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子弹从枪焰中飞射而出,将那枚悬空的符篆,连同张清圣口中的话语一同崩散在十字街头。
爆裂的枪声冲上云霄,回荡在街区上空,掠过一片片繁华璀璨的灯火,掠过一尊尊光怪陆离的投影,扩散向大阪城的另一端。
拔天接地的高楼之上,荒世烈坐在一头面目狰狞的脊兽头顶,静静看着不远处须发花白的老人。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荒世烈,你是觉得你做的那些事情能够瞒天过海?”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荒世烈一头狮鬃般的乱发被暴雨淋湿,一条条水线沿着棱角分明的五官蔓延。
“我的意思是,你哪儿来的胆量敢来大阪城?”
荒世烈疑惑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不好吗?老老实实守着你的三川重工,等大明帝国的新政稳固之后,找一座高门大阀当做靠山,继续给别人当门下走狗,乖乖啃着主人丢给你的骨头,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毕竟这些事你当年已经做过了,再做一次也不过是轻车熟路,何必非要跳出来找死?”
“像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也配在我面前指指点点?”
丰臣远疆一改往日的一点就燃的暴怒形象,神色轻蔑的看着荒世烈。
“如果是在倭国和大明征战年代,你连给我牵马坠蹬的资格都没有。”
“你应该庆幸当时我尚未出生。”
魁伟壮汉抬手戟指:“不然像你这种带路党,不可能有机会能活到现在。”
“我丰臣远疆的是非功过,自有倭区后人来评断。不过你这头明人豢养的白眼狼,是看不到那天了。”
淡淡的嗡鸣自老人胸膛中飘散而出,混杂在轰鸣的雨声中,几乎难以察觉。
“德川宏志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给了你崛起的机会。”
“他做过的错事可不止这一件。”
荒世烈缓缓起身,一身漆黑羽织随风鼓噪,裸露的皮肤上,一头头凶恶鬼神宛如活物,张牙舞爪,欲要择人而噬。
“不过很可惜,你连知晓这些事情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你在德川宏志的眼里,只是一头用来咬人的听话的狗!”
嗡鸣声渐盛,丰臣远疆语气阴森:“你说什么?”
“你真是年老耳聋了,这都听不见?”
荒世烈大笑道:“你自以为德川宏志是能带领你完成毕生夙愿的领袖,可他从没有把你当过同路之人!”
“他暗中豢养鸿鹄的事情难道你知道?我们三家轮坐镰仓王的事情难道你知道?他想出卖我们所有人,为自己换一世富贵的事情难道你知道?”
“你真以为高天原真是他为了复国而建?丰臣远疆,你真是老眼昏花啊,你难道真的会天真的认为一个小小的黄粱梦境,就能遮得住大明帝国中那些虎豹豺狼的眼睛?高天原不过和你我一样,都是他手中筹码罢了!”
荒世烈可怜的看着老人:“从始至终,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主人的事情,一条狗根本管不着。而你,就是他养的那条狗啊!”
嗡.
械心暴虐的声音穿金裂石,瞬间盖过喧嚣的风雨!
“闭嘴!”
丰臣远疆满头黑白交杂的头发迎风乱舞,粗壮的双臂撑开衣衫袖子,后背焰光喷涌,如同一道雷光轰向荒世烈。
“不知死活。”
荒世烈凶戾一笑,五指握拳迎面轰出!
咚!
激荡的气流掀飞覆盖的灰瓦,吹断卧脊的石兽。
两人皆是不顾一切的放手搏杀,只攻不守,拳影交错中,崩裂的零件和猩红的鲜血一齐抛飞。
梁木不堪重负的哀鸣声中,气势雄浑的楼宇塌陷成一片废墟。
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撞进下方的大楼,骇人的裂隙沿着墙体向下蔓延,一面面玻璃幕墙炸成碎片。
“我在很久之前就想杀了你,特别是看着你那副愚蠢的忠犬模样,我就特别想亲手替你结束这悲哀的一生!”
荒世烈一拳砸飞面前的身影,壮硕的身躯在楼层废墟之中快如鬼魅,闪身出现在丰臣远疆倒飞的身体后,腿影如一面利斧力劈而下!
丰臣远疆双臂横架身前,却被难以想象的巨力裹挟着呼啸坠下,后背砸穿一层楼板,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荒世烈狞笑着扑身追上,眼前却突然涌现一片刺目的金色洪流,瞬间将他吞没其中。
枪弹的爆炸声响如雷鸣,震动整座楼宇。
丰臣远疆一人成军,双臂枪口密集如林,射出的金属风暴将荒世烈身上的衣物撕成碎片,嵌进血肉的弹头如同在他身上披挂一层暗黄色的甲胄。
“兵不过是武的替身,你一个假货还想跟正主斗?”
