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余寇淡定一笑,曲指弹了下挂在伞边的一枚雕版符篆,“而且现在在路人的眼里,你旁边可什么也没有。”
李钧谨慎道:“普通人是看不出来,蜀道物流集团的人可未必啊。”
“放心,你觉得顾邕派来盯你的梢的人能看穿我的道术吗?”
李钧眼角余光扫过那张自负的胖脸,强忍住不去啐他一脸口水,从武服内衬的暗袋里拿出那本崇祯诏书递了过去。
“这次顾邕让我去松潘卫找的就是这个,崇祯诏书。”
余寇接过来随手划拉了几页后,便丢还给了李钧。
“花这么大的力气去抢一个毫无作用的破烂玩意儿,还是这些读书人会玩。”
“玩?”李钧表情愕然。
“等以后咱们锦衣卫重新掌权了,你也可以这样玩。”
余寇侧头看向李钧,笑道:“告诉别人你喜欢一张厕纸,然后看他们为了厕纸去打破脑袋。”
李钧前行的脚步蓦然慢了半拍,侧头看向余寇,目光复杂难明,似乎有一幕幕光影在其中闪动。
红僧、金刚、枪弹、火焰,轰然倒塌砖楼,浑身浴血的自己....
李钧抬手刮了刮眉毛,笑着回道:“那是得好好玩玩。”
雨声隆隆,虽然已经是仲春时节,但成都府的空气还有依旧寒意彻骨。
李钧默了片刻,问道:“既然这本诏书没什么价值,那顾邕为什么要冒着得罪那群光头的风险也要去抢?”
“在咱们眼里没价值,在那些崇古的腐儒眼里这可就是件不错的收藏品。顾邕找这本诏书就是为了给那些可能成为顾家座师的人上送礼。”
“座师?顾家有人要参加科举?”
李钧检索着自己脑海中浅薄历史记忆,隐约记得座师这个名词应该是科举考生对于主考官的尊称。
难道顾邕是想拿崇祯诏书去贿赂考官,在科举中走条捷径?
余寇嗤笑一声,“毕竟出身就是门阀中人,谁拉的下脸去跟那些苦哈哈的穷学生抢科举的独木桥?举荐才是这些门阀子弟要走的路子。”
这位锦衣卫总旗眉宇之间全是嘲弄,冷笑道:
“还有两个月便是朝廷三年一次的举荐,我收到的消息是今年新东林党要收缩举荐名额,把多余的位置让给那些出身低微的儒家学子,用以缓解儒教内部日益加剧的贵贱冲突。”
“成都府分到的拔擢名额只有一个,所以对于顾吴两家来说,谁把那些下来考查的大老爷们伺候好了,谁家子弟的官途便会一帆风顺。”
余寇这番话言简意赅,却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李钧眉峰一挑,“一个拔擢入仕的名额罢了,对于门阀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这可是关乎儒教序列的晋升仪轨,足够这些自诩斯文的读书人撸起袖子拼个你死我活了。”
李钧此时蓦然想起松潘卫中的红僧木措,眼中闪动几丝疑惑不解。
“那崇祯诏书对于佛门的人根本没用啊,完全可以高价卖给顾家啊,为什么他们还要捏着不放手?”
余寇嘿嘿一笑,“谁说对他们没用,和尚也有当官的人啊。那个骨头都烂成泥巴的黑衣宰相姚广孝在那群光头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低。”
余寇伸手指向李钧手中的黄色帛书,脸上表情变得肃穆。
“这本诏书充其量不过是顾家往上送的一个开胃菜,真正的大礼还在后面。接下来这段时间天府重工和蜀道物流的摩擦肯定不会少。”
“处里的意思要你查清楚顾家上供的东西都流向了哪里,一五一十记录清楚,不得遗漏。”
李钧点了点头,“上面是要拿顾家的把柄?”
余寇脸上神情变得阴冷,“上面是要等吴家快要输得血本无归的时候,把这个名单送给他们。”
李钧一愣,“为什么?”
