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西面辽阔无际却异常荒芜的高平原上,一辆黑色越野车正沿着驿道飞速前进。
车身优越的流线将高平原上剧烈的风阻降到最低,配合引擎迸发出的强劲动力,在黑色的夜空下如同一只奔行的黑豹。
优雅迷人,却又野性十足。
此时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一名五官深邃带有明显番人特点的精瘦汉子正侧耳听着风中传来的引擎声。
“这声音听起来是顺天府神机军工集团的黑舆?好车啊,看来是成都府的贵人们又来送钱了。”
汉子缓缓敛去脸上贪婪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后,这才慢慢将身上裹紧的热量隔绝毯松开一条缝隙,将一支做工粗糙的枪管一存存伸到毯外。
就这样一个无比简单的动作,汉子却做的极为缓慢,甚至有时会莫名的长久停顿。
谨慎的神态如同周围的黑暗中潜伏着无数的野兽,如果他发出一丁点声响,立马就会被分尸当场。
等他将车身套进瞄准镜的时候,那辆黑舆已经到了三百米开外。
这是汉子最有把握的射击距离。
在这个距离上,他甚至不需要瞄准镜的辅助,就能做到弹无虚发。
可尽管如此,汉子仍旧没有开枪的打算,甚至连右手食指都没有扣在扳机上。
他在等,等那些和自己一样猎手先动手,去试试这头肥羊的成色。
这条驿道是成都府和松潘卫之间唯一的快速通道,向来不缺凶狠亡命的枪械盗匪和义肢响马在这里坐地发财。
就算是成都府那些大集团的人,也只有在成群结队的情况下,才敢从这里通过。
这辆黑舆敢单枪匹马出现在这里,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一头初生的牛犊,要么是一头噬人的猛虎。
不过无论是这辆黑舆的车主属于哪一种,他今天注定都进不了松潘卫!
“你们今天这么忍得住?”汉子在心头自语。
心念刚起,他身前百米开外的一片草地中突然冒出醒目的枪火,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划破寂静夜空!
“狗日的居然有拟态设备,怪不得老子没发现他!”
汉子背心的衣服霎时被冷汗浸湿,一边在心头大骂,一边朝着那辆黑舆看去。
在他的视线中,黑舆车驾驶位置的挡风玻璃裂如蛛网,却没有丝毫破碎的迹象。
他妈的是防弹玻璃!
砰!砰!砰!
率先开枪的那名枪手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立马继续补枪。炽热的子弹不断凿进挡风玻璃之中,落点几乎都在一处,轰出的裂缝越来越深。
轰!
黑舆车引擎突然轰鸣起来,车身猛然向前冲出,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朝着枪火冒出的方向冲了过去。
巨大的压迫感让潜伏的枪手终于忍不住蹿了起来,身子压低到几近四肢着地的地步,与越野车冲来的方向呈横向逃窜。
亢!
一声狂暴至极的枪声响起,那名枪手的身体如同被炮弹击中一般,胸口炸开大片血雾,朝前飞扑出去。
西番汉子用瞄准镜看得很清楚,枪手尸体胸口出现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上半身几乎被打成了两截,破碎的脏器从缺口处滑落出来。
死的不能再死。
可黑舆车的车速依旧丝毫不减,怒吼着从枪手的尸体上碾了过去!
咔嚓!碾压的声响在夜空中清晰可闻。
车主这番狠辣的举动几乎瞬间惹怒了所有潜伏在这片平原上的猎手。
一时间子弹如暴雨笼罩而来,黑舆坚固的车身瞬间被噬咬出无数坑洞。能够防弹的挡风玻璃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的摇摇欲坠。
“完了,车被打成这样,这次又没得赚了。”
西番汉子心中惋惜,同时也为车主的狠辣暗自咋舌,“这人是个什么来路,怎么下手比老子们还狠?”
吱呀!
越野车突然刹停,接着驾驶位车门被一脚踹开,一道身影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散落在身影周围不远处的几块石头竟突然动了起来!
三名身形矫健的悍匪掀开身上的伪装站了起来,手臂安装的机械义肢在月光下反射着凛凛寒光,映照着他们脸上嗜血的狞笑。
这群彪悍无比的义肢响马根本不管周围四射的流弹,举起武器嘶吼着冲了上去。
铮!
在枪声间隙中,蓦然传出一声清脆高亢的刀鸣!
西番汉子根本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发现那三名义肢响马突然顿在了原地,手中武器噗通掉在地上。
接着喉咙便如同敞开的水管,鲜血狂涌而出。
以近身搏斗强悍著称的义肢响马,居然在转瞬间全部被人割了喉!
