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里的戾气实在太重,许柠柚被惊了一跳,下意识又往季砚礼身边靠了靠。
他这个潜意识里的条件反射很显然更激怒了此时秦赫,秦赫嘴里不断发出好像愤恨至极的呜咽,被束缚在身后的两只手臂更用力挣动起来。
可他也不过是无能狂怒而已。
他既挣不开口枷,也更挣不开手铐。
就连用这样满怀恨意的眼神再多看许柠柚一秒,季砚礼都没再给他机会——
原本还没有真正施以太大力道,只是卡在秦赫脖颈的那只大手在陡然之间添了力道,季砚礼手背青筋都因用力而格外凸显,秦赫原本惨白的脸色更因憋气而在瞬时间就泛起了不正常的涨红。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季砚礼用身体完全阻挡住了秦赫再想看向许柠柚的目光,他每个字都冰冷得有如实质,像一把把冰箭穿破喉咙定住秦赫,“永远从柠柚面前消失,否则,我保证你再一次见到你父亲,就会是在监狱里。”
比起秦赫先前的威胁,很显然,现在季砚礼给出的威胁才当真能够叫做威压。
身体上的缺氧与心理上的惊恐一同攀至最高点,有一瞬间秦赫甚至真的体会到了濒死的感觉,不,准确来说,他以为自己真的会死。
但就在下一秒,卡在他脖颈重若千斤的力道却又霎时消失了。
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秦赫已经全身瘫软趴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剧烈咳嗽起来。
等又过了片刻,勉强回拢些微神智的秦赫喘息着抬头,只看到了许柠柚和季砚礼并肩离开的背影——
秦赫隐约回想起来,刚刚在那最后关头,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就这样被季砚礼掐死的瞬间,好像是许柠柚忽然伸出手,手掌覆上了季砚礼原本发狠掐着他脖颈的手。
许柠柚的动作明明那么轻,可季砚礼却在一秒之后就陡然松开了手。
就像是被下了什么不可违抗的指令一样。
秦赫忽然喘息着疯笑起来,喉咙里溢出古怪的嗬嗬声——
季砚礼也并没有赢过他。
秦赫在心里嗤嘲,很难说是在自我安慰还是已经彻底心理扭曲,他愤恨不已想,季砚礼在给许柠柚当狗,这又算什么“赢”?
当然,他的想法已经根本无人会在意了。
返回学校的出租车后座,空气安静得近乎凝滞。
季砚礼垂着眼,眸底神色晦暗难明,他下颌轮廓咬合得极紧,全身肌肉都同样绷得极紧。
好像在竭力克制什么快要濒临极限的情绪一样。
许柠柚担忧看着他,片刻之后,他就又忽然再次伸出手,手掌轻轻覆上了季砚礼的手背——
就像刚刚在那个隐约生出惧意的时刻,做过的一样。
下一秒,季砚礼就忽然偏头看了过来。
视线相对一瞬,季砚礼薄唇微张开了口:“柠柚,对不起,又吓到你了。”
他此时嗓音格外沉哑,好像过于浓烈的情感让喉咙都变得滞涩起来。
刚刚有那么一个瞬间,季砚礼知道自己是真的濒临失控。
所有理智都消退干净,只被纯粹的怒意占据了头脑——
憎恨秦赫,却更憎恨自己。
是他不够谨慎,不够防备,这两日过于沉沦在许柠柚赐予他的,前所未有过的甜蜜之中,因此还没来及解决秦赫,反倒先被秦赫找上了门。
刚刚在咖啡厅里看着秦赫的时候,季砚礼脑海里不断一遍遍闪现出他赶到的那一秒钟——
秦赫已经握住了许柠柚脚踝的画面。
季砚礼不敢去想,如果他再晚到一分钟,情况会变成什么样。
毕竟许柠柚和秦赫如果真的纯论武力值,许柠柚绝对不是秦赫对手。
能一脚将秦赫踢倒在地已经该庆幸不已。
如果他再晚一分钟…
再晚一分钟…
季砚礼甚至不敢去做这样的假设,他大脑都在因这个假设而变得越来越神经直跳涨痛难忍,手上力道也在不自觉间越收越紧。
有一瞬间那力道大得近乎真的要将秦赫活活掐死。
可也确实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间而已。
因为下一秒,许柠柚的手掌就像现在这样覆了上来。
明明轻柔又绵软,可季砚礼却仿若在陡然间被套上了缰绳,再不可挣脱。
季砚礼倏然阖了阖眸,又加重语气讲了一遍:“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刚刚吓到你。
对不起险些没能保护好你。
可许柠柚却摇头说:“没被吓到。”
季砚礼扯了扯唇,只当许柠柚在安慰他。
他现在是真的情绪不太正常,每根神经每颗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发泄,想要发狠将许柠柚完全侵占,好像唯有这样才能确认事情并没有变得无可挽回,确认许柠柚还好好待在他身边。
但他不能。
他不能再吓到许柠柚了。
因此忍耐克制得分外艰难,季砚礼甚至不敢回握住许柠柚的手,怕难以控制力道会把许柠柚捏痛,于是只任由自己的手指都在因过度紧绷而难以自控轻颤起来。
可下一秒,他微微发颤的手指就被许柠柚握住了。
许柠柚的力道很轻,像温水般将他轻柔包裹。
“季砚礼,”许柠柚开口叫季砚礼的名字,嗓音同样也轻柔,讲出的话却仿佛很重很沉,他语气格外认真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没有被你吓到。”
略一停顿,许柠柚又转而一字一句对季砚礼剖白自己的想法:“当时是有些害怕,但不是怕你,是怕万一秦赫真出了什么问题,我在想你要怎么办,我又要怎么办…”
抿了抿唇,许柠柚总结道:“我是在怕你会被那个垃圾毁了。”
当时季砚礼的模样是真有一瞬惊到了许柠柚——
那样眉眼间满溢着戾气的季砚礼,让许柠柚感到格外陌生,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
可很快,许柠柚就又回想起来了,好像也不是太过陌生从没见过…
他见过一次。
在将近三年前的那个除夕,两人那次意外的相遇。
只不过刚刚的季砚礼看起来,好像比那时戾气更甚,整个人都更为锋利而近乎显出些许野性。
可许柠柚也只是惊而已,并不惧。
他完全不怕这样的季砚礼。
甚至隐约之间为这样的季砚礼心动不已。
可他怕万一季砚礼真的没能控制好力道,真把秦赫掐出了三长两短,秦赫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但季砚礼又该怎么办?
