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良机,秦正野不想错过。
“若您能同我说说话,我或许能好一些。”秦正野小心试探,“灵液浸泡灵剑时,师尊,您同我聊一聊吧。”
江见寒想,此事也有些道理。
他听说有些人紧张时便爱说话,秦正野或许就有这样的习惯,他点了点头,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询问秦正野:“你想聊什么?”
“您等等我。”秦正野似已恢复了一开始的心情,道,“等我先将灵液备好再谈。”
江见寒:“……”
江见寒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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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多些与江见寒交谈的时间,秦正野动作迅速,飞快布置好了一切。
他请江见寒在桌旁坐下,又在置物袋内一通翻找,当着江见寒的面,从置物袋内取出了一个茶壶。
江见寒愣住了。
秦正野把茶壶茶杯摆好,又从置物袋内拿了茶叶,还有一罐封好的山泉,极为熟稔泡起茶来。
江见寒困惑不已:“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我在仙云会时发现的好茶。”秦正野笑眯眯说道,“原是想当做礼物送给师尊的,师尊不介意我现在就将它泡了吧?”
江见寒:“……”
“既是夜谈,喝些茶最好不过。”秦正野已自行打开了话匣子,道,“我知道师尊您最喜欢喝茶——”
江见寒:“……我喜欢喝茶?”
秦正野:“是,弟子已经观察过了!”
江见寒更是困惑:“你已经观察过了?”
秦正野一顿:“师尊您不是总在宗门大殿喝茶吗?”
江见寒:“……”
秦正野:“我听门内的师兄师姐们说,若有事要寻您,去宗门大殿便好。”
江见寒:“……”
秦正野见江见寒迟迟不曾说话,他终于也有些迟疑:“师兄师姐说……去宗门大殿时,您一般都在喝茶。”
江见寒:“……”
当然,此事并不是什么师兄师姐所言。
这一切都是秦正野上辈子所闻所见,江见寒有事寻他时,总让他去宗门大殿内相见,而他每每在宗门大殿内见到江见寒时,江见寒又都在喝茶。
他自然以为这是江见寒的喜好,江见寒这人实在太寡淡,秦正野难得发现一件江见寒喜欢做的事,因而之后他若下山执宗门事务,回来时总会给江见寒带些他搜罗来的好茶。
江见寒每次都一言不发收下,到下回二人再在宗门大殿内相见时,秦正野便会发觉江见寒在喝的正是他新送的茶。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总不会现在江见寒要突然告诉他,他其实并不喜欢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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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见寒觉得有些尴尬。
他不知是门中哪个弟子告诉秦正野他喜欢喝茶的,他其实并不怎么能尝出食物的味道,一切在他口中都极为寡淡,而这本就清淡的茶在他尝来,其实同白水也没什么区别。
他也不怎么喜欢去宗门大殿,门中几位师兄师姐总在那儿喝茶闲谈,除却修炼之事他能听一听外,余下的不是徒弟修炼的趣事,便是八荒内的闲谈八卦。
这些事情江见寒都没有兴趣,也不想在此处浪费时间,他若去宗门大殿,一般都是门内有要务需要他来处理,或者是遇到了什么自己难以处理而令他极为不安的事情,需要寻处他极为熟悉的地方,再请王清秋或其他师兄师姐来为他开解。
譬如那日秦正野入门,他怎么也等不着秦正野来寻他,他便在宗门大殿内喝了两日的茶。
那不过是个掩饰的借口,好以此来盖过他心中的不安,待秦正野来了,他安了心,便也不再去宗门大殿了。
江见寒蹙眉看向秦正野,
秦正野正极为熟稔为他泡茶,这动作看起来比极爱喝茶的王清秋还要熟练,江见寒不免觉得有些奇怪,问:“你喜欢喝茶?”
秦正野一怔:“弟子没有这种嗜好。”
江见寒:“那你……为何如此熟练?”
秦正野:“我……弟子……”
秦正野有些支吾,他总不能说是他为江见寒泡多了茶,自己私下又偷偷学习了许多与此有关之事,才能有这般熟稔,他只能找借口,道:“是……是照顾弟子长大的那位前辈!”
江见寒:“青云前辈?”
秦正野:“……是啊!他可喜欢喝茶了!”
江见寒:“我记得师尊好像说过,青云前辈嗜酒——”
秦正野:“年纪大了!他已经戒了!”
