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泽嗤笑一声:“反正都是拿老头子的名义赊欠的,他们要是想拿钱,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成都府。”
“要是没这个胆子去找裴老头,只敢找我杨白泽”
杨白泽两手一摊,满脸匪气道:“那就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难道他们还敢弄死我不成?”
“那就好。”
谢必安看着满不在乎的杨白泽,心头不由泛起一股暖意。
百户到底是没看错人。
可紧接着,他又皱紧了眉头,眼神中满是担忧。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
杨白泽察觉到他脸上异样的神情,开口问道。
“我在想,这种办法真的能帮到百户吗?”
“到了钧哥那一步,独行晋升的仪轨到底是什么,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杨白泽叹了口气:“但眼下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现在的新安可不是我们能闯的。”
“社稷.”
谢必安牙关紧咬,似乎要把这两个字生生嚼碎,怒道:“就算他们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但那可是一城活生生的百姓啊,新东林党难道就这么放任社稷不管,站在一旁当睁眼瞎?”
“一座不过几万人的基本盘罢了,连三等门阀都看不上,你觉得他们会在乎吗?他没有下令封锁各门阀之中的注入器,其实已经在向我们示好了。”
杨白泽无奈道:“而且现在新东林党所有人都在等着番地的结果,社稷恐怕也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这时候动手。”
谢必安闻言,无力的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不管如何不甘心,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能为百户做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了。
沉默片刻之后,谢必安及时收起低沉的情绪,定了定神,再次看向杨白泽。
“百户的事情要办,但你这边也不成出事。你现在出面收集了这么多注入器,无异于挑明了跟百户的关系,后面恐怕不好收场啊。”
“现在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相较于谢必安的凝重,杨白泽显得格外淡定。
“我入序才多少年,做官才多少年?总不能要求我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吧?天塌了,自然有高个来顶。大不了就是挨几顿臭骂罢了,我就不信谁能拿这个做文章。”
杨白泽冷笑一声:“你放心,这些人可都精明着呢。钧哥要是真出事了,那自然不用多说。那万一钧哥不仅没死,反而成功晋升序三了呢?那这些注入器可就是在关键时刻能保命的香火情了啊!”
“儒序能有今天的位置,靠的可不是拳头,而是脑子啊!”
“消息应该都收到了吧?该怎么做,想必也不用我来教你们了。”
灯光昏暗的房间中,鬼王达看着面前以投影现身的穷奇和豹尾,械眼深处红光闪动。
“千户他老人家走了,按理来说咱们倭区锦衣卫也算彻底散了,大家分道扬镳,各有各的路要走。但你们应该都还记得,苏千户在世的时候是怎么照顾我们的!千户的恩情,我们是没机会亲手还给他了。但李钧在他心中是什么地位,大家心知肚明,父死子继,这份情理所应当该还在李钧的身上。”
鬼王达沉声道:“这句话,是我对你们两个说的。还有一句话,是说给你们手下人听的。”
“告诉他们,不管他们承不承认自己在倭区干过锦衣卫,也不管他们穿的是哪家哪户的皮,别忘了是谁带他们离开倭区,又是谁让他们过上了现在这样安稳的日子!”
“这个时候,谁要是敢阳奉阴违,甚至是吃里扒外,别怪我鬼王达翻脸不认人!”
重庆府,金楼之上。
王谢用凶狠的目光逼开挡路的赌会成员,一脚踹开走廊尽头两扇紧闭的楠木大门。
金碧辉煌的房间内,赫藏甲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笑盈盈的看着长驱直入的王谢。
“王百户,今天这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地方来了?”
哐当。
一把带鞘的绣春刀被扔在桌上。
王谢大马金刀坐到赫藏甲对面,眼神不善。
对方来势汹汹,赫藏甲脸上却依旧笑意不变,看了眼门口蠢蠢欲动的属下,这才对着王谢笑道:“百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没心情跟你打马虎眼,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王谢眯着眼,右手肘压在桌面上,指尖摩挲刀柄:“赫藏甲,你没有忘本吧?”
赫藏甲反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还在演,你不会真以为坐上了川渝赌会的大庄家,我就动不了你吧?”
“百户说笑了,就算我赫藏甲该死,那也总得有个罪名吧?”
王谢冷冷笑道:“行,那我就直说,李钧现在在新安遇见了麻烦,这事有没有人告诉你?”
“有还是没有,不知道跟我该不该死有什么关系?”
铮。
长刀出鞘一寸,乍泄的寒意激荡满室。
“他在重庆府的时候,可对你不薄啊,你难道就准备拿装傻充愣来报答?”
“我也记得,钧哥可是为了曾经的燕八荒燕百户,活生生在金楼上捅死了一位帝国藩王。”
王谢直盯盯看着赫藏甲的眼睛,锋刃再出一寸。
“那你在等什么?”
