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闹之后,马王爷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龙宗,轻声问道。
“这件事儿千万别劝我,谁劝我跟谁翻脸。”
“嘿,你个不识好人心的老王八蛋,我是担心你结仇太多,以后死无葬身之地啊!”
“谁想杀我尽管来。”
龙宗笑了笑:“不过他们得抓紧时间,要不然等我魂飞魄散,他们可就找不到地方报仇了。”
马王爷眼中红光闪动不止,沉默良久后问道:“不是还剩半条命吗?”
“咱们好歹也算爷爷辈的人了,总不能白用别人后生的械躯吧?我准备把这小子改成神器,就当他龙爷给他的奖赏了。”
“扯淡!”
马王爷怒道:“一个新生的神器能有什么用?你要真想赏他,老子有的是办法。龙宗,你们现在好不容易才翻了身,你个老东西不会就想偷懒撂挑子吧?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这些娃儿怎么办?”
龙宗淡淡道:“我不死,其他四院的工匠容不下他们。”
“那就别杀这些这些投降的工匠啊!”
“不杀,这些小兔崽子的脊梁一辈子都直不起来。”
“都他妈是明鬼了,哪儿还有什么脊梁?!”
龙宗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头盔,“脊梁在这里,这一点你比我们谁都懂。”
骂骂咧咧的马王爷无语沉默,良久才低声问道:“没得选?”
“不选了。”
龙宗笑道:“以前在明鬼境的时候就是瞻前顾后选的太多,才让你个老东西天天压着欺负。我现在后脑勺还经常疼,就是当年被你打闷棍给打的。”
“别以为你现在干了件让我佩服的事情,你就可以诬陷我啊。”
马王爷不屑道:“当年明鬼境里五个帮派,马爷我想干谁那都是正大光明的干,从来都不搞什么背后偷袭。你个老小子后脑勺疼,那还不是因为你见着我就跑,那我没办法只能打背后啊,这还能怪得了我?”
“不怪你怪谁?明明最有希望晋升序二的游侠明鬼,却只想当一个处处留情的色胚。如果当初五院分裂的时候你能站出来带领大家,或许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情了。”
龙宗突然转冷的语气,让马王爷猝不及防。
他用力拍打着马王爷的后背,像是在发泄心底隐藏的怨气。
“我早他娘的就想这么骂你了,现在骂出来终于舒坦了。”
龙宗放声大笑,最后一下拍打却突然落得很轻,更像是伸手揽住了马王爷的肩膀,声音艰涩道:“我知道这句话让你心里很不舒坦,别怪兄弟我,我是真没辙了,只能用这种办法绑架你,让你照顾照顾这些小东西。”
“我懂。其实你骂得对.”
“别这样,你突然这么谦虚让我感觉很不踏实啊。”
马王爷话音被断,没好气抬眼横过去:“就准你真情流露,就不能让我也说说心里话?”
龙宗笑道:“我一个将死之人,你跟我比什么?马爷你要支楞起来,你得横啊,而且要比以前还要横,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站得住,站得稳。”
“要求越来越多了,你就不怕把我也压垮了?”
“你要是也垮了,那就跟我一样找个人托孤呗。”
“老东西都死的差不多了,我他妈找谁去?”
马王爷咬着牙道:“现在的这些小子比起咱们当年可差远了,一个个要风流不风流,要血性没血性,打架、喝酒、泡妞,没一个能入得了我的眼除了蚩主那个混球。”
说道这里,马王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纳闷问道:“蚩主可就是你中院的人啊,你怎么不拉着他跟刘仙州他们干?”
“蚩主崭露头角的时候已经叛离中院了,而且他好不容易才脱离这潭浑水,我何必再把他拉回来”
“得咧,你谁都不想牵连,唯独就不怕牵连我,我真是欠你的。”
马王爷叹了口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们?总不能让他们亡命天涯吧?”
“天阙。”
龙宗轻轻吐出两个字。
“这可不是一个过安稳日子的选择啊。武夫着甲虽然能打,可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啊,更别说如今这头虎就剩一层皮了。”
马王爷正色道:“你要是老毛病又犯了,看见别人帮了忙就要去报恩,那这个恶人我来当,我去回绝他们。”
“我真是是这么打算的。”
龙宗缓缓道:“老马你仔细想想,现在除了天阙以外,还有谁愿意接纳这群臭小子?另外四座分院?不可能,他们虽然不像墨孤煌那样自甘堕落给张家当狗,可也不愿意因此而得罪张家。除了墨序之外,唯一的选择也就只有武序了。”
“张峰岳韬光养晦几十年,现在蠢蠢欲动想要当在世圣人,要不了多久三教九流肯定打成一团,武序这群人肯定会跳出来报仇,你把他们交给天阙,我担心到时候这些后生们会怪你啊。”
“怪就怪吧,站着死总比跪着活要强。”
龙宗打趣道:“而且有你那个小兄弟在,难道天阙还能强人所难?”
