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滚滚寒气的眼睛直戳人心,即便自己此刻只是投影,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周长戟却依旧感觉头皮阵阵发麻,咽喉如被人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知不知道,我现在都不敢睡觉?因为我生怕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苏老头子出现在面前,嘴里咬着姜维供的烟,杯里装着姜维买的酒,让我睁大眼睛看看这叫什么事。然后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李钧就是他妈的一个废物。”
“我做人只帮亲不帮理。所以我得把你们送下去见老头,替我向他道个歉。”
李钧抬手点着自己的额头:“你要是觉得冤枉,那就认清楚我这张脸,下辈子来报仇的时候千万别找错了人。”
说罢,李钧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对了,还有最后一句话。你现在最好跑快点,要不然你也得死。”
他对着周长戟咧嘴一笑,双膝微弯,继而绷直,雷光炸起,在宅楼的穹顶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黑红雷霆画出一条清晰折线,朝北而去。
轰!
砖石碎屑如雨点打落,将周长戟的身影砸的不住晃动。
他神色木然望着头顶上方的空洞,终于有了开口说话能力。
“疯子!”
话音落下,周长戟脸色一阵快速变幻,最终恨恨拂袖,投影瞬间消散。
片刻间,楼层之中万籁俱静,针落可闻。
满地残骸之中,一池的游鱼紧紧簇拥,举头朝天,嘴唇不断开合。
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嘲笑。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东院外围的那处捕梦亭中,一张脸挤进了电子案牍散发出的幽蓝光芒之中。
“天志会课题:独行武序的发展路程剖析”
邹四九扫了眼案牍面板上的标题,顿时奇道:“这不是当初老韩给沈笠准备的课题吗?怎么你一个道序也研究起来了?”
“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做了?”
陈乞生关上了手中的案牍,没好气的问道。
“当然闲了,老李在北直隶打的那么热闹,咱们这儿却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些王八蛋又在憋什么坏水。”
邹四九双臂压着栏杆,翘着腿,神色慵懒。
“牛鼻子,你说这才多长时间,这座帝国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朱家、龙虎山、东皇宫,还有张嗣源他爹,一个个放着安稳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打个你死我活?”
“因为他们都想让我们过他们划定好的日子。”
邹四九嗤笑一声:“你看看这太阳,东边起西边落。这草木,夏日荣冬日枯,从没有因为谁发生过半点改变。百年一过,谁不是黄土一抔?”
陈乞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来你真是闲得慌了,你一个连卦都算不准的阴阳序,居然感悟起人生哲理了?”
“你说也奇怪,以前我四处游荡,当算命先生的时候,天天期盼的就是什么时候能遇见只人傻钱多的肥羊,能让邹爷我狠狠宰上一刀。哪怕只是抠出个三瓜俩枣,那也能乐呵个半天。”
“有时候抠抠搜搜攒个一年半载,才有可能换得来那么一两个垃圾后门。黄梁权限那更是想都不敢想,只能在编织好的美梦里才能看到。”
邹四九叹了口气:“但现在有人把一笔大到令人咋舌的权限送到我了手中,我居然半点高兴不起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想起赵老了?”
对于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神棍,陈乞生再了解不过,一眼便看穿了邹四九的心底所想。
不是那股喜意变淡了,而是能够与之分享人没了。
“是啊。”
邹四九重重吸了口气:“你说咱们这群人是不是真有那么邪性?燕八荒、苏策、赵梦泽,还有你的师父孙道长,这些老骨头不管是谁,只要对咱们稍微好一点,一个个就连晚年都享不了,这是什么道理?”
陈乞生沉默不语,片刻后缓缓举起了右手,五指紧握,捏出一片清脆骨响。
“这个就是道理。”
陈乞生平静道:“只是我们以前太弱了,所以没能力跟别人讲道理。”
“现在有本事讲道理了,结果受了委屈的人却都不在了。还真他娘的操蛋啊!”
邹四九吐气开声,愤愤的骂了一句,接着转头看了眼陈乞生,问道:“所以你才会研究起老李来了?”
陈乞生坦然道:“同为序三,但我们跟老李之间的差距却半点没有缩小,反而会越拉越大,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
“不想。”
邹四九回答的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以前大家还在序七序八的时候,其实我也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多也就是能打了一点,命硬了一点。但随着序列越来越高,我就看明白了,老李纯粹就是个怪物。谁家好人没事跟怪物比?”
陈乞生平静道:“我只是想知道老李现在到底有多强,跟我们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这简单啊,我给你支一招。”
“嗯?”
陈乞生闻言,神情猛地一凛。
“你现在就去龙虎山,上山以后就跟张希极那个老王八蛋说,你以前只是年轻气盛,并不是故意要砸龙虎山门。现在想明白了,打算重返宗门,给他养老送终。”
邹四九一本正经的看着陈乞生,说道:“这样要不了多久,你应该就能知道老李到底有多猛了。”
第657章 黄粱群殴
铮!
