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人站在他这一边。
就好像十八岁那年他匆匆忙忙来到医院,所有人用指责的目光看他。
“祁钊,你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么不懂事,让你妈担心?”
“儿子,爸爸知道你委屈,但是……”
但是什么?
祁未言没说得出后续。
因为当祁钊抵达下场以后,很快,几乎是两分钟以内,祁未言接了个电话,便匆匆离开。
跟祁未言一起离开的还有小姨。
所有人都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祁钊跟自己虚弱的母亲相对无言。
医生说:“情况很凶险,再晚一点抢救就来不及。”
母亲却在清醒以后露出不常见的温柔笑脸:“儿子,没事儿,妈不怪你。”
自然也无法告诉岑康宁。
哪怕知道岑康宁一定会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可祁钊又怎么能让岑康宁承担?
祁钊清醒地认知到,这件事的确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责任,这世上没有其他任何人来替他解决。
多年悬而未解的母子矛盾像是沉在湖底的一把生锈的铜锁。
要想把锁打开,就必须先刮掉锁上所有的铜锈,污泥。
这一过程必然是痛苦的。
可再怎么难以忍受的痛苦祁钊也已经经历过了,他现在不害怕痛苦,也不害怕浪费时间。
因为这世界上永远会有发现不完的未知真理。
但唯一仅有一个,宝贵的岑康宁。
—
宝贵的岑康宁正在图书馆出神地刷着手机。
祁钊离职P大的消息很快纸包不住火,当天下午就从生科院里传了出去。
传出去以后很快成为热点。
引起多方讨论。
虽然P大有意控制舆论,不让事情发散,可这年头网络那么发达,P大管得了校内论坛贴吧,又如何管得住悠悠众口?
这不,这几天隔三岔五的。
岑康宁就能刷到相关热帖。
今天一大早又是一个热帖,发帖人早上八点发的帖子,甚至没有指名道姓,到了下午四点已经评论过万。
这个发帖人是纯阴阳怪气。
用拼音缩写骂祁钊这个时候走人不负责任。
骂完还带两个大白眼表情。
但他恐怕没想到的是,这年头大家谁没个小红书?早上帖子刚发出去,中午就被祁钊的学生们搜到,开始实名制在帖子底下抨击。
【乐了,楼主是祁钊学生还是我是?我们一整个课题组都没BB,轮得到楼主替我们打抱不平?不然来看看成果,再看看银行卡余额,到底是谁不负责任了?】
【顶楼上师哥,我就知道一大早我眼皮狂跳没啥好事情,谢邀,人在祁组,正值毕业。我这情况应该没人比我更值得骂街的吧?但我一点儿也不想骂我钊哥,真的,谁让我钊哥直接给我找了个大牛指导文章,顺带把我介绍去MIT做博后呢?你们这些骂人的,回去问问自家没离职的导师,问问谁能做到哪怕一点?】
【默默地排……而且说实话,我发现很多人没意识到一点就是,其实钊哥是一年前才来的我P,我们这些人本来就不是嫡亲弟子,基本都是之前实在在自己组里混不下去,哭着求着钊哥收的。】
【确实,我在上一个组被压榨麻了,感觉这辈子都毕不了业的程度。结果转来钊哥这儿,三言两语给我点拨了个透彻,现在论文已经马上见刊,今年就能毕业。】
【三言两语就点拨了个透彻加一!呜,我嘴笨说不出来这个感觉,但我知道,我这个笨鸟如果没有钊哥指点,这辈子都发不了影响因子上十的文章……说实话我已经对现在的情况千恩万谢了,没想到钊哥临走前,竟然又专门给我一页纸的idea(哭)(哭)】
【哇师姐,原来你也收到了idea指导吗?我也……】
【我也,原来大家都一样,我还收到了一个老师的联系呢,说这段时间的文章跟问题都可以发到他那里。】
【看了楼上的我感觉我跟大家好像都不一样,刚研一啥也不缺,就有点缺钱,正准备去找兼职呢,这两天才忽然发现银行卡忽然多了一笔私人的巨额打款。】
“……”
看到巨额打款这里,终于岑康宁的手指一顿,再也刷不下去。
倒也不是说他刷的生气。
只是越看越觉得这些行为熟悉。
说起给钱——
他也被给钱了。
而且不仅有钱,还有房子,车子,股票。
祁钊给他的东西多到他以为祁钊婚内出轨了心虚,可岑康宁心里非常明白,且不论祁钊根本没空出轨,哪怕祁钊真的婚内出轨,他也没有任何给自己这么多钱的必要。
再说起临走前的那页纸。
这一点岑康宁倒是没有。
但这人临走前,却已经不动声色的安排好一切。
从每天钟点工阿姨上门的时间,到房间里所有锁所有电器的密码。
那份协议里甚至事无巨细,写着如果什么地方坏了,岑康宁应该打什么电话,找什么人修理。
第一眼看到这份协议的时候岑康宁没有多想。
毕竟祁钊一直以来都是这种风格。
当初结婚协议他也能写十几页,后来还不断地加补充条款。
然而如今看到这些学生们发自肺腑的留言感谢,再想起那厚厚一叠离婚协议,岑康宁的心中五味杂陈。
祁钊正式离职以后的第二天。
胡副馆长曾主动找到岑康宁。
岑康宁原以为他是要找自己说离职的事情。
毕竟他是走配偶安置进的图书馆,如今祁钊走了,按理来说他应该跟祁钊一起被“清退”。
可胡副馆长找到他,先是对他一通赞扬。
紧随其后又话锋一转,让他安心在图书馆好好干。
“小岑同志你放心,祁教授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他的离职并不影响你的工作。”
岑康宁忘记自己当初是什么反应,他想也许他应该跟这些学生们一样感激。
祁钊已经做得够好,够多。
早已超出了他所需要的一切。
可为什么,岑康宁的内心从来不会觉得满足呢?
自打那天祁钊离开。
他的内心变得荒芜一片,变得似乎什么东西都无法填满。。
哪怕他终于想明白祁钊对于自己的意义,他鼓起勇气,买了一束红色玫瑰,想要主动告白。
结果很不凑巧。
遇到了祁钊离职。
那天的兵荒马乱自是不必多提,岑康宁饶是记性好,也似乎忘了许许多多的细节。
唯独只记得最后,一个学生抹着泪问祁钊:
“钊哥,那……你还回来吗?”
祁钊说:“百分之九十五点七的概率。”
学生们瞬间欢呼雀跃。
因为百分之九十五点七,真的是一个很高的几率。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意味着很大可能。
但祁钊不愧是祁钊,他看向学生,也看向人群中一直默不作声的岑康宁,嗓音微哑:
“但仍有百分之四点三,我无法保证。”
岑康宁听到自己心脏咯噔一声响。
的确,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百分之百的保证呢?哪怕是祁钊,也没办法做出这样的保证。
尤其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岑康宁的心里愈发荒芜,如今已经长满杂草,也让他不由得很想问一句:
“真的只有百分之四点三吗?”
打开手机。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微信里热闹了一阵子,然后在岑康宁的敷衍中又逐渐变得宁静。
今天一整个下午。
竟然只有游戏群里有人找岑康宁。
那人是个新号,不久前忘记什么原因买了号进入他们工会,会长说看他ID挺有缘的,要不你没事儿带带他。
岑康宁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就答应了。
后来这人也不怎么上线。
直到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人上线的时间变得频繁起来,每天到了下班时间都会约他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