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泼天富贵,祖坟冒青烟了!”众人羡慕不已。
许栗低声说:“好多旧朝的官老爷,都在打听那八位官长。听说有两位官长,至今还未娶妻,每天登门的媒婆,还得在他们家外头排队。比以前榜下捉婿还难,前两日有媒婆打架呢!”
“这事俺却知道,孙三娘的脸被挠坏了,她说是被猫儿给抓的。全城的猫早被吃光了,哪还有猫去挠她?”
“哈哈哈哈!”
“那八位官长家里,还缺侍女不?俺家二娘快十五岁了,缝补浆洗都手脚麻利。”
“你还想着让女儿做妾不成?人家是要做宰相的官长,看得上你家那粗笨女娘?便要纳妾,也选会唱曲的。”
“……”
许栗起身扫了一眼,催促道:“甲组还没吃完的,赶快吃了干活。乙组也别磨蹭,早干完早回家,莫想着混日子吃饭,上头只给这几天工期。”
众人吃完做了一阵,先前那文吏带着杂役回来收桶。
忽地从附近的暗渠出口,钻出一队士卒,还押解着几十个地底贫民。
那些贫民需要先去厢公所,由厢巡铺兵(派出所民警)协助审问,让他们供述各自所在地下区域的帮会情况。接着再给一些生活物资,移交给开封、祥符二县,由县衙组织他们去郊外选房分田。
分给的房产和田产,依旧属于低价售卖,官府提供无偿贷款。
只要肯干活,无病无灾,几年就能分期偿还。遇到灾病还能申请延期,最终赖掉一些也无所谓,反正不是真指望他们还那几个小钱。
干活的民夫,扭头看向地底贫民,眼神里都带着无尽鄙视。
东京百姓非常厌恶地下世界,哪家丢了小娃娃,哪家被拐走妇女,都认为是沟渠里那些地耗子干的。
特别是近段时间,治安案件层出不穷,老百姓的忧恐愤怒都算在这些人身上。
朱氏父子清理无忧洞,东京百姓举双手赞成!
陆陆续续,又押解一些地底贫民出来,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被押解者开始变成帮会成员。
还有军官站在暗渠出口喊道:“保甲长,带人过来搬尸体,工期能给你延一天!”
“这就来!”许栗应道。
民夫们也高兴不已,搬几具尸体就能延一天工期,这意味着又能免费多吃两顿饭啊。
许栗留一组人,继续在外面清理明渠,其余民夫全进暗渠搬尸。
一个时辰之后,这些民夫从暗渠出来,脸色都不怎么正常。
在外面工作的民夫问道:“你们怎的了?”
“呕……”突然就有人呕吐。
另一个民夫哭丧着脸:“莫要问,俺吃那三碗粥,在里面已经全吐出来了。”
军官问许栗:“让你垒柴生火,可已办好?”
许栗忙说:“柴禾不好找,弄了些石炭打底,又去城外捡了些烂木头。”
军官转身对民夫说:“都搬出来吧。”
先是一具具瘦骨嶙峋的完整尸体,接着是一筐筐散碎尸体被抬出……
许栗只上前扫了一眼,就感觉胃部翻腾汹涌,捂着嘴强忍住没有呕吐。
不仅是视觉冲击,还有那强烈的味道。
杜平走出暗渠口,挠着额头说:“保长是谁?去厢公所申请加餐吧,俺会给厢官长打声招呼,明日还能给你们多加几块肉。”
许栗正要感谢,突然听到肉字,终于忍不住转身弯腰:“呕!”
第511章 严打
宋徽宗当初修建艮岳,把内城北市的东、北两个方向,足足八个坊全给拆了。繁荣的北市就此废掉一大半,南市得利变得更加繁荣兴旺。
从善坊,位于南市黄金地段以东。
这里的贵人不多,富人却是遍地,属于东京重要的商贾聚居区。
大清早,潘公谏就在起床溜达,一把年纪了瞌睡很少。
雪已经停了好几日,但天气依旧寒冷,潘公谏穿着锦衣走入院中,却听自家某处院子发出嘈杂声。
潘公谏唤来管家:“哪里在吵?”
管家回答说:“二郎君院里来了些客人,这两日都在陪郎君耍弄枪棒。”
“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只知道结交些……”
潘公谏猛地心惊,问道:“官府这几日是不是在清剿沟渠匪类?”
“是啊,到处抓人,”管家低声说,“二郎君那些朋友来得早,已经到府上七天了,看起来并非凶神恶煞之徒。七天前官府还没出兵,若是无忧洞中人,早就逃去城外,哪敢藏在咱家?老爷多虑了。”
潘公谏想想也对,但心里难免忧虑。
他是做正经生意的,赵匡胤还没黄袍加身,潘家祖宗就已在开封定居。百余年间依托权贵,生意越做越大,如今潘公谏已是东京布行的行首。
哪里可能跟沟渠里的地耗子来往?
