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闻言如释重负,窜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等一下。”
“真没了。”
郭丘回过身来,跺脚抖袖,以示清白。
李钧淡淡道:“把老板的门赔了。”
“钧哥,这些东西你先选。”
沈笠一脸慷慨道:“哪怕是你全要了,弟弟我也没二话。”
李钧并没有去看桌上的道械,转而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动手?二打一,就算他外面有人,要杀他也不难。”
“钧哥你给小弟我面子,让我撑了一次虎皮,顺利度过这次危机,我已经知足感恩了。真要是杀了郭丘那个牛鼻子,茅山那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找钧哥你的麻烦。做人不能那么不懂事的。”
李钧笑道:“债多不压身,道序我惹的人多了,不差茅山这一个。”
“钧哥你找他们麻烦,我能帮就帮。如果帮不了,让你看低我,我也认了。但我惹的麻烦,我得自己兜着,不能拉你下水。”
沈笠正色道:“我沈笠出津门,过九河,走遍帝国大江南北。被儒序关起来洗过脑,被道序抓起来炼过身,被佛序锁起来配过种,之所以到今天还没死,靠着就是一口骨气和一腔血义。兄弟帮我,我帮兄弟,互相亏欠,但从来不算谁多谁寡,谁输谁赢!”
“那我上刘家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听见你喊一声哥?”
“其实就算钧哥你不愿意忙帮,我背着天阙,也得在那天把这声哥给喊响亮了。”
李钧沉声道:“到时候见血少不了,死人也少不了。”
“咱们当武序的,什么时候怕过这个?”
沈笠满不在乎挑了挑眉毛,站起身来,将一件刻有‘天阙’二字的金属牌子递给李钧,“钧哥你决定什么时候做事,招呼一声就行。半个时辰内,我绝对出现。”
李钧接过牌子,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笑道:“把这些拿走,都是你敲的竹杠,全都归你。”
“这多不好意思啊。”
沈笠嘴上推辞着,手上动作却半点不慢,一把扯下身上脏兮兮的外袍,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打捆装好。
“两位大哥,等会一下。”
被晾在一边的王旗见两人即将分赃散场,连忙喊道:“我怎么办啊?”
李钧有些无奈说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是武序,这条路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我觉得很适合!”
杀荣禄,抢郭丘,先前的一幕幕看得王旗血脉贲张。
李钧和沈笠之间充满男人意气的对话,更是让他如呛一口烈酒,肺腑之间火辣辣一片,既然这这是一场梦境游戏,那我为什么不选一条最快意的路?
就算危机四伏,那又如何?
夕阳哪怕近黄昏,起码也有无限好!
“摘了灵窍,还没有机会恢复原生血肉?”
李钧沉吟片刻,转头看了眼沈笠。
沈笠上下打量着王旗,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他现在还不是从序者,应该问题不大。就算不能成,我在金陵城内也有点关系,帮他找条序不成问题。”
“那你帮他指指路,能破锁晋序就足够了。”
李钧话音顿了顿,“用不着带进天阙。”
“了解。”
沈笠眨了眨眼睛,对着面露惊喜的王旗招呼道:“走吧,王哥,先找个地儿让我给你量量长短。”
死的死,走的走,满地狼藉的酒肆之中,只剩李钧安坐不动。
李钧晃了晃还剩一截浅底的酒瓶,仰头一饮而尽,眼角余光扫过地上那具无首的尸体。
“这事儿有蹊跷啊,老邹那边怕是要遇见麻烦了”
第523章 唱戏与掀桌
“所以荣麓你是说,王旗可能跟李钧搅合在了一起,甚至还有天阙的人参与进来?”
郊外草庐,老人站在火炉边挥汗如雨。赤膊的身上线条紧致,看不出半点衰老的痕迹。
“以我当时看到的情况,应该是这样。”
站在门外的荣麓点着头,斟酌片刻后说道:“不过我认为天阙可能没这份闲心,也没这个能力跟我们结仇。我收到消息,茅山观云观丢了一个投诚的武序,那个叫沈笠的武四应该是为此而来,他的出现大概率只是意外。不过李钧,应该是和那些明鬼搭上了线。”
“地龙站一次,狮子山一次,如果两次碰面都是意外,那就是我们在自欺欺人了。”
宛如一头苍首雄狮的刘仙州注视着炉中跳跃的火焰,突然嗤笑一声:“看来一次小小的打草惊蛇,就让这群明鬼沉不住气啊。本该是一场不掺和任何变量的实验,他们现在却引入了这么多外界的助力。就算王旗最后能够顺利成为从序者,这样的实验结果还能有说服力吗?还能让他们借此策反其他的明鬼?”
荣麓说道:“看来之前那么多次失败的实验已经让他们狗急跳墙了,现在急需一件成功的案例来提振士气。”
“有胆子的已经反心深种,不管实验能不能成,它们迟早都会反。是那群骑墙而观,摇摆不定的明鬼才需要这场实验的结果,来证明它们就算脱离我们之后,也依旧能顺利成为从序者,而不是沦为蝼蚁般的普通百姓,任人宰割。”
“只要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一点,这些起步至少都是九品的明鬼们,才会愿意去为了所谓的‘自由’拼命,否则他们宁愿继续当套着项圈的狼犬,毕竟这样起码顿顿饭都能有肉吃。可真要是成了流离失所的野狗,那就只能顿顿吃屎了。”
刘仙州笑道:“看来这场博弈,都不需要我们出手,对方就已经投子认输了。”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荣麓恭敬问道:“是继续静观其变,还是主动出手?”
