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里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很久没睡觉,而办公桌上放着数个饭盒,除了咖啡一个都没打开。
“喝这么多咖啡?”
岑康宁压抑住心头的酸楚,默默低头数了数咖啡的数量。
很好,达到惊人的九杯。
“你不抽烟,也不喝酒,就用咖啡因麻痹自己是吧?”岑康宁看着那些空瓶子,抱着杂志箱子的手掌微颤,被气笑了。
气祁钊。
也气自己。
气祁钊的是,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但他竟然一点儿都没告诉自己。
气自己的是。
祁钊身上这么明显的不对劲。
前天晚上他就应该发现。
可生气之余,就连岑康宁自己也没想到,他其实有点儿开心。
见到祁钊很开心。
见到祁钊过得不好,竟然也开心。
就好像内心深处某个期待被隐秘地满足了。
岑康宁一边感到自己很坏,唾弃自己的同时,一边又忍不住忧心忡忡抬起眼:
“到底……”
咚咚咚——
办公室大门忽然被急促地拍响,猝不及防打断了岑康宁的后半句。
祁钊亦是被吵醒。
他蓦然回过神来,视线却依然落在岑康宁的身上,看也不看大门的方向。
明明只有两天不见,可祁钊却觉得过了很久,好像有一光年。
爱因斯坦的时间相对论。
原来是这样体现。
他也想说些什么。
可咚咚咚——
办公室大门再度被敲响。
这次与敲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门后无数学生异口同声的呼喊。
“钊哥,开门啊——”
“到底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们忽然收到了导师更换通知?”
“你不要我们了吗?不要啊,我还没毕业!”
在岑康宁震惊的眼神中,祁钊只能无可奈何打开了门,让所有哭天抢地的学生冲了进来。
……
这绝对是一个混乱的上午。
岑康宁想。
学生们的哭喊挽留,跟办公室莫名传来的猫咪打架声音混杂在一起,时不时还插着几句隔壁教授夹着洋文的骂街。
以往安静的办公室忽然变成了大杂院。
打了岑康宁一个措手不及。
他准备好的开场白与结束语通通没派上用场,甚至连他自己也忘了来办公室的真正目的,被祁钊决定离职的决定震撼到头脑空白一片。
直到一切结束。
祁钊利落干脆离开。
他方站在原地,在一片哭声中缓缓地回过神来。
很多学生哭了。
玉姐当然也是。
事实上,李明玉哭得比那天以为自己分手还要伤心。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屈:“呜呜,钊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就算你准备了那么多后续方案,又给我们那么多补偿,可是我们还是只想要你!”
岑康宁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哭,给她递上一片纸巾。
李明玉接了。
但忽然,哭得伤心欲绝的玉姐注意到了他箱子里的某个不合时宜的东西,哭声登时戛然而止——
“咦,小岑老师,你这装杂志的箱子里怎么还有玫瑰花啊?杂志社送的吗?”
岑康宁:“……路上捡的。”
他实在没好意思告诉玉姐。
自己第一次追人没经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买了花想告白,结果从头到尾忘了送出去。
—
就在祁钊的课题组一片混乱,仿佛天塌了一般的时候,城市的另一端,刘海俐却是气定神闲。
“八万——”
牌桌上,她动作从容打出一张牌。
紧接着下家立刻笑逐颜开:“唉,胡了!”
刘海俐眉心一锁:“又胡?”
看来今天她这个招财位没选对。
从坐到这里到现在,点了至少八个炮,上家下家对家胡了个遍,就是没轮到她自己。
下家掩面笑得开心:“哎呀,今天多亏了海俐姐,刚停就给我点。”
刘海俐有点儿不高兴。
虽然输钱不多,可她输了一下午,多少有些没面子。
但牌场上这些人也都是人精,见她变脸,立刻恭维起她来。
“好事情好事情,破财消灾嘛,海俐姐不是最近正好把那个不听话的儿媳妇赶出去。”
“对对,就是!”
说到这个话题刘海俐总算有了好脸,轻哼一声:“你们都知道了?”
“可不,杨太太说你拖她给祁教授继续找对象呢。”
刘海俐语气不咸不淡:“是有这回事,我对他现在这个老婆不满意。”
牌桌上众太太附和:“不满意就离,祁教授条件这么好,还能缺男人?”
又说:“是啊,这么多人的孩子里面,就祁教授最有出息。对了海俐姐,我听我家那口子说,祁教授快能评杰青了吧?他是不是咱们国家最年轻的杰青?”
“不算。”
刘海俐慢慢悠悠喝了口茶,说:“有人二十九就评了。”
紧接着她语气里便多少带着些情绪:“早让他回国他不听,非留在国外,要是早听我的,哪里还要等得到三十?”
牌桌上众人听到这话一愣。
心里纷纷想您这话可说的真够凡尔赛的。
不过倒也不敢得罪刘海俐,谁让她儿子的确有出息。于是一个个的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面上仍是顺着刘海俐。
“这就是祁教授的不对了,怎么不早点回国呢?”
“就是,应该听海俐姐您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要是他能早点评杰青,说不定现在都能评院士了!”
“唉对了,海俐姐,我忽然想到我侄女今年也到年龄,要不要介绍给祁教授?”
“这就有点儿夸张了。”
刘海俐忽略了那个想要把自家侄女嫁给祁钊的牌友,不紧不慢地说:“我对他的要求是四十岁以前评上院士就行。”
“祁教授肯定行的。”
那才赢了钱的下家笃定道。
刘海俐一摸牌,挑起眉尾终于得意轻笑:“必须行,也不看是谁的儿子。”
听到这话,牌桌上自然又是一番恭维。
牌桌上给牌友们下了包票,说祁钊三十岁上杰青,四十岁评院士的刘海俐却绝没有想到。
半小时后。
她就在自己的客厅里见到了自己很“上进”的儿子。
祁钊坐在沙发上,坐姿依然板正笔直。他这么多年一向是这个姿势,看书,看文献,做实验。
很多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人都有驼背问题。
祁钊却没有。
他从来都是那么挺拔舒展,不管是往那儿一站还是一坐,都能让人第一眼看见。
刘海俐也对儿子这个姿势非常熟悉,因为从小到大,往往她一推开门,祁钊绝对就是以这个姿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非常省心,不用她多说一句。
但今天,祁钊仍然是这个姿势,却并没有出现在书桌,或者实验室。
他仅仅是在看电视而已。
刘海俐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祁钊,你今天不上班?”
祁钊很淡定的回过头来,看了母亲一眼:“你忘了,我说了我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