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自己视为手足的姬路城二处总旗,云从!
“虬龙你这句话,本官可不太认同啊,他何错之有?!”
大门猛然洞开,一身官袍的周鹤羽施施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气质阴冷的黑衣仆从。
“良禽择木而栖,懂得取舍才是做人最宝贵的品质。你说对吗,云从总旗?”
始终低头不语的云从,此刻站在周鹤羽的身后,终于有了勇气抬眼直视虬龙,面容狰狞。
“我何错之有?”
轰!
席卷开来的烈焰冲刷着重甲的身影,灼发而上,被一抹乍现的寒光切断。
重甲此刻浑身伤痕累累,破碎的血肉下露出布满裂痕的械骨。最为致命是心口处的一道狭长刀伤,骇人的伤口下能够看到正在疯狂跳动,已经进入超频状态的械心。
“头儿,这次的鬼挺凶,不太好抓啊。”
拱卫的重甲周围的锦衣卫,除了冰冷的尸体外,只剩下同样浑身浴血的红眼,一张娃娃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
噗呲!
重甲横刀架在一名敌人的肩头,拽着对方的头发将脖颈摸向锋刃,将斩下的头颅扬手抛向远处。
滚落在地的人头撞上脚尖。
下一刻,便被面无表情的伍笔山随意踢开。
“重甲,周大人有令,可以给你留你一条性命,只要你杀了这个锦衣卫,姬路城百户的位置就是你的。”
已经沦为周氏阀犬的伍笔山抬手指向红眼。
在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把短剑,剑身的长度恰好和重甲心口的伤势一样。
“我的命竟然能值一个百户的位置?!头儿,这笔生意划算啊!”
红眼回头望向重甲,嬉笑道:“头儿,别犹豫了,这么好事可不是经常能有的啊。”
“闭嘴!”
重甲泛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伍笔山,口中低声道:“我掩护你先走,冲出厂房后立马向百户大人汇报这里的情况.”
“我走不了了。”
传入耳边的虚弱话音,带着一股让重甲无法接受的死寂。
他木然的挪动视线,这才看清了红眼腹部那条几乎将整个肚子全部剖开的恐怖伤口。
这样的伤势,对于只有农序六的红眼来说,足以致命。
“这可是老子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器官,可不能掉地上了。”
红眼喃喃自语,左手五指压着伤口,将滑落而出的肠子重新推回体内。
他抬起头,眼中的瞳仁已然涣散,“他妈的,怎么看不见了?”
啪。
红眼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却依旧无法驱散视线前的黑暗,只能将脸对向重甲的方向,嘴角反复扯动,却已经无力露出一个完整的笑容。
“头儿,别固执,活着活着最重要”
人声落地,械音飙起。
奔涌的鲜血从伤口中喷出,继而便被鼓噪的劲风吹成片片的血雾。
重甲双眼赤红,已经濒临崩断的绣春刀裹挟着最后的厉啸,悍然冲向站在人群之中的伍笔山。
“都杀了。”
伍笔山淡然开口,根本不屑再看对方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枪声暴起如雷,盖过悍不畏死的汹涌械音,淹没孤注一掷的绝望刀光。
“看来整个姬路城百户所,只有云从你一个聪明人啊。”
周鹤羽嫌恶的看了眼地上支离破碎的尸体,转头对着身旁一身黑袍已成暗红的年老仆从,笑道:“辛苦了,陈老。”
“小事而已,当不得公子夸赞。”
阴冷尖锐的声音涌入耳中,呆愣原地的云从浑身一颤,终于回神,慌忙抬眼看向已经转身的周鹤羽,惊恐喊道:“大人.”
“嘉启十二年六月十五日,原姬路城百户虬龙拒绝接受裁撤命令及离任审查,于户所内畏罪自杀。原一处总旗重甲勾结鸿鹄,袭击姬路城宣慰司同知伍笔山,被就地正法。二处总旗云从深明大义,积极配合姬路城宣慰使周鹤羽开展工作,特上报兵部,建议擢升云从为姬路城锦衣卫百户。”
周鹤羽面带微笑,“云从百户,你觉得本官这份报告写的如何,可有什么错误之处?”
“大人当然无错!”
云从面露狂喜,撩袍屈膝,对着周鹤羽跪地叩首。
在他的膝盖之下,猩红的鲜血浸润衣衫,一寸寸吞噬代表锦衣卫身份的飞鱼纹路。
第478章 试胆
自从和王长亭翻脸之后,杨白泽便在犬山城锦衣卫的保护下,将跟随自己的所有人马全部带进了西郊户所,摆明了要架空这位新上任的犬山城宣慰使大人。
而王长亭的反击来得同样也很迅速,当天便宣布革除了除杨白泽之外所有低级官吏的职务。
可奇怪的是,王长亭除了安排手下心腹接替空出来的位置之后,就再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动作。
就连夫子庙、启蒙私塾、劳务输出公司等新政代表性的项目也因为无人管理而全部陷入停摆状态。
大量无课可上学生、无工可开的劳力滞留在书院和码头等地,虽然暂时还没爆发出什么混乱,但人心浮动已经不可避免。
一股莫名的恐慌开始在犬山城内开始蔓延。
如此虎头蛇尾的操作,和王长亭之前展现出来的老谋深算可谓是天差地别,让杨白泽一时间也弄不清对方想干什么。
而更让杨白泽疑惑的一点,是旬月以来王长亭几乎消失在了犬山城,就连谢必安手下的二处人员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难道王长亭已经放弃去争夺犬山城的新政功绩,选择返回帝国本土?