眼前这一幕不知道震撼了多少藏在暗处的枪手,就连密集的枪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原来这名黑舆车主,不是误入狼群的肥羊,而是一头真正的猛虎!
砰!砰!砰!
短暂的寂静之后,有枪声再次响起。
不过这一次的枪声比起之前稀疏了太多,似乎有很多人已经选择悄悄撤离。
这样稀薄的弹雨根本无法对那道身影产生危险,只见对方突然一晃,随即消失在原地。
速度之快,就连始终保持锁定状态的西番汉子都丢失了目标。
一时间这片高平原上陷入死寂,就连虫豸发出窸窣声响都消失不见。
“啊!”突然响起惨叫声在寂静中格外渗人。
有枪手被找到了位置!
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而且每一处相隔的距离并不算近,起码都是百米以上。
这代表着黑舆车主的奔跑速度极为恐怖,而且能够精准找出刚才开过枪的枪手位置。
连义肢响马被近身都是瞬杀的下场,他们这些枪械盗匪死的只会更快。
西番汉子额角冷汗溢出,他再也不敢继续用瞄准镜搜寻对方的位置,将枪口收了回来,裹紧那张热量隔绝毯,像一条虫子一般慢慢朝后蠕动。
等拉开足够距离,匍匐在地的西番汉子终于敢站起身子,片刻不停发足狂奔。
砰!
空气中蓦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响,不知道是谁打出的一颗曳光弹正在缓缓升空。
狂奔中的西番汉子鬼使神差的驻步,回头朝着那片明亮的区域看去。
渐渐淡去的光明之中,一名黑发青年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冷冽。
手中染血的长刀异常扎眼!
第38章 松潘卫
尽管已经是深夜凌晨,可松潘卫的主干道上依旧是人头攒动,灯火通明的热闹场景。
一辆破烂不堪的越野车在干道上踽踽而行,最终停在松潘卫唯一一家酒吧前。
在无数双觊觎的眼神中,布满弹坑的车厢蓦然传来几声撞击的闷响声。
驾驶室的扭曲变形车门弹动了几下还是无法打开,最终咣当一声被整个踹了下来。
在看到下车的是一位脊背挺拔的黑衣青年后,周围驻足观望的行人立马发出一声意味莫名的叹息,纷纷挪开了眼神。
偶尔有几道贪婪的目光,也在看清车身上恐怖的伤痕后,打消了上前挑事的念头。
李钧举目环视四周,眼前这座松潘卫与其说是城市,倒不如说是规模较大的集镇。
从他一路开车入城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里的面积恐怕和鸡鹅区差不了多少。
但科技更加落后,治安也更加混乱,而且还有许多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本地特产’。
商铺屋檐下,有成群结对的番民盘腿跌坐,双手捏成法印,眼眸紧闭,当街参禅,脸上的表情欢愉且祥和。
街头巷弄中,有行者手持转经筒赤脚行走,身上重复播放着梵唱经文的声音。
阴暗角落里,有青年双手合十虔诚跪地,在没有任何手术条件的街头任由他人刮开头皮,植入两排如同戒疤一般的脑机接口,完成剃度。
而来到松潘卫最为繁华的主干道上,全是穿着打扮和李钧类似的外来生意人在纵情声色,饮酒作乐。
这种欲望与信仰同时存在,却又泾渭分明的割裂画面,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视线冲击。
李钧深吸一口气,将脑中奇怪的念头排空,抬头看向头顶这块最原始的霓虹招牌。
曲登,番语意为‘浮屠’。
李钧抬手刮了刮眉毛,跨步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那辆黑舆越野的车身突然颤抖了几下,饱经摧残的悬挂终于彻底报废,发动机机盖下飘荡出一团黑烟,嵌在车身内的弹头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这一番动静将一些慢慢靠过来鬼祟身影吓了一跳,纷纷掉头跑开。
当李钧在推开酒吧大门的瞬间,刚刚恢复镇静的大脑再次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惊。
一片狭小昏暗的空间中,硬生生塞进了上百号人,所有的酒客几乎处于摩肩接踵的状态。
这就是这种几乎无法转身的拥挤,依旧无法阻止他们用最原始的动作宣泄着欲望。
散发出的气味和酒精混杂在一起,不断刺激着李钧的神经。
在酒吧的角落里还蜷缩着许多不知生死的人,一根根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数据线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插在他们后颈的脑机接口。
每根数据线旁都挂有计费的仪器,上面跳动的金额让李钧的眼角都忍不住抽搐。
李钧抬手挥开身前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浓烟,硬生生从人群中艰难挤到了吧台前。
“青稞、白酒、还是西夷的小麦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