可惜啊,曾经的靠山都倒台了,新来的权贵还没巴结上,今后这商场地位不知能否保住。
“围住潘宅,一个也别放跑!”
大股军队在街巷里跑动,潘家大门被拍得嗙嗙作响。
正在吃早餐的潘公谏,被这消息搞得脑袋嗡嗡的,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啥事儿,但已经预感到一场巨大的灾祸降临。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蒋勇亲自上门,不等大门完全开启,就领着警察部队冲进来。
潘公谏连滚带爬去迎接,躬身作揖道:“敢问将军有何要事?”
蒋勇拿出大理寺和开封府共同签发的逮捕令:“潘本中勾结匪徒、买卖妇女、草菅人命、私牙逃税……本司奉命逮捕归案,潘家一应人等暂时扣押待审!”
潘公谏如遭雷击,双腿发软站不稳,在长子的搀扶下才没倒下。他口干舌燥的:“将军恐是弄错了,俺家财万贯,还是布行行首,犬子不缺那几个钱,怎会勾结匪徒买卖妇女?”
“弄没弄错,去了大理寺便知道,”蒋勇下令道,“拿人!”
这些警察部队,核心骨干为四川兵,其余大部分都是招募自本地,毕竟东京人最熟悉东京的情况。
“冤枉!冤枉啊……”
潘公谏一把年纪了,还被按在地上捆缚,怎么叫冤都没人理会。
忽然有士卒过来报告:“都指,那边有贼人想逃,已经抓到了四个,还有一个翻墙跑了正在追捕!”
潘公谏不再喊冤,而是愣在原地。
布行行首全家被抓,这事情必然闹大,得尽快审理安定商贾之心。
刑部尚书柳瑊,亲自来到大理寺。
大理寺卿和督察院御史也到场,这是第一次三堂会审。
潘公谏年纪大了,又是布行行首,被允许跟老妻一起坐在堂下听审。
几个从暗渠中抓捕的匪徒,被逮到堂下问话。
“此人是谁?”柳瑊问道。
那些匪徒为了戴罪立功,纷纷抢着回答:“那是齐大,青白会的会首!”
柳瑊说道:“一个一个来,是谁指认齐大跟潘家有勾结的?”
“是俺!”一个匪徒连忙应道。
柳瑊问道:“你是何人?”
那匪徒回答:“俺叫吕厚,唤作吕四,在暗水社坐第四把交椅。”
柳瑊又问:“你怎知齐大跟潘家有来往?”
吕厚回答说:“俺们拐了妇孺,都是跟地面的私牙联络,压价被压得厉害,卖货还卖得很慢。这齐大却卖得快,俺就问他有甚门路,他也不愿说给俺知道。俺派人跟踪了两年,才看到他跟潘家二郎君一起去樊楼!他在城外也有巢穴,但这次逃命肯定去潘家!”
大理寺官员记录供词,让吕厚签名画押。
又陆续问其他人,皆写下供词画押。
柳瑊再审问齐大:“你本名姓谁名谁?”
齐大颇为嚣张,昂首挺胸道:“要杀便杀,俺从小就叫齐大,没有别的姓名,是被人拐去无忧洞的。”
柳瑊问道:“伱跟潘本中有何来往?”
齐大说道:“俺跟潘二郎只是朋友,并无生意来往,是在圆社认识的,平日里一起蹴鞠耍乐。”
潘本中连忙说:“对,俺们只是蹴鞠的朋友,俺不知齐大做了什么歹事。”
“还敢狡辩!”
柳瑊一声冷笑,下令把齐大的手下带来。
这些心腹手下却是怕死,啥事儿都往外吐。
潘二公子和这齐大,确实是在足球俱乐部认识的。两人都喜欢蹴鞠,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而且成了互知根底的床上朋友。
两个基佬!
潘二公子虽然零花钱很多,但没有自己的产业,也没有自己的势力,只能在家族企业任职。
于是齐大就出主意,两人合股盘下保康门瓦子的一处勾栏。
潘二公子打通官面渠道,负责招揽正经员工。齐大负责供应女子,摆平一些脏事丑事。
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好几个瓦子都有勾栏。
这还不满足,潘二公子又通过家族人脉,明面上建立牙行做正经生意,暗中买卖从地下搞来的女人和小孩。
牙人就是中介,牙行就是中介公司,分为官牙和私牙。
官牙是被官府认可的,需要提前进行登记注册。他们承接中介业务,每十天到官府办一次纳税手续,顺便把买卖、雇佣合同交给官府盖章。
私牙则不经官府,不盖章也不交税。
“逆子!”
潘公谏大声怒骂,气得差点一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