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带兵疾驰而来,顺利进城见太守李邈:“宗知州已被朱元帅任命为河北总管,全权负责河北两路抗金事务。李太守若愿归顺朱元帅,可为河北西路安抚使。”
李邈嘀咕道:“太上皇还在,宗泽这就从贼了?”
岳飞说道:“太上皇远在两浙,恐怕难以主持抗金大局,此事还请李太守三思而行。”
李邈问道:“我若归顺朱元帅,可有钱粮供应,可有援兵北上?”
岳飞说道:“金人已退,赵州暂无战事。若金人再来,朱元帅会派兵来援,俺们只需坚守两三月即可。至于钱粮,朱元帅许诺送钱过来,但粮食需要李太守自筹。”
李邈并未考虑太久,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我愿归顺朱元帅。”
“俺就在城外扎营,随时听候太守调遣。”岳飞拱手说。
岳飞手里现在有三千兵,宗泽把一些部队也划给他统领。至于其部将,只有王贵、徐庆、姚政三个相州同乡。
牛皋此时在朱铭手下,而且是随军民夫小队长,连正规军都不算……
梁兴还在太行山做匪寇,也曾伏击过金兵。
于城外把营寨扎好,王贵问道:“朱元帅何时送兵甲来?”
“开春之后,应该能送来。”岳飞猜测道。
徐庆说:“等开春雪化,兵甲到手了,便主动杀去真定,给那金人立的娃娃皇帝一点颜色看看。”
岳飞琢磨道:“金人有重兵留在定州与真定,咱们兵少,不可攻打城池。可在夏收之时,袭击敌人派到乡下征粮的兵丁和官差,让他们不能轻易征收粮赋。”
“朱元帅爱惜哥哥武勇,只需奋力搏杀,今后俺们定能封妻荫子。”姚政笑着说。
这话大家都爱听,一来可报国仇家恨,二来也是为自己挣前程。
岳飞到现在还很迷糊,自己一个小人物,咋就入了朱元帅的法眼?他的母亲和妻儿,至今都还在汉中,早早就被朱元帅给索去了。
岳飞和王彦,他们都有了职务,而且属于旧宋系统。
岳飞担任河北西路统制,率兵驻扎赵州。
王彦担任河北东路统制,率兵驻扎深州。
现在大概就是石家庄、饶阳、河间一带,属于双方交战的前线。
不过王彦正在大量派遣士卒回乡,给傀儡皇帝治下的州县官员送信:只要这些官员愿意归正,曾经犯下的过错既往不咎,视归正后的功劳大小进行奖赏。
并非谁都甘愿给金人当狗,一些官员是想要背金投朱的。
特别是那些佐贰幕官,必定背着州县主官,私底下跟王彦的细作眉来眼去。
由于金人撤兵,河北局势暂时稳定下来,山东却一直在打仗。
高俅还想继续带兵,直接被张镗诱捕,强行解了那几千禁军的兵甲。然后,将兵甲交给高俅在徐州本地征募的士卒,另外编练为一军。
高俅的贡献,不仅是“赠送”兵甲,还帮张镗招募到一位猛将。
此人名叫赵立,历史上死守徐州,身中六箭依旧血战,在打巷战被金兵击晕,醒来后抢走主将的尸体安葬。
又自募义军抗金,奉命救援楚州,一路七战七捷,两颊中箭还在战斗,进城之后才拔出箭簇。又多次出城击败金兀术,甚至正面击溃数百铁浮屠。
最终城内粮食告罄,只能吃树叶树皮为生。
张俊、刘光世等诸多部队,坐视楚州被围而不救援,赵立在守城时被霹雳炮击中而亡。
张镗派遣赵立去沂州剿贼,此君打起仗来真不要命。
第一战便身中两箭、四枪、一刀,依旧身先士卒,把贼寇首领给吓破胆,啥都不顾便转身逃命。
