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陈乞生自嘲的笑了笑,身上的绷带落地,露出一身狰狞交错的伤疤。
利器撕扯、钝器敲砸,火灼、冰冻、腐蚀,几乎没有半块好皮的上半身,看得邹四九愣在原地。
“邹爷,你真不信神?”
邹四九猛然回神,点头道:“嗯卦卦都是大凶,这怎么信?”
“确实没必要去信了。如果你真的坐在天上,那我这个叛徒早就应该死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对吧?”
陈乞生望着神台上的龙虎祖师像,不掩眼中的蔑视。
“你不在也好,等他们死了见不到你,那才叫人心怀舒畅。”
黑袍掩体,锋芒透衫。
“老头,你原来常说自己不是真正的老派修士,以前我以为你是在谦虚,但现在我知道了,你确实不是,但你是真正的修士。”
陈乞生自言自语道:“你修恩情,我就不修了。人世多猪狗,我去造一番杀孽。”
铮!
剑吟声响彻道观,寒光呼啸而来,削落祖师头。
“都他娘的是些不讲道理的妖孽怪物,吹牛聊天都能让基因爽了?没道理啊。你们再这么弄下去,邹爷我就要成最弱的一个了。”
满室刺骨寒意,让邹四九猛的打了个寒颤,突然露出一脸庆幸。
“还好有你给我垫底啊,沈笠,不愧是在津门被人逼得跳河也不低头的真爷们,你可千万只能涨涨脾气,不能再涨武力了。”
“还有一件事!”
嘀嘀咕咕的邹四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看向陈乞生沉声道:“阳龙应该是出事了。”
“道友,请留步。”
这可不是句好话。
李钧戳着牙花子回头看去,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名气质温润的圆脸道人。
虽然对方满脸堆着笑,可李钧却没来由觉得这张脸很讨打。
“你是?”
“在下阁皂山,葛敬。”
道人笑呵呵的话语刚刚出口,暴烈的拳风便已经扑到面前。
“在下并没有恶意!”
道人脸色骤变,身前展开一道无形的屏障,却被拳锋直接击穿,砸在他慌忙横架的双臂上。
砰!
一双大袖炸成粉碎,露出两截泛着青铜色泽的械臂,被砸出的细密裂纹眨眼间便恢复如初。
“具证八身?道三?”
李钧冷眼环伺,周围行人如旧,半点没有受到影响。
“幻境?”
李钧恍然,怪不得透着一股子邪门儿的味道。
“如今道序内都在传言说李薪主你杀气重,下手狠,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自称葛敬的阁皂山道序身体横飞在半空中,说出的话语却在李钧耳边响起。
“李薪主你应该看得出来,在下没有半点不轨的意图,要不然你也不会毫无察觉,直到现在才看出来身处幻境,对吧?”
倏忽间,葛敬的身影闪现般再次出现在李钧面前,身上的道袍也恢复原样。
“你们怎么发现我的?”
李钧并没有着急继续动手,而是蹙眉问道。
“龙虎山那群人以为自己还是甲子前的道门祖庭,自以为是,装模做样。我们阁皂山不一样,自从知道李薪主你出现在广信府后,袁州府上空游曳的就不再是普通的天轨星辰,就是怕阁下突然造访,阁皂山有失远迎。”
葛敬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不过很可惜,李薪主你的武功实在惊人,哪怕是南斗也没能发现您的行踪。只是如今的袁州府已经算是半个道国,阁下虽然换了身装束,但还是太过扎眼。两项结合,您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你说没有恶意,那暗中将我拉入幻境干什么?”
李钧眯着眼笑道:“我这人喜欢跟人当面交谈,不如放开幻境,大家开诚布公?”