透体散出的湛蓝真气发出铮铮剑鸣,两道看不清面貌的真武英灵聚现而出,一左一右搭着邹四九的肩头,将他紧紧夹在中间。
“你刚才的话我没听清,要不你再说一遍?”
陈乞生眯着眼,神情似笑非笑的看着邹四九。
“你瞧你,现在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老派序三牧君了,就算放在以前的武当山里那也是长老级别的人物,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邹四九缓缓放下了翘着的腿,两只手按在大腿上,坐的端端正正。
“我的意思是说,老李是革君,你是牧君,论名头你和他一样。他是独行武序的源头之人,你也是老派道序的源头之人,论身份同样不差半点,根本没必要妄自菲薄啊!”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那是我错怪你了?”
邹四九两眼一瞪:“那当然!”
“那刚才你那句什么养老.”
“养老,养什么老?送终还差不多!”
邹四九神色肃穆道:“严东庆那孙子上了龙虎山,这事儿你知道吧?等老李处理完了北直隶的事情,咱们兄弟就该去收拾他了。到时候要是张希极那老东西不懂事,非要跳出来挡路的话,那你就得帮道序清理门户了。”
“让我一个老派道三牧君去跟新派道二的位业天君动手,邹四九,你真是见不得兄弟命长啊。”
“什么话?敢斗不敢斗,咱们气质要拿够!打不赢大不了转身就跑,反正有老李托底,咱怕什么?”
“那我先替老李谢谢你了?”
“都是兄弟,这么客气干什么。”
邹四九讪笑着摘下了搭在肩膀上的两条英灵手臂:“说点正经事,关于老派道序二的事情,老陈你弄清楚没有?”
邹四九抬手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你脑子里的那么些个师兄弟,总不至于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吧?”
“这个倒是没忘。”
陈乞生收回两道真气英灵,语气平静道。
邹四九眉头一扬:“怎么说,不会是让你重建武当吧?”
“武当一直都在,用不着重建。只要我能把道门祖庭的名头拿回来,自然就能晋升道二。”
“这还叫就行?”
邹四九面露愕然:“这跟让你去灭了龙虎山有什么区别?”
“衍龙师兄领我入了山门,我现在就是武当门徒,就算没有仪轨要求,迟早也要跟张希极来一场清算。反正横竖都要打,想那么多干什么?”
“你这颗道心坚如磐石,小弟佩服!”
邹四九竖起大拇指,随即沉吟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下我算是明白当年武当山为什么会帮新派道门出头了,合着还有这样的门道在里面啊。这么看来,当年张希极还真是够阴险啊,居然布下这样的阳谋,让武当山不得不站出来帮他挡刀。”
邹四九嘴里啧啧有声:“他难道就不担心真让武当山扛过去了?要是当年张真人顺利晋升序二,那天下道门里可就没他龙虎山什么事了。”
陈乞生点了点头:“当年武当山的长老们也跟你想的一样,所以他们决定赌上一把,然后就输得干干净净了。”
“归根结底还是你们老派的人太实诚了,这才着了张希极那条老狗的道儿。”
邹四九冷哼:“要我说,想让天下道门尊奉武当为祖庭,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直接跟门派武序联手不就行了?谁要不是敢不低头,那老子就盯着谁打,直到打服为止。升米恩斗米仇,对于那些喂不饱的白眼狼,拳头最能顶饱!”
“不愧是我邹爷,这天下独一份的黄粱武序果然是霸气非凡。”
陈乞生打趣问道:“就是不知道邹爷什么时候能晋升阴阳序二,制霸黄粱?”
“快了,回头成了第一个通知你。”
邹四九随口打了个哈哈,却见陈乞生始终用揶揄的目光盯着自己,顿时有些懊恼的挠了挠头,重重叹了口气。
“你道二的仪轨虽然是让你去挑了整个新派道序,但毕竟还是在现世之中跟人干,有咱们兄弟帮手,好歹还有点希望。邹爷我就不一样了,黄粱梦境那地方你和老李都进不来,我一个孤家寡人,怎么去跟别人争?”
邹四九愁容满面:“都说成了梦主之后,就是受黄粱钟爱的亲儿子。但再亲,它也要分一个长幼有序啊。我现在充其量就是个势单力孤的次子,怎么跟别人抢嫡子的位置?更别说现在那位置已经被别人坐在屁股下面了,这要抢那不得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看开点,至少咱们比老李要好。”
陈乞生瞅着邹四九那张拧巴的脸,忍着笑意道:“他现在还是摸着石头过河,连方向都不一定有。”
“他怕啥呀,现在除了那些序二的老怪物,谁能奈何得了他?”
“其实邹爷你这事儿,我有办法解决。”
陈乞生脸色突然一正,看得邹四九不由大喜过望。
“我就知道你背了武当山那么多英魂,知道的秘密肯定不少!怎么说,是不是有路子能让你和老李进黄粱帮我?”
“办法很简单,都不用老李,我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