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想领离婚证前告诉你,但我认为,现在有必要提前。”
凛冽的冷风中。
祁钊以前所未有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道。
他的音量并不算大,却异常的清晰,分明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语气,却宛如一杯香甜可口的榛果热拿铁,将岑康宁冻住的心一点一点的暖热。
而被暖热以后,岑康宁不敢置信地翻开手中户口本的扉页。
果不其然。
在扉页里发现了祁钊的姓名。
……
“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我们俩个现在才是一家人,我是你的法定配偶,是你的丈夫。”
“所以你不能说自己没有家,这是错误的说法。”
“此外,岑康宁,我想继续问你,你对家的定义是什么?除了法律意义以外?”
“家……”
岑康宁手里握着那本薄薄的户口本,看着祁钊那张英俊又认真的脸,一时忘记了该如何开口。
泪水已经完全止住了。
只有些许泪痕还停留在他的脸颊上,显得他有些楚楚可怜。
直到最后一滴泪水也在冷风中风干,他听到自己闷声说:
“家是很温暖的地方,回去以后,就会有热气腾腾的米饭吃。”
祁钊道:“今晚我们不吃米饭,但按照原定计划,会吃烤肉,也是热气腾腾的。此外,荣府物业已于两个月前准时供暖,1201此刻室内温度达标,超过二十三摄氏度。”
“家里有我的床,可以不用工作,好好休息。”
祁钊亦道:“如果你不在这里,这个时间我们正躺在床上休息。”
“家是港湾,是避难所。”
“宝宝,你在我怀里。”
“……”
岑康宁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祁钊都会有相应的证据来证明,他才是他的家。
而最关键的是,祁钊竟然说的是对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反驳。
的确。
说起家这个定义来。
难道他现在的住处不比曾经那个狭小逼仄的房间更像是家吗?
当年在黄家有的。
他如今有。
当年在黄家没有的。
他现在还有。
且若是拿出来比较的话,他在黄家住的只是一个很硬的架子床,与黄光远共享一个不到九平米的房间。
而在他现在的家里。
整个二百平任他随意躺平。
说起晚饭,在黄家的时候,只要他在,桌上一定是没有荤菜的。
的确是有热气腾腾的米饭不假。
可自从黄光远出生以后,大部分的时候米饭只能就白菜豆腐吃下去。
现在的家就不同了。
他的晚餐经常变幻各种花样。
冰箱里也时常是满满当当。
偶尔的时候,祁钊还会给他煮夜宵泡面,热气腾腾的泡面加了鸡蛋青菜跟肉卷,不比白菜豆腐香?
就连所谓的“家人”这个概念……仔细一想,也完全经不起推敲。
想一想。
过去的“家人”是怎么对他的。
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不管不顾;有事就叫他回去处理,无事从来不关心。
过生日是要他出礼物的。
回家是要他专门叫车接送的。
学习成绩不好了找他补课,在外头网贷欠了钱找他处理。
他们遇到的问题与困难全部要他来解决承受,而岑康宁自己遇到了无论任何问题,只有他自己面对。
所以他为什么要伤心?
因为很小的时候拥有过的那一碗排骨汤还有围巾?
想到这里。
岑康宁忽然就觉得很不值得。
为他的眼泪而感到不值得。
他的眼泪应该是很珍贵的,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人而流下,绝非是为了小时候那一点廉价的温暖。
更何况,如今事实的真相摆在面前。
事实证明。
就连曾经那一点廉价的温暖,也是虚假的。不过是出于愧疚,也出于恐惧。
既然如此。
又何必感到伤心呢?
岑康宁的身体中于是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力量源自于他自己,但却由祁钊召唤而出,驱散了一整个晚上笼罩在他头顶的乌云。
慢慢地,在祁钊温暖的怀抱里,他冷静下来。
“钊哥,我知道了。”
“谢谢你让我冷静,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虽然此刻岑康宁的嗓子还哑着,但不难听出已经与一开始有了彻底的区别。
起初他是崩溃的,难过的。
现在的他却是理智的,不带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悲伤。
“我决定找律师,重新调查当年的事故。另外,钊哥你给的五十万彩礼钱,我也想要回来。”
“要我帮忙吗?”
祁钊轻轻抚摸着岑康宁的眼角,很心疼地问。
岑康宁却摇头,认真地说:“不用,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好吗?”
“好。”
祁钊答应了岑康宁。
—
不过话虽如此。
在后续处理这件事的时候,祁钊却依然陪在岑康宁的身边。
包括在寻找律师,调查当年那场事故的时候,祁钊都又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帮助。
但祁钊没有越俎代庖。
只是在偶尔的时候提供一点帮助与支撑,并且在大多数的时候,仅仅只是单纯陪伴着岑康宁。
数日后。
岑康宁终于带着律师来到黄家门口。
大半年前他离开这道门的时候,绝没有想过再一次登门会是这样的场景。
红色防盗门上的锁依然生着锈。
门上张贴的物业费催缴单被贴了撕撕了又贴。
门口的左侧仍然还是那个鞋架,右侧摆放着一大袋子垃圾。
一切似乎都跟岑康宁离开前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改变了的只有岑康宁。
岑康宁再也不会对这里感到任何眷恋,因为他已经找到自己真正的家。
他的家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牵着他的手,寸步不离。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能够不带有丝毫情绪地,按响了门铃。
—
与黄家的交涉无疑复杂且困难。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在警察局那里也没留下什么线索。岑康宁的大伯收了五万块钱,甚至没报案,就匆匆把这件事私下了结。
但这世间上的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有痕迹,更何况是两条人命。
当年的医院还在。
记录难找了一点,却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