“李薪主说笑了,幻境不是为了威胁您,而是贫道给自己的一点保障罢了。”
葛敬拱手道:“具证八身在阁皂山也是稀罕物,贫道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能拥有一件,要是稍后有什么话无意冒犯到了您,被您给打烂了,那贫道可找不到地方说理啊。”
“你和我以前遇见的阁皂山道序罗城比起来,可不像是同一个道门的人。”
被李钧拿来跟不知道低了几辈的徒子徒孙对比,葛敬脸上却半点没有恼怒的迹象,反而语气越发恭敬。
“阁皂山这几年香火鼎盛,喂出了些不知好歹的后辈,为人跋扈,行事偏激。”
葛敬面露歉意道:“罗城在倭区做的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身死道消纯属他咎由自取。如果李薪主还是觉得不满意,阁皂山可以交出罗城在宗门内的师傅和他的俗世亲人,任凭阁下发落。”
李钧眉头一挑,“他可是你们阁皂山派入倭区的弟子啊。”
“如果只是机缘相争,那今天贫道肯定要向李薪主讨个说法,但罗城行事已入魔道,不止屠戮同门,而且祸及无辜旁人,死不足惜。”葛敬一脸正色。
“你这样明事理,让我有些不适应啊。”
李钧十指交叉,左右转动着手腕。
“可我大老远来一趟,你让我空手回去,我脸上也挂不住啊。”
“阁皂山是真心实意想要跟阁下化解恩怨。而且”
葛敬神情肃穆道:“当下有更棘手的强敌在侧,我们何必自相残杀,让敌得利?”
自相残杀?
李钧笑了笑,“你说的强敌是谁?”
“新东林党魁首,内阁首辅,儒序二,帝师张峰岳!”
第559章 甲字天仙
张峰岳。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李钧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翳,黑沉沉一片。
“天下分武已经时过境迁。”
葛敬看着沉默不语的李钧,轻声道:“现在张峰岳才是大明帝国内最大的邪魔,用翻云覆雨、只手遮天来形容也毫不为过。有如此魔头在世,我们之间难道还有继续争斗下去的必要吗?”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李钧淡漠开口。
“有关系还是没关系,李薪主你心中应该很清楚,就不用贫道再来赘述了吧?”
葛敬目光灼灼:“如今白玉京里各位天仙开始尝试合道黄粱,灵山诸天佛祖也在参悟无上正等正觉,三教都在备战,冲突一触即发。所以阁下无需怀疑我们的诚意,因为这种关头,阁皂山根本没有余力再与你,还有你背后的天阙为敌。”
在李钧自己看来,他和天阙的关系仅仅只是合作而已。
但经过中部分院一事之后,在旁人的眼中,天阙和李钧早已经是划上了等号。
更有甚者,认为李钧已经是天阙的门面,未来更可能会成为天阙之主,以独行之身执掌门派武序。
“那看来我这次是沾了天阙的光了?”
李钧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不,是天阙沾了你的光。”
葛敬一脸正色道:“序四可战序三,哪怕是在门派武序鼎盛时期,这种事情也几乎只会发生在非主战序列的身上。李薪主你能以序四之身连杀兵、道两家的序三,实力之强、潜力之深,贫道此生前所未见。”
李钧淡淡道:“被人催熟的残缺兵三和封存退化的年迈道三罢了,可当不起道长你这么吹捧。”
“再弱小的序三,那也是序三,和我们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况且李薪主你再进一步的可能性可远比阁皂山出一位道序二要大的多,到时候阁皂山上下恐怕再无人能够与你为敌,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自讨苦吃?”
葛敬笑着打了个稽首:“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阁皂山能够捕捉到自己的行踪,李钧能够理解,毕竟这里是他们的人口基本盘,有一些特殊的手段并不奇怪。
但对方此刻摆出这么一副谦逊到甚至有些卑微的姿态,却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能够悄无声息将自己拉入幻境之中,这个叫葛敬的道序起码也是一名序三的存在,在阁皂山内部必然也是身份显贵。
就算比不上龙虎山大天师张崇源那般尊崇,恐怕也不会差的太多。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却比李钧遇见过的任何一名道序看起来都要明事理、懂轻重。
难道这就是阁皂山能够在短短数十年内超越龙虎山的原因所在?
李钧心头杂念丛生,可很快就被他直接抛诸脑后。
体内内力暗中流转不休,片刻不停。
“既然不准备动手,那咱们干脆坐着慢慢聊?”
李钧毫不顾及形象,一屁股就坐到马路牙子上,还抬手拍了拍手边的路沿,向葛敬发出邀请。
“当然可以。”
葛敬面色如常,似乎也不担心李钧会突然暴起杀人,捞起袍角便坐到他的身旁。
往来行人朝着两人投来打量的古怪目光,活灵活现,仿佛真人一般。
“跟道长你打听点事情?”
李钧双手交叉,压在膝盖上。
“知无不言。”
“合道这个词,我在广信府那边也听人提到过。就是不知道这两个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葛敬表情毫无异样,似乎早就猜到了李钧会问这个问题。
“李薪主可知道.”
“薪主就别喊了,听得累人。”李钧随意的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