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不同于人工耳蜗要砸上十几万乃至几十万进行手术,几百上千的助听器同样可以使用,甚至残联会给符合资格的听障患者免费发放,根本不需要他们提供援助。
而节目组想要的是必须让民众认定,如果没有节目组的介入,穷孩子“于棠”这辈子都不可能进行如此昂贵的手术,他们的价值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彰显。
这样安排也更符合大部分重度听障患者所面临的难关,更容易激发出特殊人群的认同感。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笔高昂的手术费压根不需要节目组承担,他们一开始就找好了合作推广的私立医院。
“于棠”从检查到手术,都是私立医院全部包揽,而“于棠”治愈改善的过程也会随着节目的大火,成为该医院的最佳招牌。
正因如此,“于棠”的听障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旦更换主治医师,还是翁教授那种油盐不进的类型,不仅广告做不成,还会成为私立医院难以洗清的劣迹丑闻——连最基础的听力学诊断都做不好的“高端”医疗。
就算给“于棠”提供免费治疗的行为再慷慨,也没人再敢去这种医院了。
不仅如此,这家医院和利斯顿隶属于同一集团,该集团虽然不是直接投资《交换人生》的制片方,但却是《交换人生》所在平台的最大股东。
现在的情况就是制片方传话让他们给“于棠”换医生,但这一举动不仅会毁了《交换人生》一早定好的剧情线,还会严重损坏背后平台的利益。
思及此,导演吴鑫狠搓了把头发:“许哥,这我真没办法,您给我指条路吧。”
“这还不简单?”策划人许东杰笑了下,“两边老板不好得罪,那就只能让孩子遭点罪了。”
*
郁清许提出的要求,沈秘书自然第一时间满足。
他就在汽车后排坐着听了全程,确认孩子放学就会被送到附属二院重新检查,心放下了一半。
虽然不想过分使用特权给霍明择添麻烦,但事关他唯一的宝贝,郁清许还是在沈秘书挂断电话后立即提出进一步的要求:“我想跟着一起去,可以吗?”
孩子现在还不能安心接受他,但就原剧情中那一件又一件的恶心事,他实在怕节目组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不亲自守着他实在不能放心。
“当然可以。”沈秘书微笑应道。
给老板继子安排一个专家号,送老板伴侣去陪诊,这完全是他入职以来接触过最简单的工作,难度几乎等同于给苏打饼干钻孔、给奶油草莓安籽、给趣多多点巧克力豆。
不过他给霍明择当秘书多年,向来习惯走一步看三步,尽可能让每一个突发事件,都在他脑中提前预设过。
毕竟老板做出安排,是要他将安排完美落地,而非单纯的指哪打哪。
所以挂断电话他脑子也一秒没停,就着节目组故意隐瞒孩子中度听障强行安排植入手术一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思索起来。
不需要天眼查,这些大企业背后的利益牵扯都存他脑中的数据库里,两边一对,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沈秘书先向郁清许确认道:“您确认孩子现在还是中度听障?”