季砚礼一个法律专业大好前程的天之骄子,合该一直风光无限,又凭什么为了秦赫一条烂命搭上自己!
许柠柚完全没有意识到的,自己在这种时候的思维逻辑已经无限趋近于季砚礼——
重要的只有彼此。
听他这样说,季砚礼没有立刻出声回应。
只是垂眼眸光凝在他脸上,似是在判断许柠柚究竟是在说真话,亦或依然只是在安慰自己。
片刻之后,他忽然抬手,指腹蹭了蹭许柠柚眼尾,哑声问:“真的是这样想的?”
许柠柚任由他的指腹从自己眼尾又滑到了脸颊,毫不犹豫点头:“当然了!”
许是渐渐相信了许柠柚真的没有怕他,季砚礼心神终于略微放松了些许,他指腹逗猫般不断摩挲在许柠柚脸颊,故意玩笑道:“如果秦赫真出了什么问题,我可能是免不得牢狱之苦了,如果真的那样,柠柚会等我吗?”
许柠柚现在根本听不得他讲这种话,顿时被气得瞪起眼睛,抬手不轻不重捶了一下季砚礼肩膀,绷起语气嗔他:“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嗯,”季砚礼攥住许柠柚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送至唇边轻轻落下一吻,从善如流改口道,“我乱说的,放心,我还没有追到你,怎么舍得真把自己搭进去?”
许柠柚立刻就又皱着眉毛强调:“追到了也不可以!”
他现在已经看清楚了,季砚礼这人所有的彬彬有礼温和绅士真就都是彻头彻尾的伪装,本质上这人完全是疯的…
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许柠柚都相信季砚礼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专业的事情,至少季砚礼的理智不会允许他那么做。
可还有极少数的,像刚刚面对秦赫的那种情况,许柠柚是真的怕季砚礼会万一失控。
越想,许柠柚眉毛就又忍不住皱得更紧。
可下一秒,季砚礼的薄唇就又覆了上来。
亲吻恰好落在许柠柚眉心。
“不会,”季砚礼这次敛了玩笑语气,认真郑重得如同承诺,“有你在,就永远都不会。”
我为你失控,也为你克制。
这世上能真正约束到季砚礼的,有且只有一个许柠柚。
听懂了季砚礼话中意味,许柠柚怔了怔,他唇瓣微微张了张,可最后也没有再讲什么,只是放任自己靠进了季砚礼怀里。
当然还有很多话没有问清楚,比如关于季砚礼究竟是什么时候查到的秦赫父亲的把柄,更比如…
季砚礼的家庭情况。
但许柠柚暂时不想问了,他相信季砚礼很快就会都告诉他的。
回到学校宿舍后,下午没课,许柠柚便先进了浴室洗澡。
虽然其实也没真正弄脏什么,但之前确实出了不少汗,还有被秦赫握过的脚踝,许柠柚真是急不可耐想要好好洗一洗。
淋浴的时候,他特意在左脚脚踝被秦赫握过的位置多打了两遍沐浴露,还用力搓了又搓,甚至把那片肌肤都搓得泛起了红。
可即便这样许柠柚都犹嫌不够,想了想,他干脆擦干身上水珠,只穿上了上半身的家居服,露着两条长腿就出了浴室——
想要让季砚礼给他的脚踝“消消毒”,覆上崭新的,只独属于季砚礼能给他打下的印记。
可一出浴室就发现季砚礼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鼻梁上还架着防蓝光的金丝边眼镜。
听到动静季砚礼回过头来,视线在许柠柚腿上也只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秒,他喉结微微一滚,就敛了眸低声道:“把裤子穿好过来看一下,我刚刚给你之前参加的舞蹈比赛赛委会那边发了律师函。”
许柠柚顿时愣在原地,被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搅和,他都要忘了还有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