲挂在邹四九的身上,红眼中传出细弱游丝的话音:“真要见死不救?”
邹四九一本正经道:“爱莫能助!”
“那就可惜了,上次你那几位姨还说要把闺女介绍给你认识”
红发无风自动,杀气蔓延四野。
邹四九后背一阵发凉,感觉有双冰冷的眼睛就在身后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姓马的,现在这是什么场合,你能不能别瞎扯淡了.”
邹四九急中生智,压着声音,转移话题道:“你说老李不会又傻乎乎的掉坑里吧?”
“哼。”
杀气渐渐褪去,邹四九抬起两只发颤的手慢慢抹过鬓角,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觉得这老头会坑我们?”
“我知道他应该不是那种人,但是.”
“没什么可但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