按郁清许的说法孩子是先天性听障,出生不久就被确诊中度听障,但孩子一岁就丢了,也没准是这些年因为其他原因听力进一步受损。
郁清许没法直说自己梦到了一切,但他依旧很肯定地说道:“即便棠棠没办法读唇语的时候,近距离交流也完全没问题,绝对不是重度听障。”
得到郁清许的肯定答复,沈秘书立即做出安排:“我们现在就去接孩子。”
第9章
郁棠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班上一共二十人,王子涵因烫伤请假了,余下除去郁棠的十八人刚好两两一组依次坐好,郁棠的位置永远是剩下的最后一排。
虽然初一开学没多久,但利斯顿初中里绝大部分学生都是从小学部直升上来的,而郁棠所在的班级只有他一个外来者。
其实一开始班上也有不少人,对他这个突然交换来的节目嘉宾很感兴趣。
毕竟郁棠与这些少爷小姐想象中,代表着脏乱差低素质的穷人完全不同,他肤色雪白,眉眼精致,还有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
虽然身体过分瘦弱矮小,但脸实在为他加了太多分。
然而很可惜的是,与郁棠交换的钱家小少爷并非自愿,只是钱家父母想打造良心企业家形象,提升名下产业口碑,借此和家族其他继承人打擂台。
钱家小少爷平时再是受宠,这一次也只能背上行囊被发往偏僻贫穷落后的小山村,苦苦熬上两三个月。
而钱小少爷又与瑞德医疗家的王少爷关系最为要好。
不同于钱家继承战打得火热,你方唱罢我登场,王家的情况则要和睦许多。
王子涵父亲虽然只是瑞德医疗的负责人,但也攥着王家不少的股份,而利斯顿则是王子涵小姑负责的,娱乐媒体方面则归属于王子涵大伯。
所以不论是利斯顿,还是瑞德医疗,亦或是《交换人生》背后的出品平台,在家中十分受宠的王子涵都能说得上话,他也是这么跟好友保证的,一定帮他解决难题。
结果显而易见,王家人再惯孩子也不可能因为他那点兄弟义气,把这种一箭三雕全员获益的好项目砍了。
王子涵失信是小,丢面子是大。
而这份无处释放的怒火,自然而然就烧到了“于棠”这个抢占好兄弟位置的乡巴佬身上。
尤其是录制开始后,完全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因录制节目成了“主角”,甚至第一节课随堂测验的分数比他们所有人都高。
虽然这部分录制内容被删掉了,但王子涵依旧觉得被恶心的乡下土包子冒犯了。
对“于棠”的不爽与日俱增,偏偏这档节目是王家一手促成的,他要是直接对关键嘉宾“于棠”下手,家里大人肯定会教育个没完。
但王子涵对“于棠”的厌恶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他不需要亲自动手,身边的朋友就会替他同仇敌忾释放恶意,而其他正常人也会主动规避麻烦保持“中立”。
豪门圈子错综复杂,即便是孩子也清楚利害关系,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人站在“于棠”身边维护正义,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教养不俗。
倘若这时候真冒出个上层阶级的孩子,主动帮助“于棠”反抗这些霸凌才会被当做异类。
实际上如果只是孤立和排挤,并不会让“于棠”产生太多波动,毕竟作为一个有着小儿麻痹父亲,和一个疯子母亲的小聋子,他的生活自有记忆以来就是如此。
不是所有村民都是贫穷且淳朴的,郁棠看到的更多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因此他一直对进城读书有着超乎想象的期待。
事到如今,郁棠从书本中获取的幻想早就破灭,原来人性就是如此丑恶。
但对比起来还是云市更好,起码在这里他可以继续读初中,不会没日没夜干活还要随时被打,同学们都香香的,桌椅特别舒服,老师的吐字都格外清晰……最重要的是他每一顿都可以吃得特别满足!
他喜欢云市!他一定要留在云市!
下车时,郁棠再次被同学狠瞪,并做口型威胁:你给我等着。
郁棠畏缩低头,偷偷吸了吸口水,心想:今天中午食堂又会做什么好吃的哇?~
总归,不论是两次冒出的奇怪男人,还是对他恶意满满的富家同学,在他这里都只会雁过无痕。
郁棠吸了吸有点发痒的鼻子,快速甩掉脑中突然浮现的男人,一脸呆萌地迈下车,打算老师确认完人数后就立即飞奔去食堂。
结果刚下车就被老师按住了肩膀。
老师一手接打电话,一手轻搭上郁棠肩膀,示意他先留这等一下。
郁棠只好乖巧站好,听着老师好一番嗯嗯是是的应答后,最后对着话筒严肃确认道:“不是追责不追责的问题,确认可以保证孩子的安全吗?”
那边又说了什么,老师紧皱的眉头才算放开,脸上也有了笑容。
没等挂断电话,就揽着郁棠细瘦的肩膀直接往停车场方向走,期间郁棠一直安静如鸡,乖巧地配合着。
等老师挂断电话,对上孩子扑闪扑闪的呆萌大眼睛,才站定面对面跟他笑着解释道:“有好心人帮你预约了最顶尖的耳科名医的就诊机会,虽然比较突然,但有校方作保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你安心跟他们去看病,说不准有机会不用植入人工耳蜗就能治好耳朵。”
郁棠顿时觉得错过一顿香喷喷的午饭也没那么难过了!