江见寒:“……”
“哈哈,他已经戒了许多年了。”秦正野干巴巴笑了一声,巴不得快些略过此事,正好江见寒提起了青云,他便立即切入正题,问,“师尊还记得那时的事情?”
江见寒:“……”
他是记得,可他记得的,显然都是同秦正野无关的那部分。
“我以为师尊您已都忘记了。”秦正野挠挠脑袋,显然谈论此事,令他有些说不出紧张,“毕竟那对师尊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见寒:“……”
那绝不是小事。
那渔村之内发生的事情,对江见寒来说,是蓬洲旧事,是牵着他过去的一个影子,因而王清秋一提及渔村,他才能立即想起来。
“当年师尊您带我去见了青云前辈,我一觉醒来,您便不见了。”不知为何,秦正野道,“您离开之后,青云前辈同我说,您是八荒之中最厉害的剑仙。”
他自己想了片刻,又不由摇头,否定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道:“青云前辈说,您是天下第一。”
江见寒:“……”
秦正野轻声说:“这天下,无人能敌得过您。”
这话江见寒爱听。
“自那时起。”秦正野似是下定了决心,终于将他上一世无论如何也不曾对江见寒说过的话出口,道,“我那时便定下了决心。”
江见寒:“……何事?”
秦正野一字一句说道:“我一定要进凌霄剑派,一定会拜您为师。”
江见寒:“……”
“青云前辈说,凌霄剑派入门大比,一年比一年要难,您若是开门收徒,想要入门的人,或许能将整个宗门广场挤满。”秦正野又紧张挠了挠头,小声道,“他总说我不切实际,是在做梦——”
江见寒皱眉:“他说得对。”
秦正野一噎。
“若我一直不收徒,你难道要一次等着吗?”江见寒终于找到了他能插嘴说上几句的话题,道,“你难道不知道修炼一定要趁早吗?”
秦正野:“……”
江见寒:“你这这么好的天赋,若是一直拖着,才是延误良机。”
秦正野:“……”
江见寒敲了敲桌面,想要警醒秦正野,可他又觉得这力道不足,秦正野或许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抬手屈指,一下敲在了秦正野的头上。
“你这孩子。”江见寒恨铁不成钢骂道,“怎么会有这么笨蛋的念头啊!”
秦正野:“……”
第45章
说不通的。
秦正野觉得,这种事,他对江见寒,永远也说不通的。
他出口之前,早就该想到,江见寒总是用这种奇怪的角度来看问题,一切感性在他面前都无作用,若因为这所谓的感性延误了修炼,对脑子里只有修炼的江见寒来说,这才是最大的罪。
秦正野叹了口气,不打算继续同江见寒解释。
他早知江见寒是如此,到头来,他也只是想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江见寒罢了。
上一世他错了太多太多,有许多话不曾出口,有许多事不曾去做,到了后来时已追悔莫及,今日他放弃了那么多才有了这么一回重新来过的机会,那这些话语,无论如何他都要告诉江见寒。
“我知道的。”秦正野小声说,“我就是笨。”
江见寒:“……”
江见寒恨铁不成钢的无数话语,全都顿在了喉中。
“我就是喜欢师尊。”秦正野那语调几乎如同低声喃喃耳语,似乎还带了些埋怨,“我发过誓的,我就是要拜进您门下。”
江见寒:“……”
这话听起来,实在像是在耍性子。
江见寒不怎么喜欢别人耍小性子,当然,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耍小性子,毕竟他只要一眼看过去,哪怕正在暴怒的人都会立即闭口,可今日……今日轮到秦正野,此事好像忽而便不同了起来。
他徒弟能有什么错?
他徒弟的天赋,拖延一年两年,有什么问题吗?
莫说是拖延一年两年,那哪怕拖延上十来年都不会有问题的吧?
你看这孩子筑基得多轻易啊!他方才十八岁,使使小性子怎么了?他都说了,他最……最……最喜欢师尊,那江见寒难道就不该多惯着他一些,由他在自己能够容许的范围内,小小地发一些小脾气吗?
江见寒清了清嗓子,回眸去看秦正野,却见秦正野说完那句话后,也正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从眼睫之下看着他。
江见寒:“……”
他几如死寂的胸腔好像因此而悸动,他注视着这双眼睛,已不愿记起而刻意不去多想的记忆一点一点浮现在他眼前。
——像是他兄长抱着的那只小犬。
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神色,略有些畏惧地朝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