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岑康宁想到方才把祁钊抬上担架的瞬间。
心脏蓦地一疼。
这人至少瘦了十五斤,可才过去一个月。
医生叹了口气:“唉,最近遇到事儿了吧,年轻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岑康宁唇色苍白,面色也变得惨白:“那,有没有什么后续的危险?”
医生说:“没有,但之后不能再不吃东西不睡觉了。也是亏他以前身体素质特别好才能抗这么久,搁一般人三天就倒下了。”
随后医生给祁钊开了营养针。
要岑康宁去缴费。
岑康宁整个人浑浑噩噩,机械式的行动,一直到营养针打完了,才终于顾得上生气。
“平时睡眠不是挺好的吗?”
“一沾床就睡着了,睡着了以后谁都喊不醒你。”
“怎么离婚了忽然就连觉也不会睡了?”
“你认床啊?多大人了。”
“还有,给别人点外卖的时候你还记得营养均衡,天天换着花样,你自己呢?嗯?吃了什么东西?竟然敢瘦十七斤——”
岑康宁倒吸一口凉气。
至今还是没能从报告单上的体重数字上没缓过来。
一个月十七斤是什么概念。
一天瘦半斤还多。
减肥人都没这么厉害,祁钊一个月不吭不响做到了。
“我是不是还应该夸你厉害,嗯,祁教授?”
“……”
面对岑康宁的指责,躺在病床上的祁钊闭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岑康宁骂了一会儿,看着那张虽然瘦削了许多,却依然英俊,仿佛微微带着笑意的脸,忽然间就泄了气。
“算了,原谅你。”
他把头埋在祁钊的手里,小声地说。
“只要你醒。”
他又把自己的脸在祁钊的手上蹭了蹭,眷恋地道。
其实这段时间说岑康宁完全不知道祁钊在做什么也不尽然。
一开始他的确不清楚。
只是隐约有些预感。
但后来他接到祁未言的电话,在咖啡馆里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于是岑康宁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对不起,好像是我的问题。”
祁未言开门见山就说。
岑康宁看着祁院长苦恼的表情,不由得惊讶地蹙起眉心:“为什么这么说,叔叔?”
“我……唉。”
祁未言叹了口气:“我不该说那句话的。”
岑康宁于是更为不解。
哪句话?
终于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祁未言说起那天上午自己与前妻的对话。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你们的,我早该知道这些年她的控制欲愈发离谱,比起从前过犹不及。但我本来以为,你是她介绍给祁钊的,所以……”
祁未言话没说完,眼神愧疚地看向岑康宁。
岑康宁却没什么心情去揣测祁未言此时的想法与目的。
他此刻满心都是祁未言方才说的话。
原来,那通未接是这个意思。
原来是刘海俐要祁钊接着相亲,就因为她认为两人产生了感情。
原来这事儿竟然还是祁未言捅给刘海俐的。
岑康宁一边觉得这世界是不是疯了的同时,一边又难以避免地,怨恨起眼前的祁未言。
祁院长说他不是故意的,没想到,对不起。
可是有用吗?
说着这些话的他可曾在刘海俐闹上门来的时候帮过祁钊一点?
没有出现在该出现的时候。
如今却冠冕堂皇的出现在岑康宁的面前。
岑康宁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收敛了回去。
片刻后,他礼貌却没有任何尊重地轻轻抬眼:“所以,祁院长,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又找我做什么呢?”
祁未言顿了顿,语气委婉地说:“你应该知道吧,今年对祁钊很关键。”
“……”
“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出面,劝一劝祁钊。至少先把杰青评完,过段时间再跟他妈闹脾气。”
岑康宁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没把自己口袋里装着的黄符拿出来摔在桌上。
他不断地在心头重复,这人毕竟是祁钊的爸爸,亲生的。
才能勉强压抑住愤怒的情绪。
但愤怒是压抑住了,嘲讽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不可以呢叔叔。”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您一句话,我们俩现在已经离婚了。我有什么资格出面?”
事实上只是签了离婚协议。
证还没去领。
但岑康宁并不打算告诉祁未言这一点,并且打算更为直白地拒绝祁未言。
“况且祁钊是成年人,我认为他有权利做出关于自己的任何决定。”
“可是……”
“叔叔,祁院长。”
岑康宁又打断了祁未言即将脱口而出的劝阻,目光毫不闪避地,直视着祁未言。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吧。”
祁未言略有迟疑,却还是答应。
岑康宁于是态度诚恳地问他:“请问,您知道阿姨会每年让祁钊过生日吃长寿面吗?”
祁未言说:“知道。”
但他并不以为这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甚至反问岑康宁:“吃长寿面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吗?”
岑康宁最终还是没忍住,把那张黄符拿了出来,扔进祁未言面前的咖啡里。
“很正常。但您知不知道祁钊有严重的麸质过敏?”
“……”
“他从小吃氯雷他定,可据我了解就算服用药物,仍有过敏至病,至残,乃至至死的可能性。您一次又一次的结婚的时候,有考虑过这一点吗?”
祁未言被岑康宁连番质疑逼迫地说不出话来。
像一开始一样,他只是说,我不知道,不是故意的。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黄符逐渐融化在咖啡里,岑康宁冷静地站起身来结束这次会面,临走前他告诉祁未言:“如果您从前什么都不知道,那也请您现在开始什么都别管,让祁钊自己来解决。”
“这是他的人生,容不得其他人来插手。”
岑康宁这样告诫祁未言。
其实也是告诫他自己。
不要贸然的出去插手,不要出现打乱祁钊的计划,等着他,相信他一定能解决,可……
岑康宁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现在后悔了。
在看到祁钊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后悔地无与伦比。
他想自己怎么真的可以如此狠心,让祁钊一个人不吃不喝也不睡,然后瘦了十七斤?
……
消毒水的味道习惯以后,逐渐也没有那么刺鼻。
VIP病房安静温暖,外头还淅淅沥沥下着雨,岑康宁在祁钊的床边坐了一会儿便也有些犯困。
尤其是他看着祁钊睡得很香,不由得便心生起愤懑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