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想的是怎么防守,陕西两路兵力空虚,万一朱家父子带兵杀来,整个陕西都特么得沦陷!
李伯宗越想越是愤怒,这造反时机选得太好了,朱家父子必然处心积虑已久!
徐敷言不仅给陕西写信,还有一封信送往东京,目前信使已经过了长安。另一封信送往成都,目前信使已经抵达汉州(广汉)。
……广汉。
一匹快马疯狂往南奔驰,到得青白江渡口,信使大喊:“渡船,八百里加急!”
铺兵惊慌站起,整个递铺鸡飞狗跳。
递铺里负责送信之人,也属于厢军序列,遇到加急公文肯定沿途更替。
“要不要换人?”一个铺兵问。
信使说道:“我从广汉来的,送到金堂再换。”
说完,把马儿交给铺兵,自己快速跳到船上。
坐船过河,再次骑马,一路朝着金堂飞驰。
抵达金堂县之后,信使累得气喘吁吁,把加急信件交给铺兵就躺下。
换了一个信使,火速奔往成都。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快闪开!”
大街之上,纵马而行,路人纷纷闪避。
成都府路都转运使,兼四川制置发运使,是一个叫黄概的福建人。
他拆开加急文书一看,只觉两眼发黑,嘴里不停嘀咕:“祸事了,祸事了!”
方腊在东南搞得太大,大宋官员现在神经过敏,一看到有人造反就惊慌失措。
四川这边,每年都有人“造反”,但那是被故意逼反的蛮夷。
朱家父子不一样,都是做过官的,绝非寻常反贼可比!
黄概能够想象,若是被反贼占了汉中,下一个目标必是蜀中。
因为蜀汉为一体,历朝历代已经证明这一点。
“快把高景山找来!”黄概慌乱大喊,已经失去了仪态。
高景山做了好几年利州路运判,跟陆提学一起推广过玉米红薯,也为黄潜善顶缸平定黄金峡乡兵叛乱。他跟朱国祥认识,而且还很聊得来。
现如今,高景山担任成都府路转运副使。
听说有八百里加急公文送到,上司还心急火燎的找自己,高景山一路骑马过来相见:“黄制使,有何急事相招?”
黄概说:“朱家父子反了,已攻占洋州三县。”
“什么?”高景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家父子造反了!”黄概把加急公文拍过去。
高景山看完之后,依旧不敢置信:“好端端的怎就反了?”
黄概说道:“你久在汉中做官,又与朱家父子相识,且拿出一个章程来。”
高景山连忙撇清关系,不悦道:“我能有甚章程?难道制使怀疑我跟反贼有牵连?就算要剿贼,也该制使来定策!”
黄概连忙解释:“吾非此意。高副使熟悉汉中情况,还请帮我拿拿主意,我现在脑子乱得很。”
高景山这才说:“利州路就没几个兵,以我对朱国祥的了解,他不是喜欢弄险之人。如今既然起兵,定是准备充足,汉中肯定快没了。为今之计,立即聚兵北上,充实各处雄关的兵力,防备朱家父子杀来蜀中。”
“对,对,守住各处雄关!”黄概终于恢复神智。
前几年,十万泸南夷造反,四川东拼西凑也就一万多兵,还被蛮夷杀得节节败退,从陕西调去三万西军精锐才摆平。
究其原因,是北宋防备四川过度。
宋灭后蜀之战,虽然打得很顺利,此后却治理困难。
宋兵在蜀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犯下滔天罪孽。纵观历朝历代,就没哪支开国军队,在已附之地如此残暴的。
这也就罢了,宋初还在蜀地横征暴敛,把四川百姓当成二等公民。
大宋开国数十年,四川起义浪潮不断,最终酝酿出声势浩大的王小波、李顺起义。
张镗的祖宗张咏,两度治蜀,剿抚并用,整顿吏治,改善民生,四川这才真正安定下来。
但从此之后,大宋朝廷一直紧盯着四川。
北方的厢军,可以把兵器带回家。
东南的厢军,虽然在操练之后,需要把兵甲归库,但至少用真兵器训练。
唯独四川的厢军(挨着蛮夷的州县除外),即便是日常操练,也必须用木枪、木刀。
极有可能,伱在四川当一辈子兵,到死都没见过真兵器!