毕竟人工耳蜗再贵,也没有自己的原装耳朵好,能让他的耳朵直接听到,那是他梦都不敢梦的美事。
老师见他漂亮的眼睛亮的跟一对蓝色小灯泡似的,也怕他期待过高会失望,只好多解释了一下。
虽然基因靶向治疗可以修复突变基因,但在耳聋治疗领域仍处于发展阶段,而这位国内首屈一指的翁教授也只是参与研究的一员,目前尚无临床成功治愈案例。
但到底是多一种可能,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法治愈,由翁教授操刀的植入手术肯定也更有保障。
老师觉得这是大好事,毕竟这孩子交换来利斯顿的主要目的就是解决听障问题,为此他注定要遭受很多不公和委屈,而以老师身份很多事情都无权干涉,但如果孩子能因此得到最好的治疗,作为老师起码心里能舒服点。
“……你是幸运的小孩,未必不会是国内成功治愈的第一例。”
听老师这么一说,郁棠眼神微暗,但还是乖巧地笑了笑,心里却不抱什么希望了。
师生两个等了不到三分钟,加长款幻影就开进了停车场。
老师委婉交代了几句,让郁棠尽可能表现得可怜又可爱,就带着孩子主动上前。
车门打开前,郁棠正局促地攥着校服袖口,想着要不要将袖子撸上去?之前节目组的年轻阿姨,就是看到他骨瘦如柴的胳膊震惊得红了眼眶。
但今天这么冷,见面就露胳膊很奇怪吧?
郁棠还在犹豫,一旁的老师一听翁教授时间很紧,必须马上过去不然可能就来不及了,老师立马结束客套交涉,直接推上郁棠的后背,沈秘书则快步上前为他拉开车门。
小鸡仔郁棠直接被推上了车,连礼貌问好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之前是装出来的局促,现在郁棠是真局促了,深吸口气缓慢抬头,先露出一双blingbling惹人怜爱的蓝眼睛。
四目相对,郁棠眼睛瞬间瞪圆:“你你?!”
郁清许实在被孩子跑怕了,露出温柔笑容的同时一把攥上孩子细瘦的腕骨:“棠棠,爸爸接你去医院。”
郁棠下意识就要挣脱,结果还没等他怎么用力,男人的眉头就痛苦地拧到一处,他低头一看,发现男人展露出的小臂上一片骇人青紫。
郁棠:“………”
虽然严重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但他还是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就这么任由对方握着他的手腕。
陌生的父子俩一路无言,郁棠长睫低垂让人看不清表情,郁清许则静静注视着身侧的少年,一遍遍用温柔的眼神疼惜地描绘着他心爱的小孩。
因着出手及时,一路上都没遇上任何意外,甚至因为不是高峰时间段,车子几乎是以最短时间畅通无阻抵达附属二院。
郁清许先一步下车,绕到另一侧帮郁棠把安全带解开,紧接着便再一次握住了郁棠的手腕,用的依旧是受伤的右手,斑驳的伤痕依旧展露在外。
郁棠:“…………”车里就算了,在外面露胳膊他真的不冷吗?
他很想帮对方把袖子拽下来,又怕被误会是他愿意相认的信号。
不过没等郁棠怎么纠结,思绪就被突然冒出的摄像团队给打断了,一眼望去全是陌生面孔,显然不是节目组的人。
“只是记录下就诊过程,别担心,爸爸会陪着你。”郁清许时刻留意着孩子的情绪变化,几乎是立即就凑到他耳旁安抚道。
郁棠看了看他,低下头小声咕哝:“你不是我爸爸。”
郁清许虽然被拒绝习惯了,但还是有点难受,他没接茬,握着孩子细瘦的手腕直奔附属二院的司法鉴定所。
实际上听障检测哪家医院都能做,翁教授的基因靶向治疗也只是郁清许找来的由头,对于还在研究阶段的创新成果,他根本没抱什么期待。
让郁清许选择附属二院的真正原因其实是——附属二院是云市唯一一家拥有司法鉴定资质的三甲医院,跟警方指定的其他专业司法鉴定所一样,出具的结果都具有法律效力,是确认两人具有亲子关系最直接的手段。
三分钟后,看清科室名的郁棠:……?
他转头看向周围一群人高马大的拍摄团队成员,以及电话始终不离手的秘书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