“之前静观其变,是为了以静制动,在关键时刻一击必杀。但现在那些潜藏的明鬼叛徒已经慌不择路,自己把自己推进了一个死胡同,我们自然也没有继续等待的必要了。而且这是我接手兼爱所来的第一件大案,如果表现的太软弱,容易让一些不长眼睛的人在背后说闲话。”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安排。”荣麓肃穆应声道。
“把事情做的干净利落一点。让这些明鬼认清楚,谁才是赏给他们肉吃的主人。”
刘仙州将视线从炉火上移开,看向荣麓笑道:“孟席死了,现在的中院长老会还空着一个席位。这样的机会可不是经常会有,明白吗?”
“多谢大人成全。”
荣麓双手紧握,眼底眸光火热。
离开这间隐匿于城郊山间的锻剑草庐,荣麓徒步下山。
兼爱所九室主官韩骧驾驶着一辆乌骓,一直等在这里。
“今天的事情,韩骧你有什么感觉?”
大雨之后的盘肠山道,雾气弥漫。
射出的灯光不过能照出五丈的距离,车驾却始终又快又稳。
听见后排的荣麓的问话,驾驶位上的韩骧言简意赅道:“巧合太多。”
“说的详细一点。”
韩骧稍稍放慢车速,沉吟片刻后说道:“三教九流在金陵城内各有各的势力范围,郑继之将自己的宴场藏在狮子山下,这个消息连我们都不知道,秦戈却能在事发的第一时间赶到,光就这一点,就和他往日的行事作风和能力出入太大。而且大人您今夜跟踪王旗,居然也在狮子山下的酒肆遇见了李钧以及天阙的沈笠,如果这也是巧合,那未免太说不过去。”
韩骧回忆着当时和邹四九争执的场景,不屑笑道:“而且那个伪装成秦戈的阴阳序,竟然还想把卑职推到一个为了谋求上位而不择手段的奸臣位置,由他自己来演一个矜矜业业的忠臣。要不是有大人您事先吩咐,卑职恐怕连这场戏都跟他演不下去。”
“他们的表演是过于拙劣和刻意一些。”
荣麓感叹道:“这群倭区锦衣卫只有这点水平,孟长老竟然会栽在他们的手里,当真是荒谬啊。”
“那大人您认为,他们接下来还会继续演吗?”
“戏已经开了场,他们就没有资格不继续演。”
荣麓淡然说道:“一个独行武四,就算搏杀能力当真能够冠绝所有序四,甚至跟一些水货序三交手,也绝对无法和整个中院正面抗衡。他们只有用这种方法,才有可能从我们手里占到一点便宜。不过这一群鼠目寸光的丧家犬,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不错了。”
韩骧笑道:“那我们要不要先抛点好处出来,继续吊着他们?我担心再这么演下去,他们自己都要穿帮了。”
“就按照他们的剧本,先为你和秦戈分个忠奸吧。”
荣麓看着窗外黑沉沉的雾霭,神情慵懒道:“让他们觉得一切尽在掌握,那些藏在我们内部明鬼叛徒才有胆子从暗处爬出来。”
“要不是因为明鬼境的特殊性,让我们无法进入调查,否则早就将这些吃里扒外的叛徒一网打尽了,怎么可能给他们机会苟延残喘到现在?”韩骧愤声道。
“就算没有明鬼境,他们反叛也是迟早的事情。当年武序何其嚣张跋扈,以一家之力欺凌天下,最终还不是被人掀翻。没有人愿意被人一辈子骑在头上的。”
“可卑职听说中院内的一些课题组正在隐秘研究如何让墨序进入明鬼境以及如何进一步加强对明鬼的思维控制。如果这些研究实现突破,明鬼的问题应该能够彻底解决。”
“这些课题年年都有,但也没见谁成功过,不过都是为了骗取点天工值罢了。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露头一批杀一批,杀光了不服管教的刺儿,剩下的自然都是乖乖卖命的好狗。”
荣麓表情平静,言语之中却是杀气腾腾:“所以这一次,我们兼爱所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挖出那群潜藏在中原内部的明鬼,那个武夫只是其次。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争取将它们一网打尽。就算办不到,至少得让它们元气大伤,十年之内再没胆子起二心!”
“是,大人。”
随着韩骧一声低沉回应,车内的对话告一段落。
弥漫山间的大雾渐渐稀薄,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遥遥在望。
就在这时,驾车的韩骧突然打开一个隐秘的机关,一道人耳无法捕捉的屏蔽音频在车内蔓延开来。
“大人,卑职有些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略显紧张局促的韩骧,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闭目假寐的荣麓。
“既然你都决定要说了,那就说吧。”
荣麓并没有睁眼,语气颇为淡漠。
韩骧抿了抿嘴,尽量保持自己声音的稳定:“现在中原内部有很多传言,说辽东发生的事情很可能会是新东林党第二阶段新政的导火索。儒序会借此和佛序展开交锋,甚至是冲突。”
“这已经不是传言了。”
荣麓第一次用上敬佩的语气说道:“这是首辅大人的阳谋。”
“卑职跟您说这些,也没有其他的心思。我也知道知道上面肯定会站在儒序这一边,毕竟墨序分裂成五院之后,我们中院正是因为有首辅大人的支持和帮助,才能发展到今天.”
“所以你是想知道,中院会不会听从首辅大人的调遣,参与到跟佛序的冲突里,对吗?”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大人您的法眼。”
韩骧一脸讪笑,目光扫过后视镜,却发觉荣麓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韩骧,你怕了吗?”
韩骧心头狠狠一抽,连忙说道:“当然不是。卑职这些年追剿那些叛徒,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卑职只是担心这么做对中院来说会不会风险太大了一些,万一要是儒序输了的话”
“不可能输!首辅大人绝对会赢,而且会以无可阻挡之势赢的堂堂正正,以序一之威横压整个大明帝国!这一点,毫无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