这种念头在杨白泽脑海中刚刚冒出,便被他果断否决。
这些儒序门阀的子弟,可能会因为显赫的家族背景而养成眼高于顶、飞扬跋扈的性格,但绝对不会出现无脑的蠢货。
一代代更迭改良的门阀基因虽然不能决定他们未来的上限,但可以确保他们拥有一个足够高的下限。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一句来自民间的戏谑自嘲,已经成为如今大明帝国社会的真实写照。
王长亭就算要选择放弃犬山城的功勋,至少也会装模做样跟杨白泽过上几招。绝不会就这样一枪不开,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走。
一等门阀已经是儒序内部的百尺竿头,想要更进一步难如登天,不亚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王长亭如果表现的如此不堪,来自王家内部的斥责和质疑就足以让他跌入深渊。
甚至将他这一身基因视为糟粕,剥夺他传承下去的权利。
“虽然现在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王长亭选择了暂时蛰伏,但只要出现合适的机会,他必然会再次现身。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出现在我们面前,还是握着刀站在我们身后了。”
听到杨白泽的话,李钧不禁感觉有些头疼。
他不担心王长亭和犬山城锦衣卫擦枪走火,反倒是如果对方敢摆出动手的架势,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的将对方逐出犬山城。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自己这边已经做好了开打的准备,对手却悄然远遁,根本不给他们发难的机会。
“难道他不动,我们也不动,大家就这样僵持着?”
李钧看向杨白泽问道:“新政停摆的时间如果过长,再想捡起来可就不容易了。锦衣卫倒是无所谓,但对你的损失可不小啊。”
“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而且我已经安排了人在朝廷内弹劾王长亭的不作为,就算他可以不在乎朝廷的问责,但琅琊王氏丢不起这个脸面,肯定会逼他出来。”
杨白泽自信笑道:“只要他现身,他就会发现夫子庙的学子他一个都收不回去,码头的工奴也一个都送不出境外。而且在吏部的黄粱梦境之中,每天都会出现一封关于犬山城现状的报告,事无巨细,将他的所有政令记载的清清楚楚。”
李钧蹙眉问道:“在朝廷里掰腕子,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吧?”
杨白泽的身后站着裴行俭,这一点李钧是知道。
但大明帝国的朝廷是新东林党一家独大,裴行俭就算能量再大,到底也是一个外人,哪怕泼再多的脏水,恐怕也不会对王氏造成太大的影响。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种蠢事我当然不会做,我只是想让他感受一下什么门阀子弟的身不由己,承了祖宗的荫庇,那即便只是落下一片树叶,都会让他噤若寒蝉。”
杨白泽缓缓道:“到时候他如果想要挽回门阀的声誉,就必须让犬山城的名字重新成为倭区新政的领头模范。而我这个在暗中使绊子的人,就是不除不快的眼中钉和肉中刺。”
“而拔除一根刺最快捷简单的办法,自然是动手。到时候.”
杨白泽对着李钧笑了笑,将早就准备到一个手提箱放在桌上,推到李钧面前:“就看钧哥你的了。”
李钧饶有兴趣问道:“那他要是顶得住王氏内部的压力,不选择狗急跳墙,而是耐着性子慢慢破解你设下的障碍,你又怎么办?”
“夫子庙、启蒙私塾,还有劳务输出公司等等所有新政标志性的项目,都会一个接着一个的彻底消失在他面前。”
杨白泽脸上依旧笑容灿烂,话语中却透着一股森然冷意:“就看这位琅琊王氏的贵子甘不甘愿跟我一样,空着两只手离开倭区了。”
杨白泽给他自己和王长亭定下的结局只有一个,你死我活。
要么独占功绩,要么玉石俱焚,中间没有任何转圜的空间和余地。
如果不知道杨白泽过往的经历,李钧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会做出来的决定。
狭路相逢,败者让道。
李钧并没有表达出任何的异议,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之时,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百户,姬路城出事了。”
坐在轮椅上的谢必安,神色格外凝重。
姬路城出事的消息来源于谢必安安插在姬路城百户所的人员。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钧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显然没有料到谢必安麾下的二处会把手伸进友军内部。
谢必安没有在这一点上做过多的解释,径直说道:“三个时辰,是我定下的静默时间。如果超过三个时辰,暗桩还没有传回提前约定好的信号,就表明姬路城百户所出事了。”
谢必安的话语顿了顿:“这种方式是为了防止整个户所遭到突袭,所有人全部陷入类似地上佛国的幻境之中。或者是遭到了其他的屏蔽手段,导致户所内的消息无法传出。”
“是周鹤羽。”
李钧还未开口,便听见杨白泽语气笃定说道:“看来倭区宣慰司已经决定要对锦衣卫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