第二战率兵先登,全身六处创口,浴血杀上沂州城墙。
一群被高俅临时招募的徐州乡兵,在赵立的感染之下一个个打起仗来都不要命。
而且军纪极严,赵立以身作则,跟士卒同吃同睡赏罚分明都愿听他的。
当朱铭进占东京城时,赵立带着两千多乡兵,已然拿下沂州全境,并裁撤整编俘虏,迅速扩军到五千人。
北宋末年,真的不乏豪杰,猛人一堆一堆的涌现。
李成也算豪杰,如果不叛宋的话。
“朱元帅发来公文,让俺归顺于他,这事该怎办?”李成问弟弟。
李功说道:“朱元帅是响当当的好汉,听说又攻入东京灭了宋国,今后肯定是要当皇帝的。俺们归顺他,指不定还能做开国大将。”
一个弓箭手出身的小人物,如今却占据三州地盘,李成有点舍不得手中权力:“俺们若是归顺朱元帅,他派人来夺兵权咋办?肯定还会派文官来,到时候就要听那些大头巾的。”
“先归顺再说,”李功说道,“文官若是客气,咱也就客气。文官若是乱来,咱就不跟他客气。”
李成点头道:“也行。”
所谓的传檄而定,便是如此了。
随着李成的投靠,山东名义上都是朱铭的地盘,但究竟有几人愿意听话不好说。
朱铭当然也知道这个情况,但眼下得先稳住局面,等今后腾出手脚,说不定还得把山东重新打一遍。
第494章 一百个官
含光殿,宴会之所,在集英殿以西。
今日朱铭宴请诸多候缺官员,以及去年的新科进士,为他们即将离京赴任而践行。
传檄而定的诸多州县,朱铭打算把这些人派去做县令。而献城归顺的旧宋官员,全部招回来升职听用,并不追究他们以往的罪责——都是些县令,再作恶能离谱到哪里去?
去年的新科状元沈晦,也在受邀之列,并坐在最前面。
他先是担任校书郎,赵桓登基升为著作郎,皆为中枢部门的低级文职,俸禄低得在围城时长期挨饿。
榜眼周执羔、探花罗孟郊,悉数参与宴会。
赵桓和白时中跟朱铭的想法一样,他们刚刚掌权时,也是大力提拔新科进士。
本来该做地方官的榜眼、探花,先是被白时中召回京城,赵桓登基后又升他们做太学博士、太学正。
周执羔感慨道:“去年也曾在此宴饮,当时坐在上面的还是太上皇。短短一年时间,如今已物是人非,着实让人唏嘘慨叹。”
罗孟郊冷笑:“什么太上皇?我只知东南有一伪帝!”
“赵佶祸乱天下,合该身死国灭!”沈晦也说。
宋徽宗钦点的状元和探花,竟然全都诅咒他,丝毫不念一点恩情。
用赵构的原话来评价,沈晦是“人言甚壮,胆志颇怯”。
俗称,嘴炮!
沈晦啥都能逼逼,甚至违规指挥军队,还敢教韩世忠如何打仗,然而韩世忠根本不鸟他。
看不顺眼的地方他就喷,做了状元还跟愤青一样。从上到下,得罪无数人,皇帝、文官、武将全都受不了他。
罗孟郊也是个不守规矩的,历史上陈东带领太学生叩阙,要求宋徽宗惩处六贼,便是罗孟郊在背后指使。后来又跟秦桧硬刚被贬荆湖水土不服而死。秦桧对他恨之入骨,还特地派人去谋害,事后才知已经病死了。
相比起状元和探花这两个喷子,榜眼周执羔就要正常得多,是真正踏踏实实做事的能臣干吏。
南渡之后,他担任宜黄县丞。
县内盗贼此起彼伏,周执羔认为剿贼须得让百姓吃饱。于是只带着几个随从,一村一寨、一家一户,亲自去调查拜访,跟贼寇、乱兵、饥民深入交流,尽量解决他们的生存困境。
不费一兵一卒,全县治安稳定,乱兵和贼寇主动从良。
“大元帅驾到!”