“那你又在等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王谢率先开口。
“我的渠道已经找到了一批注入器。”
赫藏甲蓄了胡须的嘴唇上留着勾起一抹笑意,伸出手握住桌上的刀鞘,吞刃一寸。
“巧了,自从钧哥离开重庆府以后,我手底下就收拢一大批能走武序的好苗子,差的就是注入器。”
王谢闻言同样一笑,眼中锐利却丝毫不减:“你要是敢耍花样,我随时都能端了你的川渝赌会。”
“又巧了,你今天要是准备拦我,我宰了你。”
两人相视一笑,长刀入鞘,锋芒尽敛。
第615章 这才是跋扈
桑烟佛土最深处,无边雷云和风暴笼罩一座宛如天柱般的雄伟高山。
一条算不上道路的石径沿山而走,崎岖难行,旁边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张嗣源故意用脚尖捅落一块碎石,侧耳认真听了半晌,却依旧听不见落底的回音,耳边只有风雪卷动的呼嚎声。
如此近乎与世隔绝的环境,张嗣源却在踏上石径的瞬间,便生出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此刻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在暗处盯着他,这些目光或是阴冷,或是警惕,或是迟疑,不一而足,但无一例外,都是不怀好意。
“这条路不好走啊。”
张嗣源心头不禁感叹一声,看了眼走在前方的袁明妃,突然挽起衣袖,撩起袍脚掖进腰间,抱起了双拳,朝着左右拱了拱手。
在这种境地,张嗣源的这番不着调的动作看着属实滑稽。
就像是市井之中摆摊的卖艺人,在开场之前向聚在四周的看客们自报家门,唱名见礼。
“诸位叔叔伯伯、兄弟姐妹,小子姓张,名嗣源,字义正,是北直隶张家的人,前面这位是我刚认的干姐姐。”
听到动静的袁明妃用余光看来,就见张嗣源满脸堆笑,正对着空气朗声开口。
“我们姐弟二人这次上山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解决一点和林迦婆之间的私人恩怨,绝对不会耽误各位的大事,更没有跟各位争抢的想法。所以各位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把事情办完,我们立马下山,绝不停留。”
张嗣源一张碎嘴子唠叨个不停,边走边说:“请各位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行个方便啊,千万别拿用佛国罩我,也别开梦境拉我,像什么天轨星辰和血肉稷场,那我更是看都不敢看。我这个人从小就胆子小,又惜命,一受刺激就容易情绪失控,到时候要是闹出点误会那可就不好了。”
在这山腰位置,寒风快的像刀,张嗣源的话音传出不远,就被切割的七零八落。
不过他十分确信,那些躲在雷云之中的人一定能听到,而且能把其中的意思听的很清楚。
但他们会不会卖自己这个面子,又能卖到什么地步,连张嗣源自己也不是很能确定。
毕竟他自己也是第一次主动往身上套张家这层虎皮,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不过自己老子在大明帝国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多少应该还是能有点威慑力的吧”
这个念头都还没散去,张嗣源脸上的表情就突然一垮,猛然抬眼看向半空。
一道魁梧的人影从盘踞的黑云之中冲出,重重砸落在山径上。
来人身上穿着一件明黄僧袍,散开的气势能感觉得出足有序四的水准,不出意外应该是汉传佛序中某家寺庙的首座一类的人物。
“他娘的,这么不给面子是吧.”
张嗣源嘴角抽动,涌到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见对方眼神蓦然涣散,像是被人抽走了意识,摇晃间一头栽进了山径旁的悬崖。
“哼,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好霸道的佛序三!”
高天之上,有恼怒的冷哼声落下。
袁明妃丝毫不为所动,脸上连半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继续拾阶登山。
正准备发飙的张嗣源见状,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抬手揉散了脸上的冷意,再次露出那张和煦儒雅的笑脸。
“各位别动怒,我这位姐姐的脾气本就不是太好,再加上她跟桑烟寺之间仇深似海,现在眼看马上就能报仇了,难免会情绪激动,所以下手一不小心没了轻重。”
张嗣源拱手朗声道:“这件事错在我们,但请各位放心,这个损失我们张家一定如数赔偿!”
“开口张家,闭口张家,张嗣源,难道你只会拿自己的姓氏当挡箭牌?”
有嘲讽从风中飘来:“本座劝你见好就收,不要过多的掺和进来,现在下山还为时不晚。否则此刻新东林党已经离开了番地,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姓张’,可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怎么到你们这些人这里,这道理就不管用了?”
张嗣源脚步一顿,轻声自语,脸上笑意更甚,却满是浓浓的自嘲的味道。
“到底是张峰岳在你们眼里已经老的不中用了,还是我张嗣源平日间做人太低调,看着好欺负?一个个给脸不要脸是吧?行!”
张嗣源脸上渐显凶戾,抬手指向那声音的来处。
“刚才跟少爷我这儿装腔拿调的那个人,你应该是寒山寺的秃驴吧?别他娘的想否认,少爷我‘六艺’里学的最好的就是认人和记仇,你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