“你脸皮是真厚啊,能不能有点骨气?”
“我这辈子的骨气太重喽,累啊”
龙宗一声长叹,搭在马王爷肩膀上的手力道渐渐变重,传出的话音却在变得微弱。
“马爷,你说以后咱们明鬼境还能重新归一吗?”
马王爷反手抓住肩头滑坠的手臂,故作轻松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只要有人当上矩子,到时候哪个不长眼的还敢闹分家?”
“那谁来当矩子啊?”
“总会有人的。”
“那我应该是看不到了,老马,别忘了我托付你的事儿啊”
“知道了。”
“那再会?”
“嗯,再会。”
淡淡的笑声从垂落的头盔中传出,虽不高亢嘹亮却难掩其中的男人豪迈。
马王爷坐在残垣上,故意压着背。单薄的械躯靠着他的肩膀,似在沉睡。
“嗯”
不知过了多久,青兕如梦初醒,缓缓抬起头,发现自己坐在一具伤痕累累的墨甲身旁。
可不知道为何,青兕半点不觉得害怕,连一丝心惊都没有。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与对方早就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那具墨甲突然开口问道。
“青兕。”
墨甲点了点头,像是记住了这个名字,随后便站起身来。
“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看着对方的背影,青兕突然喊道。
“你梦到什么?”
对方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问道。
“梦里我好像回到了明鬼境,见到了一个满脸都是大胡子的爷爷.他说”
“说什么?”
“他说他叫龙宗,是一个游侠。”
“游侠啊”
马王爷驻足良久,十指紧握成拳。
第540章 如梦一场
“自我介绍一下,天阙五柱,周渊。”
“倭区锦衣卫,李钧。”
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长老院中,一身白袍、鬓角带霜的周渊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倦色的青年,听到对方表明的身份的‘倭区’二字,嘴角不由露出阵阵苦笑。
“辽东的事情,确实是天阙做的不对。那两个自作主张的老头现在也是悔青了肠子,但还是拉不下脸来跟你道歉,所以去刘阀找刘谨勋的麻烦去了。你如果觉得心里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我这就让他们自己亲自过来。”
“这倒用不着,我现在的日子是比以前要好过一点,但也没矫情到连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的地步。如果老两位实在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去苏老头的坟前上两柱香吧。”
李钧懒洋洋的靠着一块被炮弹炸碎的立柱残骸,身形向下滑坠,席地盘腿而坐。
他抬手搓了搓脸上凝结的血痂,冲着周渊笑道:“这次多谢你们了啊,周前辈。”
李钧这声道谢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实打实的发自肺腑。
这一次如果没有天阙提供的情报和支援,那中院的事情不可能会进展的这么顺利,自己也不能在一夜之间连续解决掉刘途和刘典两兄弟。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李钧终于有精力回顾整个事件,从结局回溯所有线索和端倪,逐一抽丝剥茧,才发现其中的水远比自己想的要深的多。
这场金陵乱局,乍一看自己就处在风暴的中心,实则不然。
自己和刘典的仇,不过只是一个诱因。往上一层是墨序中部分院的匠侠之争,再上一层是刘途和刘典两兄弟的继承之争。
甚至还有一层隐而不显,却更加凶险的争斗,是新东林党和春秋会之间的博弈!同时也是刘谨勋对张峰岳的一次试探!
关于最后这一点,李钧也是猜测,并不完全笃定。
这是在郑继之临死之际说破刘典背后势力后,自己和邹四九一起分析得出的大致结论。
毕竟以郑继之这种层级的人物来说,他能知道‘春秋会’这三个字,只可能是从刘典的口中得知。
用邹四九的话来说,这种跟造反没什么区别的大忌讳,搁在别人身上都是烂肚子的事情,可刘典却连一个娘舅都敢告诉,那代表这件事在刘阀内恐怕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
很可能刘谨勋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甚至刘典正是有了他的默认之下,才敢加入春秋会。
换句话说,刘典其实是刘谨勋和春秋会之间的一座桥梁,或者说是一道缓冲。
如若不然,雷耀为什么要带着刘典的脑子返回刘家?
“这一家子个顶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拔根头发下来可能都是空心的!”
邹四九在跟李钧马后炮之时脱口而出的这句评语,李钧觉得十分贴切,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