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傅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轻轻颔首,仿佛在鼓励自己说完:“往后我不会闹情绪了,有机会带她回家吧,声哥帮你掌掌眼。”
方才的争执仿佛根本没发生过,裴野的瞳孔里倒映出青年得体的笑靥,与那个夜晚,喝醉的傅声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重叠。
这些日子傅声所有的挣扎、愤怒、哀怨与小心翼翼下的委屈,他忽然全都读懂了。
裴野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傅声的手腕,仿佛害怕再晚一秒就会彻底抓不住青年一般:
“声哥你误会了!那是我骗他们的,我没有谈恋爱,那都是因为我不想把你给我做的东西分给他们,随口瞎编的!”
傅声的神情一滞,半信半疑的,他的心被拉扯了太久,早已脆弱得不堪一击:“真的?”
“我发誓,”裴野死死盯着傅声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微垂的夜幕下如摇摇欲坠的星子般光芒垂危,“他们总是追问,到后来我也不敢说自己在撒谎,就将错就错……声哥,你总说我嘴刁,我怎么可能夸别的女孩会做饭?”
裴野抬手:“这里早都被你拴得死死的了。”
他的手覆在一个很暧昧的位置,嘴上说着胃,手却捂着胸口,仿佛在拿一颗真心赌咒。
傅声狠狠一怔,先行败下阵来不敢看裴野的眼睛:
“就因为这事,你就和室友说这么大的谎,把我都蒙在鼓里……”
傅声阖了阖眼:“其实刚刚我忽然想通了,你马上就要二十一岁,哪个alpha在这个年纪会不想谈恋爱的?将来如果你真有了喜欢的人,不论男女,哥都支持你。”
“不会的,我对这种事没兴趣。”
裴野回答得斩钉截铁。傅声叹着气笑道:“净说胡话。人都是群居动物,总要有个人在你身边陪你一辈子啊。”
裴野脱口而出:“那就让声哥做这个陪我一辈子的人,好不好?”
傅声的瞳孔颤了颤。
“小野你……什么意思,”半晌,他喃喃地问,“你,我……”
裴野一下子如梦初醒。
他越界了。
可话一出口如覆水难收。傅声呼吸越来越重,声线却软下来,雪白的双颊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你,你说清楚点,”傅声目光都飘忽了,却还是望着裴野的脸,“我不懂你的意思……以什么身份陪你一辈子?”
全身的血液轰鸣着以最大功率涌向大脑皮层,裴野的呼吸同样加快了,耳边只剩下血液冲刷血管的嗡嗡声。
他知道,只要此刻自己开口索要,什么名分傅声都会给的。
可傅声要的承诺,他给得起吗?
傅声不知道他来到自己身边的手段有多卑劣,可裴野心知肚明。只要他还待在傅声身边一天,他见不得光的使命就还没有结束,他们的生活放眼望去看似美满,实则永远没有明天。
这一步迈过去,就是山穷水尽。
裴野压下眉眼之间的波动,勾唇笑笑。
“当然是以哥哥的身份啊。”
他说。
傅声唇畔隐隐约约的笑意登时凝固了。
他茫然启齿:“哥哥……?”
“就是家人,一辈子的家人。”裴野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我不想另立门户,我只要和声哥待在一起。所以声哥你也不要走,就我们两个一起生活,不好吗?”
傅声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眼神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轻轻战栗着,目光在裴野深邃立体的眉目上反复游过,最后脱力地跌落下来。
“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傅声呢喃道,“总要成家的……”
“办得到,我就不会和别人结婚!”裴野坚定地唤他,迫使傅声再度抬眼,“只要声哥也不结婚不就可以了吗?那些alpha连声哥的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我们有彼此就够了,家人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低鸣。傅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裴野好久,轻轻呼出口气,偏过头去,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倾落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眼尾的一抹淡红。
“嗯,小野说得有道理,我们是家人嘛。”
说着傅声抿了抿唇:“……芝麻大点的事,往后别再那么小气了。”
青年软下来的嗔怪语调令裴野眼底划过一丝欣喜若狂,肩膀都放松了不少,笑着理了理傅声的领口,曲起的指节蹭过傅声颈侧的肌肤:
“唬他们玩嘛。我跟他们说,别的东西都能给,唯独这个……”
青年黑色的眸子深望着傅声恍然仰起的脸:“是我老婆亲手做的,谁也不能分去。”
傅声的耳垂倏地烧起来,他嘴唇嗫嚅,羞赧地抬手去抓裴野搭在自己颈侧的手:“这么轻浮,难怪没有omega看上你。”
“别动。”裴野的声音温柔却不容抗拒,傅声想推开他的手却挣扎不过,反被裴野握在手心。
滚烫的温度沿着掌心的纹路,流窜到四肢百骸。
“领口皱了。”裴野说。
傅声愣住,任青年像对待珍爱的布偶娃娃般耐心细致地给自己整理衣冠,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真挚纯粹,连一丝肮脏的杂念都看不出。
占有欲总是自私而阴暗的,可裴野望着傅声的目光,无时无刻不是热情的、坦荡的,似乎在用行动昭示自己经得起任何人的审视与考验。
傅声没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放缓了。时光在静谧中被缓缓拉长,他出神地看着比自己高了大半头的弟弟,喉结动了动,轻声道:
“时间还早,我们再走走吧。”
裴野为他整理衣领的手动作一顿,抬眸看着傅声,也许是傅声的错觉,他竟然觉得裴野好像等这句话很久了。
“好啊。”他说。
*
隔了一条街,便是附近的夜市。
他们并肩而行,路过一个个卖小吃小喝小玩意的摊位,路上不时有男男女女偷看二人,傅声买了两杯柠檬茶,付过钱,一回头看裴野抱着胳膊郁闷的表情,忍俊不禁:
“大帅哥,有人看你还不高兴?”