民间兵器也管控极严,曾有大臣建言,禁止川中百姓使用朴刀。这玩意儿想要禁绝,就得把柴刀、镰刀全部禁了,幸好皇帝智商在线没有同意。
黄概火速召集厢军,又让各州县征募乡兵。
他手下的主力,就是那些用木刀木枪训练的厢军士卒……
……
汉中。
褒城县最先被攻克屠申离城还有十余里,县令就率先弃城跑路,带着亲随和财货从褒斜道而走。
徐敷言安排在那里的守军,眼见当官的都跑了,干脆利落的举城投降。
西县稍微费了些功夫,县令居然非常硬气,亲自登城参与防守。又让城中富户摊派钱粮,给守城军民发赏鼓劲,一时间搞得士气高昂起来。
李进义让士卒抬着小船,护送弓箭手到城下。
他采用石元公的计策,写了几十封离间劝降信,从各个角度射到城里,信中故意提到几个富商的名字。
于是气氛有些紧张,县令主动召集富商谈话,说自己绝对不会中离间计,暗地里却派人监视那些富商的住宅。
富商们被架在火上烤,还遭县令摊派钱粮,又担忧贼寇破城。
紧接着,李进义又去射箭投书,让城中富商举火为号。
西县县令终于绷不住了,下令把几个富商连带嫡子,全部抓起来软禁在县衙。并对富商的家属说,击退贼兵就立即放人,若有异动便格杀勿论。
李进义苦等几日,城中毫无异动,于是下令撤兵。
一撤三十里,都快撤到兴元府城了。
西县县令派人打探,发现贼兵真的已退,终于放下心来。他叮嘱将士轮番守城不要有任何松懈,自己则回县衙好生休息。
这位县令挺不容易的,一直精神紧绷,连睡觉都在城头,如今总算能够歇歇。
而那些守城的军民,虽然得到命令轮番值守,却全都放松警惕趁机偷懒,他们这些天同样紧张坏了。
三十里外。
李进义让杂兵看守辎重,对仅有的二百精兵说:“放下藤甲、狼铣和盾牌,带上竹飞梯,今夜随我杀回去!”
船上的辎重被搬下来,二百精兵连夜坐船奔袭。
黎明时分回到西县城外,害怕划水声弄出动静,提前两三里就下船步行。
他们抬着竹飞梯,搭在城墙往上爬。(竹飞梯:中间有一根大竹,横向为小竹,呈“丰”字型,非常轻便,适合在较矮的城墙使用。)
“杀!”
李进义率先跳上墙头,挺枪刺死一个正在睡觉的守军。
喊杀声响起,其余守军被惊醒,第一反应不是作战,而是惊慌大叫着逃跑。
西县拿下。
第332章 鼎革
巨型平夷砲,已经打造好十一架。
城中守军士气,变得愈发低靡,坐困孤城便是这种结果。
西县县令符行中,被李进义派人押来,押解士卒说:“将军,这个符县令官声极好,西县官吏、士绅、商贾、百姓,都说他是个好官。就连被他软禁的富商,也说他是个好官。李指挥不忍心杀了,便让俺把人送过来。”
眼前这个男子,已经三十多岁,身上虽然带着污垢,却自有一副凛然气度。
朱铭看着眼熟,仔细回忆一下,感慨道:“次儒兄,好久不见。”
“呸,逆贼!”
符行中怒目而视,一口唾沫吐过来。
两人是同科进士,传胪唱名之后,一起在偏殿换过官服,一起簪花游街参加闻喜宴。
朱铭已是第二次被人吐口水,横袖擦干,开玩笑道:“愿从贼否?”
符行中怒道:“你也晓得自己是贼!”
“我好像记得,符家世代为官,想必是不愿从贼的,”朱铭也不再劝,挥手说,“放了吧。”
这就放了?
众人一愣,就连符行中都呆住。
朱铭说道:“你既不肯归附,我又不忍杀之,多言无益,不如放了。你爱去哪就去哪,不过最好别乱跑。等我打下兴元府,还会放几个官走,到时候伱们可以同路。”
符行中很快被松绑,确认自己真的重获自由,忍不住说:“莫要惺惺作态,如此假仁假义,只能哄骗愚夫愚妇!”
朱铭居然实话实说:“我专门放归好官与能臣,等你们回到东京,肯定不得重用,反而还要遭处罚。我既能得到仁义名声,又可让能臣与朝廷离心离德。如此岂非一举两得?”
符行中听得怔住,略微琢磨,发现此言好有道理,随即愤怒颤抖:“奸贼,奸贼!”
朱铭收起玩笑表情,正色道:“大忠若奸,我忠的是天下万民。次儒兄家里世代官宦,为何授官多年还只是县令?因为你太过忠直啊。爱民如子的忠直官员,却不能得到提拔重用,朝堂内外尽是阿谀奸邪之徒。这天下哪能好得了?我举兵起事就是要让好官可以施展才能,奸徒不再身居高位,世间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一派胡言,再狡辩也是个逆贼!”符行中冷笑。
朱铭问道:“这兴元府四县,除了阁下之外,又还有哪个当官的,对得起取自民脂民膏的俸禄?”
符行中闭目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