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镇、杨可世二人,快速收复湖州全境。又把余杭打下来从西边进军,前往杭州跟童贯会师。
陕西边军,终于来了。
他们先去江南两路剿贼,韩世忠跟随刘延庆,负责攻打江南东路,也就是安徽南部那一块。
韩世忠与先锋王渊搭档,二人情投意合,打着打着结为兄弟。
这兄弟俩都是猛将,迅速收复歙州,直逼方腊的起义地点青溪县。
杭州被官兵攻打多日,又遭平夷砲攻击,再听说青溪县有危险,方腊只得选择带兵突围。
童贯收复杭州。
方腊没有向南流窜,而是跑回老家青溪县,跟王渊、韩世忠二人杠上。
至此,南方起义军还没来救援,而是把台州全境给打下来。东边的起义军,则是继续攻打明州(宁波)。
他们名义上遵奉方腊为主,其实不怎么听话的,只想着各自扩张地盘。
起义军看似强大,其实是一盘散沙。
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大宋财政雪上加霜,东南财富之地被霍霍得千疮百孔。
方腊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精锐边军已从江西杀来,把方腊的地盘拦腰截断,青溪县很快就要变成一座孤城。
当然,彻底剿灭起义军,估计还得半年时间。
朱铭时刻关注着东南局势,可惜黎州太过偏僻,消息滞后好几个月。
宇文常已经前往成都上任,新的黎州知州还没来,通判也不敢跟朱铭抢风头,整个黎州居然被知县牢牢把控。
宋徽宗让朱铭写悔过书,朱铭却送去一封劝谏书。
力陈天下弊病,细数施政得失,还说一个方腊剿灭,必有第二个方腊复起,请皇帝罢免奸党、整顿吏治、息兵停战、善待黎民。
而且挨个点名,直接说出谁谁谁是奸党!
第298章 直言天下第一事疏
开封府聚集的饥民已散去,不散去也没法活命啊。东京百姓自己都缺粮了,哪还有余粮施舍给饥民?
方腊在江浙起义,宋江在山东起义,刘九军在江西起义。漕粮几乎断绝,京西和淮南的粮食,得悉数供应平叛大军。
京城米价,已涨到1800文一石,而且还在继续上涨当中。
城市外围的棚户区,每天都能清理出尸体。
没钱买粮,活活饿死的!
城内城外,底层百姓,即便有工作,也难以应付飞涨的粮价。若家中没有积蓄,就只能饥一顿饱一顿。
蔡攸骑马自皇宫出来,直奔他爹的宅邸。
父子俩已经闹翻,而且宋徽宗故意挑事儿,专门赏赐蔡攸一套房子,好让蔡攸搬出来有地方住。
“六郎君……”门子不敢阻拦,只悄悄让人进去通报,自己堵在门口拖时间。
蔡攸却径直走进去,打听到老爹正在会客厅,不经通报就硬闯而入。
客人连忙作揖见礼:“拜见蔡学士。”
蔡攸不闻不问,直接走到老爹身边,伸手去抓老爹的脉门。
蔡京和蔡條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要干嘛。
蔡攸装模作样为老爹诊脉,问道:“大人脉象时疏时缓,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蔡京回答:“并无不适。”
“宫中还有要事,我就先走了。”蔡攸说完便转身离去。
客人看得一头雾水:“六郎君为何来去匆匆?”
蔡京已经明白过来,无可奈何道:“这逆子是想让我因病罢相啊,还故意提到皇宫,暗示自己奉皇命而来。”
却说蔡攸踏出蔡府大门,骑马朝着皇宫奔驰,很快被宫人引去见皇帝。
“如何?”宋徽宗问。
蔡攸躬身回答:“不出官家所料,家父果有恶疾,该当致仕休养,不便留在朝中为相。”
宋徽宗感慨道:“蔡相辅政多年,朕也有些舍不得啊。”
方腊起义那么大乱子必须有一个人来背锅,才能给群臣和百姓交代。恰好蔡京是宰相,恰好蔡京无力扭转财政窘境,恰好蔡京不支持联金伐辽。
那这口锅,就必须蔡京来背!
可蔡京恋权到了极点,他明明眼睛已经半瞎,许多工作都得儿子蔡條代理。可面对满朝弹劾,皇帝也多次暗示,蔡京就是要装糊涂,死活赖在宰相位子上不肯走。
君臣俩讨论着时局,盛章又被宫人带来。
盛章捧出一张纸:“官家,此诗乃王寀在狱中所写,言辞当中或有谋逆之心。”
宋徽宗接过来读完,冷笑道:“白水之年大道盛,扫除荆棘奉高真。他要扫除哪个荆棘,又要供奉哪位高真?以谋反论处,斩首弃市!”