余寇幽幽说道:“当人在赌桌上输红了眼,这时候如果你给他递上一把刀,你猜他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当然是掀桌翻脸,举刀杀人。
念及至此,李钧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这条街道的深处,眼前是一左一右两条岔路。
余寇和李钧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左右分开,余寇挪动着肥硕的身形顺着人群拐进了左边的岔路。
李钧则垂着眼眸一路向右,最终停步在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前。
假山、荷池、林木、回廊,楼内一应俱全,山水园林安静卧在暴雨之中,更显静谧。
唯一算得上喜庆的是门前牌楼檐下挂着那一串火红灯笼。
灯火摇晃,映照着一块金字黑底的招牌,成都府教坊司。
第47章 教坊司
李钧跟在一名接引侍女身后走进教坊司,眼神没有落在身前故意摇曳的腰肢上,而是不断审视着沿途的环境。
在寸土寸金的青阳区,教坊司的占地面积称得上大手笔,布置高明的园林中隐藏着一栋栋独门独院的小楼,灯火幽幽,格外静谧。
庭院前停着的汽车类别之多,价格之贵,令人瞠目结舌。
有不少型号李钧也只在鸡鹅区的地下黑市图录中看到过,都是那种能够卖到天价的绝版收藏品。
一些侍立在院门口的护卫察觉到李钧的目光,立马投回警告的眼神,从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来看,竟然有不少是序列九的高手。
虽然还没有看到一名教坊司清官人,但光是这些露在表面上的排场,就已经让人足够震撼。
和这里比起来,成都府街面上那些所谓的夜场、酒吧、歌舞伎町不过是穷人玩的地方。
教坊司才称得上真正流金淌银的肉店,当之无愧的成都府头号勾栏。
前方带路的侍女不动声色的摸了摸摇得发酸的腰肢,见身后的客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能无奈放弃了心中躁动的想法,老老实实将李钧带到一间独院前。
春江花月夜,这是院前挂着的铭牌。
李钧刚步入院子,就看到一名身穿黑底云纹长衫的年轻书生悠闲的半依在榻上。
一块虚拟棋盘投射在他面前,正在与人隔空对弈。
一位长相绝美的宫装女人站在书生身后,一双柳叶眉随着棋局进程忽颦忽蹙。
偶尔看到惊险处还会捧心惊呼,牵动身上山峦一阵起伏,看得出来应该都是原装货。
“顾老板。”
李钧驻足门口,神情不卑不亢,将准备好的崇祯诏书交给旁边手捧托盘迎上来的侍女。
“哟呵,咱们今天的主角终于到了,快进来。”
顾邕大袖一甩,将棋盘虚影挥散,根本不看躺在托盘中的明黄帛书一眼,朝着身后的美妇笑问道:
“十三娘,这位就是我们集团新的安保主管,怎么样?”
这位教坊司头牌秋水般的眸子在李钧身上一扫,抿嘴笑道:“确实英武不凡。”
“那今晚你可要享福咯。”
顾邕调笑一声,随后看向正襟危坐的李钧,笑道:“今天虽然是咱们第一次见面,但不知道为何我却感觉跟李钧你一见如故啊。”
李钧同样笑道:“我也感觉似乎跟老板你相识已久。”
“这莫不是便是缘分?”
“应该是我的荣幸。”
顾邕哈哈一笑,“话说的漂亮,事情干的也漂亮。”
“原本我让你去做这笔生意,只是想看看你的能力如何。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让你接顾丁的位置简直是大材小用。”
“不过你放心,第四主管的职务只是让你过渡一下,等时机成熟我立马给你升职。”
李钧脸上露出一丝惭愧,“老板你过誉了,能加入安保部我已经很满足了。而且这次我也是运气好,是天府重工的突然出现把局面搅浑了,我才能够混水摸鱼。”
“别太谦虚,能有趟进浑水的胆魄就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白龙寺把仇都记在了天府重工身上,放话出来要拔了他们在松潘卫的所有军火生意。一想到能让吴锦丰吃瘪,老子就浑身舒爽。”
顾邕抚掌大笑,脸上神采飞扬。
站在他身后的杜十三娘突然朝房外递去一个隐晦的眼神,立马有侍女捧着一支注入器快步走了进来。
注入器的外壳呈现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看起来颇为神秘。
杜十三娘轻手轻脚解开顾邕头顶的发髻,柔荑托着书生下巴,拿起那支注入器朝着他颈后的脑机接口滴下几滴。
顾邕浑身轻颤,轻哼一声,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今天多来点!”
“少爷今天好雅兴。”
杜十三娘轻笑一声,推动注入器,腔体内的液体顿时推出大半。
顾邕的身体霎时绷紧,紧闭的眼皮下眸子不断颤动,额角青筋显露,扭曲的面容上全是极致的欢愉。
“呼。”
良久之后,顾邕缓缓吐出一口热气,拿起那支五色注入器,半眯着眼看向李钧。
“提纯过的五石散,堪称化学极乐,要不要试试?”
这些读书人,玩的真他妈的野!
“不用了,我不太喜欢这种享受方式。”
李钧嘴角崩紧,说话的声音有些发干。
顾邕也不强求,自顾自遗憾道:“你们这些武夫要是早点学会享受生活,也不会树那么多敌人了。”
说完这话,顾邕从袖中捻指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随手抛给李钧。
“这次你杀了两名佛九、一名佛八,应该已经晋升武八了吧?那我给你准备的那支‘春分’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我在这张卡里给你存了五十万宝钞,附带一百万的无息透支额度,算是我私人给你的入职礼物。”
“这点钱不算太多,我建议你可以去职工内部交易平台看看。咱们毕竟是物流公司,很多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集团内部都有出售。” “就算是那种粗制滥造,拿出去糊弄人的六艺芯片,一块也不过几十万宝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