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寒移开目光,小声说:“可你不能离开蓬洲。”
江流观微微一怔。
“血脉亲人,我也只有你一人。”江见寒低声说,“若真要准备结契,你……总得来参加吧?”
江流观很惊讶。
他张了张唇,可吐不出半句话语,他与江见寒都是不善言辞的性子,对他二人而言,话说到此刻,似乎便已经足够了,于是两人静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江流观才轻轻点了点头,说:“我离不开蓬洲。”
江见寒:“嗯……”
他知道蓬洲诸多阵法,均由江流观维系,蓬洲岛主万不可离开此地,江流观也绝不会放下他身为岛主的职责,江见寒这想法……注定不可能实现。
秦正野甚是突兀询问:“流观岛主,蓬洲与八荒难以通信传讯,其中可有缘由?”
江见寒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传讯之事,不解看向秦正野。
江流观巴不得想要自方才的话题中摆脱出来,道:“你们用玉符传信,距离本有所限,蓬洲离得太远,自然便有困难。”
“方才师祖说,他与掌门师伯传过消息。”秦正野说道,“师尊入魔域时,他二人也有数次以术法传音,掌门师伯还说,师祖能传讯于魔域之中,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江流观道:“那是用了阵法,可八荒实在太远,就算能以阵法联通,传信也极为断续,所费灵力之大,仅可充作紧急之用。”
秦正野微微弯起眉眼,唇边带了些笑:“那师尊方才所言之事,也该能算是紧急之事了吧?”
江流观:“……”
“阵术之道,我略通一二。龙尊应当更精于此,龙族之内,或许能有不少这类术法,倒也可以试试能否更改此阵,至少能让蓬洲与八荒的联系更简便一些。”秦正野说道,“若能改进传讯之法,那或许也能有搭建传送法阵的希望。”
江流观下意识便要反驳,他脑中全是这件事的障碍,他觉得江见寒也不会愿意答应此事,他知道江见寒心中厌恶蓬洲,若八荒真与蓬洲恢复来往,那与江见寒有关的过往谣言,或许极快便会在八荒散播开来。
江流观不觉得这是好事,若此事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宁可不要有这样的进展。
“师尊。”秦正野忽而看向江见寒,问,“若通信便捷,您也会多与蓬洲联系吧?”
江见寒:“……”
面对江见寒,秦正野说话忽地便直接了许多,道:“我知道师尊很不喜欢蓬洲,也不怎么想回到蓬洲。”
他这话一出口,江见寒便忍不住微微蹙眉,连江流观也不由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色。
大家都知道江见寒心中是如此想的,可除了秦正野外,其他人可不会直接将此事说出来。
秦正野又道:“就算师尊不在意,可这地方,我是喜欢不起来的。”
江见寒无奈说:“我不在乎的。”
“可若能传信,自然便不同了。 ”秦正野笑了笑,说,“蓬洲不是个好地方,可师尊一定很想与您的兄长——”
江见寒仓促打断他:“我没有。”
秦正野早知道江见寒是什么脾气,这话让江见寒主动来说,他当然做不到,秦正野极自然改口:“流观岛主总是很想与师尊联系的。”
江流观立即接上回答:“是。”
江见寒:“……”
秦正野:“既然如此,如何令蓬洲与八荒恢复传讯,便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
这回江见寒没有反驳,秦正野便定了主意,反正他这几日除了守着江见寒外,也已无事可做,他可以想想办法,试着能不能在蓬洲内弄出个传讯法阵,至少先与宗门内联系上再说。
既只是尝试,那一时也用不着太多人相助,只需帮他备些材料便可,江流观安排了人帮忙,自己本也想跟过去,江见寒却又叫住了他。
“等一等。”江见寒迟疑道,“有一件事,我想与您商量。”
江流观:“还有什么事?”
“……是你们方才说的大事。”江见寒犹豫再三,还是下定决心,问,“若要筹 备……我该从何处下手?”
第133章
若要谈结契大典的筹备,江流观可有得是话想说。
他以往从未想过江见寒能有今日,只不过因他是蓬洲岛主,蓬洲岛上许多修士若需结契,总喜欢请他代为主持,或是特意邀他来参加,以至于这些年间,他已见识过了无数场结契大典,
结契大典这种事,总是有一套固定流程的。
结契大典虽省去了凡人婚礼的诸多烦扰,至少无需接亲拜堂之类的礼节,可又要多出许多凡人婚配不会有的步骤,它以结契为名,结契便是重中之重。
只是这灵契究竟是何,不同地方倒还有不同,近年八荒之中人族修士结生契较多,蓬洲岛民内以海族居多,他们所结灵契,因族类而各有不同,如江见寒与秦正野这般异族结契的,更是五花八门,依着哪边的规矩都有。
光是这一件事,江流观便已能为江见寒列出十数种选择,而除此之外,总还得写好请柬,定下服饰衣着,算清该宴请的宾客……有许多事情需要一一商定,绝不是仓促之间便能定下的。
江流观总算压下唇边的笑:“你能如此想,自然再好不过。”
江见寒总算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先移开目光,尽力用公事公办的声调说道:“毕竟您不能离开蓬洲,这已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了。”
江流观道:“那先将小秦叫回来吧,此事只有你一人决定可不够。”
江见寒匆忙拒绝,道:“我先将此事问清楚,具体如何,我……我问清了再告诉他。”
“等等……”江流观忽而意识到了此事中一个极大的漏洞,”这件事……你与小秦说过吗?“
江见寒小声说:“……我稍后会告诉他的。”
江流观:“稍后?”