众人立即站起,在朱铭现身之时,齐声作揖呼喊:“恭迎大元帅!”
朱铭微笑点头,抬手说:“诸君且坐。”
“谢大元帅。”
这些官员的平均年龄三十二岁,可谓真正的少壮派。总计一百人,六成属于没有差遣的新科进士,四成属于没钱送礼的述职等缺官员。状元、榜眼、探花实乃特例,他们三个倒是有官。
朱铭坐下说:“诸君当中,只有十人留在京畿,其余都要去河北、山东。而今各县流民遍地,盗贼也层出不穷。汝等到了地方,应当剿抚并用,尽量恢复辖内民生。此次宴会,乃是为诸君践行。饮食拿来!”
饭菜显得有些寒酸,每人一荤一素一汤,外加白米干饭。都是用小碗装的,不够吃可以再添,而且没有酒只有茶水。
官员们面面相觑,朱元帅也太抠了吧?
朱铭说道:“如今粮食不够,一切从简。且东京已无酒水,还须从邻县贩运过来。我希望五年之后,诸君重新汇聚一堂,到时可以饮美酒、食佳肴,而天下百姓亦能安居乐业。”
“元帅心系万民,此天下之福也!”沈晦率先发言。
这个喷子状元,逮谁都先喷为敬,今天居然会拍马屁,看来朱铭着实对了他胃口。
罗孟郊也跟着说:“城内百姓限购粮食,若吾等大鱼大肉,那才是着实不应该。元帅今日与民共苦,来日必可与民同乐!”
朱铭笑道:“你叫罗孟郊是吧?听石元公、李邦彦说,前些日子太学生叩阙,便是你暗中领导指挥的。”
罗孟郊说道:“太学生与百姓、士卒皆在挨饿,昏君和奸臣却锦衣玉食。他们不能与人民共患难,人民为何要帮他们守城池?元帅进城第一日便可维持汴梁安定,与那昏君相比高下立判。”
朱铭非常高兴:“不要站起来,且都坐着,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诸君想说什么,且畅所欲言。”
那天饿得半死,连提笔都困难的沈元衡,刨了两口饭菜说:“俺算是看明白了,人饿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这为政之要,便是要让百姓吃饱。臣的差遣是成武县令,那里久遭兵戈,又被西城所盘剥官府还另有重税,百姓早已不堪负担。请元帅免征苛捐杂税明年正赋只收一半,臣必能让全县大治。”
朱铭点头道:“山东、河北各县皆如此,杂税免征,正赋减半。个别地方,视情况好坏,可申报赋税全免。我与诸君可以吃得差些,但至少能吃饱,百姓却是三餐不继。还望诸君体察民间疾苦,清廉做官,莫要鱼肉地方。二十年后,诸君当中,或许会有不止一位宰辅重臣。”
“谨遵元帅之命!”众人兴奋应答。
朱铭已经说得很明白,眼下这一百人,属于他的心腹班底。
只要愿意好好干,别去贪赃枉法,今后升职肯定快。
这就有点插手民政的意思了,等朱国祥来到开封,朱铭会主动道明情况,把这些官员的名单给出,免得父子俩生出什么嫌隙。
朱铭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诸君一杯。”
“为元帅贺!”众人举茶大呼。
餐饭完毕,朱铭又让人抬来钱财,给每人赠送八十贯盘缠。
新官上任,大宋朝廷也是要送路费的。甚至还有马匹、粮食、奴仆等等,一般都会折算为现金。
眼下这一百位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些穷逼。
如果朱铭不赠送盘缠,等于逼着他们贪污,八十贯钱够他们撑过一段时间。
反正现在朱铭不缺钱,抄家就抄了数百万贯,这还不算各种固定资产和珍宝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