盛章恭敬低头,退到一边,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这个局,是郑居中布下的,已经操作快两年了。
刘昺、刘焕都是蔡京的心腹,而且掌控着户部和吏部,郑居中欲除之而后快。
于是请林灵素出手,诱导王寀入局。
王寀是王韶的儿子,诗词绝佳,酷爱修道,毫无政治头脑,却又热衷于攀附权贵。
王寀的嫂嫂,是刘昺的姑姑。他缠着嫂嫂带自己去刘家,跟刘昺的儿子称兄道弟,平白把自己降了两辈。就此借助刘昺,攀附上蔡京。
林灵素诬告王寀非法修仙,妄图与皇帝争抢仙位。
本来宋徽宗没当回事儿,王寀却买通太监,想知道皇帝的反应。此事“不小心”暴露,宋徽宗勃然大怒,于是把王寀扔去大理寺调查。
林灵素突然失势离京,打乱了郑居中的计划,王寀在大理寺也没人管了。
近段时间,盛章又接着搞,因为他要跟刘昺争副宰相。
盛章买通狱卒诱使王寀作诗。
王寀在狱中关了快一年,无聊透顶之下,一股脑写了许多道诗。
盛章仔细检查,终于抓到把柄。
“白水之年大道盛,扫除荆棘奉高真。”
白水之年,即庚子年,也就是今年!
王寀的本意,是扫清方腊这个荆棘,奉宋徽宗那个高真。盛章反复暗示皇帝,说王寀打算谋反,已经暗示好几个月,宋徽宗读到这两句诗立即就炸了。
方腊在庚子年造反,而且还借妖教起事,王寀却说庚子年大道盛,宋徽宗能不多想吗?
王韶为大宋拓土千里,儿子就这样稀里糊涂被砍了。
随后几日,蔡党和郑党的弹劾奏疏满天飞。
宋徽宗不胜其烦,决定召开朝会。
先是刘昺、刘焕二人,卷入王寀的谋反案,依律当论死罪。
刑部尚书范致虚,在朝会上为两人求情。又以大宋宽待士大夫,改判刘昺流放海南岛;刘焕牵扯不深,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蔡京在户部和吏部的臂膀,就此被郑居中一并斩断。
这符合宋徽宗的心意,他本就打算让蔡京滚蛋。
但不能再穷追猛打,否则郑党一家独大,宋徽宗说:“王寀谋反案到此为止,卿等不要再多言。”
郑居中哪肯罢休?他布局两年,可不止想剪除两个蔡京党羽。
郑居中丝毫不给皇帝面子,出列奏事道:“陛下,刘昺在职多年,荐举了许多官员。这些官员当中,或有谋反共犯,也当严加查问。”
尚书左丞薛昂立即反击:“陛下,如果刘昺所荐之人皆要连坐,那请判臣有罪,臣也荐举过刘昺。”
老眼昏花的蔡京悠悠开口:“陛下,刘昺、王寀确由臣所荐。为国举才,看其品行,臣万万没料到,这二人堕落至斯,是臣当初看走眼了。郑相等人,也是臣举荐,他们今后如何,臣实在不敢保证。”
听到这话,郑居中老脸通红,他当初靠攀附蔡京上位,确实是蔡京举荐提拔的。
没法再说下去了。
宋徽宗看着蔡京,提醒蔡京主动辞职:“听说蔡卿身体抱恙?”
蔡京捧着笏板说:“陛下日理万机,还关心老臣病情,臣实在是感激涕零。托陛下洪福,臣已病愈无恙。”
宋徽宗气得牙痒痒,越看蔡京越觉得厌恶,这老东西咋就死皮赖脸不走呢?
蔡京老眼昏花,不能远视,此刻站在殿中,仿佛一尊泥菩萨。
宋徽宗再次提醒:“爱卿年事已高,还须多多休养。”
蔡京回答:“有劳陛下关切,老臣受宠若惊。”
宋徽宗死盯着蔡京,看了好半天,终于拂袖而走。
他已经决定了,敬酒不吃,就让蔡京吃罚酒。但不能让郑党继续弹劾,须得由中间派的御史,罗列蔡京的种种罪名。
各地起义还未平息,朝堂君臣却斗得更欢。
翌日,蔡京正在家中休养一个御史悄悄上门,拿出抄来的新鲜奏疏。
蔡條阅读之后,说道:“大人,这是朱铭所奏,言辞极为激烈。”
“念。”蔡京闭目养神。
蔡條的声音都有点发抖:“承务郎、知汉源县事朱铭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以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利瘼一有所不闻,将一有所不得知而行,其任为不称……”
听到一半,蔡京就猛然睁眼。
朱铭直接把海瑞的《治安疏》搬来了,这份奏疏又叫《直言天下第一事疏》。
当然,内容也要改动。
嘉靖嘉靖,家家皆净,这是道长的专用描述,不可能放在宋徽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