江见寒心虚了一些:“待我将事情想好之后……”
江流观:“……”
江流观蹙眉看着江见寒,想了片刻,终于问出了那个他觉得极为紧要的事情。
“你二人既已定情……”江流观犹豫着措辞,试探着问,“那信物,送过了吗?”
江见寒:“啊?”
江流观:“……你不会不知此事吧?”
江见寒甚是困惑:“还需要信物?”
江流观:“……”
“我与他互知心意,不就已足够了吗?”江见寒蹙眉道,“信物这种东西,我平日也送过他许多——”
江流观打断他:“平日的礼物,与定情相赠之物,绝不相同。”
江见寒想了片刻,仍旧很是为难:“若一定要送……蓬洲之内的商铺,只怕不愿意做我的生意。”
江流观吸了口气:“你要直接去商铺中买?”
江见寒反问:“不然呢?”
江流观:“……”
“上回他生辰,我已送了他许多东西了。”江见寒万分头疼,“结契的数量……总比生辰要多吧。”
江流观:“……你靠数量取胜?”
江见寒又是一怔,再度反问:“不然呢?”
江流观:“……”
到了此刻,江流观是真想掰开他弟弟的脑子,好弄清里头装着的都是什么不开窍的玩意,究竟是怎么才能这么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话来。
怪他,都怪他。
江见寒小时候被藏在深院之中,以至江流观许多年后,才知自己还有个弟弟。
他好容易才将江见寒接到身边,可江见寒已是如今这性子了,他试图纠正,迟迟不见成效,他便想江见寒本不喜欢与人接触,那他不通人情世故,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在蓬洲时有他帮江见寒应付,就算去了八荒,还有相澈能挡一挡。
他现在后悔了。
他那时就该将这些世故人情全都灌进江见寒的脑子里,就算江见寒情感淡薄,他也该让江见寒将这些事背下来,全都刻进脑子里。
“定情信物。”江流观特意咬了重音,“与寻常礼物不同。”
江见寒带上了一分虚心求教的神色,好奇问:“原来还有不同?”
江流观深吸了几口气,竭力在心中告诉自己——是自己教出来的弟弟,至少有一半是他的错,他绝不能因此生气。
“信物或是需是对你而言意义重大之物,或是与你二人均有关的东西。”江流观说道,“就算不是如此,也该要精心准备,这可是定情之事,岂能如此草率?”
江见寒还是略有不解:“定情?我与他早就已经……”
江流观:“嘴上的承诺是是一回事,若事事都可嘴上承诺,那有何必还要有什么拜师之礼入门仪式结契大典。”
江见寒:“……”
江见寒有一些被说服了。
既然对他来说,徒弟入门时的拜师仪式很重要,那以他对秦正野的了解,诸如信物之类的东西……对秦正野来说,一定也很重要。
这小子能将他当初留下的那一点破布在剑上缠那么久,他送给秦正野的礼物,秦正野巴不得全都要珍藏,江流观说得没有错,他是该为秦正野准备一些特殊的礼物……譬如说,秦正野的灵剑。
他已送了秦正野一柄灵剑,又将龙尊准备的剑也送给了秦正野,可秦正野爱在灵剑外缠上那些破布,弄得剑身破破烂烂。
他若送了秦正野剑鞘剑穗,保不齐便能阻止此事,秦正野为了能将他所赠之物露出来,一定不会再用那破布将灵剑盖住,剑穗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若按着江流观所言之意,这东西不能去蓬洲的商铺之内买,他便拿不准应该用何物来制成送给秦正野的剑穗了。
“你得先定下此事,私下送给他也好,结契之时赠给他也行。”江流观稍稍一停,总觉得让江见寒想出一件信物已极尽为难,若还要让江见寒准备两次结契所需的信物,未免也有些太为难他了,他只好又改口,说,“若你们回到八荒之后,还需在宗门内再行一次结契之礼,那这信物,还是私下送了便好。”
江见寒苦恼不已:“寻常人的信物……都是从哪来的?”
江流观:“……”
江流观也沉默了。
他是参加过他人的结契大典,见证过数对道侣圆满,可他自己又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别人的定情信物,也不会向他解释由来,他顶多只能猜测,硬凑出数种可能。
“有些,应当是传家之宝吧。”江流观迟疑说道,“还有不少是自己亲手所制之物,或者是对两人而言都颇为重要的对象。”
江见寒的脑中一片空白。
江流观只好说:“反正结契之事还需准备许久,你可以再想上几日。”
江见寒:“……”
“但你得先将此事告诉小秦。”江流观说,“你二人先将结契之事议定后,我再为你们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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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见寒一气给自己折腾了两件头疼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