裴野爱臭美,走的时候却因为惦记着傅声没心思孔雀开屏,随手从柜子里扯了件T恤和开衫卫衣,头发也只是早上随手抓了几下,可马虎的穿搭不妨碍有英挺的脸压着,人群里鹤立鸡群的出挑。
“一群没品的傻蛋,要看也是看我哥,”裴野接过柠檬茶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对,乱看也不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要不是拿着东西不方便,傅声早就捂住他的嘴了:“小点声,胡说什么……!”
裴野窃笑着闪开,两个人在小摊旁边活像一对般配的小情侣。
“哥哥,买束花吧!”
一个清脆的童声打断了两人,裴野低下头,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短发少年拉住了他的衣角,举起一束月季:“哥哥,十五元一束花,很便宜哦!”
裴野习惯性地摆摆手想回绝推销,可小男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手死死拉住裴野的衣兜,他几乎能闻到月季的芳香:“买一束吧大哥哥,这花和你男朋友很配的。”
正在喝柠檬茶的傅声被这话呛了一下,一边咳嗽一边捂着嘴狼狈地摇头:“不是——”
“好,”裴野爽快地大手一挥,“大哥哥买了!”
不顾傅声涨红着脸阻挠,裴野手伸进衣兜里就要掏钱,忽然他手上动作顿了顿,低头看着刚到自己胸口的小孩,指了指他的花:
“就剩这一束吗?我不要别人挑剩的。”
“店里还有,哥哥可以去店里挑一束最漂亮的。”男孩连忙说。
“带我去你们店里,”裴野说完,背着身子对傅声招了招手,“声哥,你在这等我,马上就回来!”
“小野……”
话音未落,裴野早一溜没了踪影,傅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怎么喝了假酒似的,这么高兴……”
一大一小两人走到拐角的一家花店门口。
裴野的笑容被擦除一般猛然消失不见,男孩转过身,脸上同样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你很久没向组织汇报了,裴野同志。”
男孩用稚嫩的童声说道。
第24章
裴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男孩刚刚偷塞进他衣兜的纸条, 一下下撕成碎片,指尖捻了捻,扔进垃圾桶。
“他们派你来警告我, 监督我?”裴野把男孩从头到脚看了看,语气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组织喜欢从小培养人才这点,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男孩无动于衷道:“你还没向组织说明你断了汇报的原因。”
“猫眼一切正常, 没什么可汇报的, 频繁通讯我怕暴露不行?”
男孩显然无法被这个理由说服:“参谋长得到消息, 警备部接到了一项绝密任务,他们刚刚从西京开完会敲定。”
“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
“裴野同志!”男孩声音微微拔高, 这样的孩子一本正经地喊他同志,裴野感到一股强烈的荒谬,几乎想笑出声来。
“裴参谋长有指示,第一, 要你尽快恢复通讯;第二,尽快获取绝密任务的情报,”男孩定了定神,恢复最开始漠然的语调, “另外,裴参谋长要我带句话给你。”
“斗争是残酷的, 为了胜利, 须不惜一切代价。”
裴野单手插兜,一只脚鞋底蹭着地面的灰,低着头揉了揉鼻子,轻蔑地笑:“什么代价?”
“牺牲同胞的代价,以及牺牲自己拥有的一切的代价。”男孩说。
裴野侧过身子不经意地望了一眼, 从这里远远还能看到傅声的身影,在小摊旁边站着,一手拿着柠檬茶,似乎在和摊贩闲谈。
拥有的一切——他拥有的东西太少,承受不起生命中再有任何的一点失去。
“……裴初想要我怎么做。”
男孩略一沉吟:“据说警备部的任务是保护一个重要的领导人物,猫眼是首都特警局的干部首席,他必然有第一手资料。”
裴野面色逐渐阴沉下来:“他承诺过,不准对猫眼动手。”
“这是自然,”男孩满不在乎地说,“你只管把情报拿到手,他们的任务失败,猫眼顶多受点处罚降职什么的,无伤大雅。”
他一直觉得男孩就是个裴初的传声筒罢了,却被男孩像在谈论菜价一样谈论草菅人命的事情的语气小小惊讶到,目光里多了些额外的审视:
“你的任务又是什么?”
男孩不假思索道:“协助你,以及保护你的安全。”
裴野嗤笑:“扯淡。”
“你是觉得我做不到,还是觉得你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