恍如鬼神的身影逆着弹流而上,骇人的拳影在丰臣远疆的眼前不断放大。
锵!
老人手臂上的枪管陡然收束,雪亮的刀身从掌心冲出。
刃口划过拳锋,划出一连串耀眼的火花。
荒世烈姿态狂放,几近赤裸的身躯上鬼神怒目,强横的体魄让他根本不把丰臣远疆劈出刀光放在眼里,赤手空拳应战,碰撞击鸣经久不绝。
“唔。”
丰臣远疆口中传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陷入腹部的拳头砸碎数根坚硬的械骨,锋利的断骨刺入代替五脏的机械部件,炸出一簇簇电弧和火点。
丰臣远疆根本顾不上腹部的伤口,侧头闪开撞面的拳头,锋利的拳风刮过侧脸,割掉大片仿生血肉,露出非人的钢铁面骨。
生死之际,他抬脚奋力踹在荒世烈胸膛,借力抽身。
滋啦!
拔出肚子的手臂带出大块碎裂的构件,叮铃!哐当落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
“明知自己不是对手,却依旧要来送死。”
荒世烈低头掸了掸胸口处并不存在的灰尘,轻蔑道:“你难道觉得这样廉价的愚忠,就能够洗刷你曾经出卖倭国的罪名?”
荒世烈冷笑一声,抬起头却迎面撞上丰臣远疆漠然的眼光,心中没来由泛起一阵惊悸。
对方眸中的眼神,全然不似即将丧命的失败者,更像是一个理智冷静的亡命徒。
他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能将自己彻底杀死的机会。
虽然觉得这样的念头荒谬至极,但荒世烈却暗自警觉起来。
嗡.
已然超频的械心嗡鸣,尖锐如一把无形利刃,狠狠刺进荒世烈的脑海之中。
他的眼眸蓦然放空,竟陷入短暂的失神当中。
轰!
剧烈的爆炸席卷整个楼层,翻涌的烈焰将所有的物体全部冲刷成灰烬,甚至将立柱中裸露的钢筋烧的通红。
铮!
森冷的刀刃插入烈焰,凶猛的力道卷起螺旋状的气流,四散的焰流露出荒世烈那张依旧茫然的面容。
“原来.你换了一颗械心啊?”
在丰臣远疆惊骇的目光中,那双满是迷惘的眼神陡然泛起冰冷的光芒。
噗呲!
荒世烈抬手攥住刺到面门前的长刀,已经没入眉心半寸的刀尖猛然定住,殷红的鲜血顺着高挺的鼻梁缓缓滴落。
无论丰臣远疆再如何挺刀,却始终再无法继续寸进毫厘。
“可惜,你的绝死一搏,对我而言不过是刚刚开始。”
荒世烈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我和你之间的差距,不是区区一颗械心就能够弥补的!”
“不好!”
丰臣远疆心中猛沉,捉刀的五指刚要松开,却已经为时已晚。
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中,被荒世烈攥在手中的刃口扭曲如麻花,扭曲的劲力沿着刀身反卷而上,连带将持刀手臂撕裂成满天细碎的零件。
没有嘶声惨叫,也没有卑微求饶。
仅存单臂的丰臣远疆奋起满腔孤勇,抢住从眼前掠过的断刃,狠狠插向荒世烈的眼窝。
贯下的断刃在那双弥漫暴戾的眼眸前戛然而止,只差毫厘。
可就是这毫厘之差,却是老人再也逾越不过的天堑鸿沟。
荒世烈双膝微弯,拉开拳架,周身流动着暗金色的光芒,浑身色彩浓烈的鬼神刺青随着贲张的肌肉起伏扭动,如同将要脱体冲出。
根根钢筋浸满凶焰,寸寸铁骨毕露锋芒。
荒世烈犹如一尊降世魔主,狂暴的力量汇聚在他右手拳锋之上,轰袭前方。
咚!
丰臣远疆的身体如同炮弹脱膛,在断壁残垣之中横冲直撞,一路撞出楼宇之外,撞入瓢泼肆虐的风雨之中。
残缺的肢体呼啸坠落,渐渐消弭在沸腾如炼狱般的霓虹灯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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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短暂的平静
一间面积不大,陈设更是简单到近乎寒酸的房间内。
长桌两端,各坐一人。
鬼王达静静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人,单单是让对方链接进这个黄粱梦境,就让千户所的黄粱主机再没有余力构筑修饰其他的画面。
一身深蓝近黑的素净长袍,一头在道序之中极为罕见的利落短发。
对方的五官并没有给鬼王达留下太深的印象,因为对方的眼睛几乎让他挪不开视线。
那是一双不知道出产于哪一家道门势力的道械,看似与常人无异,可瞳孔深处却如跑马灯一般流转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