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前的烤鸭摊上，已经排起了长队。

　　而他们，刚刚因为志得意满地认为蓝蓝会选择自己，所以并没有排队——马上他们就要得到蓝蓝的抚养权了，排不排队的，重要吗？

　　等他们和小蓝老板成为了一家人后，想吃烤鸭，那不是小菜一碟！

　　没有人预料到小蓝老板的那一句‘谁都不选’。

　　更没有人预料到，在小蓝老板说完那句话后，一大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食客，拖家带口，说说笑笑，抱着碗就挤进了队伍里，他们甚至连排队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时，烤鸭摊前俨然排了几十上百个人，他们就算此时再去排队，估计也是吃不上烤鸭了。

　　“……”

　　排队的人群热热闹闹，不少都是浩浩荡荡的一家人过来，年轻的小夫妻俩手牵着手，爷爷带着孙子，母亲带着孩子，还有刚下课回家的高中生穿着校服，一边打闹一边排着队。

　　小蓝老板片鸭打包的速度很快，队伍正快速前进着，越来越多的人拿到了烤鸭。

　　大部分拿到烤鸭的人，都和家人朋友一起在旁边找了个位置趁热吃上了，只有极少数的人拎着烤鸭快步回家，要跟在家里等着的亲人分享。

　　烤鸭的香味在街头巷尾飘散开。

　　“您的烤鸭打包好了，小心烫！”

　　小蓝老板眉眼弯弯，笑着把刚刚打包好的烤鸭递了出去。

　　王大婶乐呵呵地接过烤鸭，和身边的儿子儿媳一块，掏出了小板凳转身就在街边坐下。街道上的人很多，因此他们一家三口坐得很近，头挨着头，把刚刚出炉的烤鸭围在中间。

　　王大婶的儿子儿媳早就馋得不停咽口水了——他们之前吃过加工之后的冒烤鸭，但这新鲜出炉的烤鸭，还是头一回呢，两人从排上队就开始一直苍蝇搓手，直到此时，那烤鸭终于来到他们的面前。

　　那热腾腾的烤鸭还笼罩着新鲜出炉的水蒸气，个头饱满，脆皮又薄又红，枣红色的脆皮里裹着外脆里嫩的鸭肉，那表面晶莹的油光，扑面而来的浓郁烤鸭香，让人垂涎三尺。

　　然而，小两口却没有动筷。

　　“你俩快吃啊，”王大婶忍不住催促道，“不然等会凉了！”

　　“妈，你先吃。”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看向王大婶，“我们这次回来，你忙前忙后地累了好久，都没好好歇歇，烤鸭也大多数都进了我们俩肚子里，你还没有好好吃上一次呢……”

　　无论是最开始的冒烤鸭，还是今天早些买到的烤鸭，王大婶大多数都留给他们吃了。小俩口已经商量好了，从今天起，所有的烤鸭都让王大婶先吃。

　　王大婶没想到，自己这两天的辛苦和付出，竟然全都被儿子儿媳看在了眼里。

　　她忍不住心头一热，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当然，她当然不会去提及，自己中午背着他们俩偷偷藏了一只烤鸭自己全吃了，差点吃成巨人观的事实。

　　有时候真相说出来容易伤感情，呵呵。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啊，那妈就恭敬不如从命，先吃了！”

　　说完，王大婶从烤鸭上扯下一根烤鸭腿，大口咬下去。

　　那烤鸭火候正好，果木炙烤过的脆皮油润发亮，非常酥烂。

　　王大婶只是轻轻一咬，就有一大块烤鸭连脆皮带肉被撕了下来，那香酥脆皮之下的油花也流淌出来，伴着绵软的鸭肉，细细咀嚼起来，肥而不腻，鲜香到了极致！

　　王大婶被香得发昏，吃了好几口，才回过神来说道：

　　“好吃，太好吃了，你俩也快吃！”

　　“好啊好啊！”小夫妻俩兴奋地搓手，戴上手套，也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李大爷抱着刚买到的烤鸭，看着三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忍不住在一旁嘲讽：

　　“有儿子儿媳就是好啊，呵呵，我一点都不羡慕，我一个人吃一整只烤鸭……”

　　话虽如此，但谁都听得到他话里的酸意。

　　李大爷和王大婶是隔条街的对门，俩人做什么都要比来比去，看着王大婶和儿子儿媳一家团聚，李大爷有些落寞。

　　李大爷的两个孩子都在海外工作，要等到过年才能回来呢，李大爷嘴上说着不在乎，其实心里想念得紧。

　　因此，每次王大婶的儿子儿媳来拜访的时候，李大爷整个人就越是会尖酸刻薄，越是想要跟王大婶比来比去，以此来消解自己内心的落寞。

　　此时也是一样。

　　李大爷故意抱着自己的烤鸭凑到三人面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做出津津有味的样子。

　　……但这么香的烤鸭，这么好吃的烤鸭，吃到嘴里，他却觉得有些没味儿。

　　真是奇怪。

　　李大爷刚忍不住想揉揉自己有些发酸的眼睛。

　　“老李，你这人真是……”王大婶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背后。”

　　李大爷愣了愣，转过身，发现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街坊邻居们。

　　大家有的已经拿到了自己的烤鸭，有的还在排队呢，但都笑呵呵地来跟他搭话：

　　“老李，我家娃说要把他的这份烤鸭腿给你，谢谢你之前给他炒的辣子鸡呢！他可喜欢吃了！”

　　“是啊李叔，我这啤酒送你，来兑换一年份的辣子鸡，你可别嫌我蹭吃蹭喝啊。”

　　“李爷爷，我们一起吃烤鸭，好不好？”

　　“咱俩要不要打赌谁先吃完一整只烤鸭，输的付酒钱！”

　　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对彼此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大家默契地没有提什么李大爷子女的事情，只是笑笑闹闹地聚在了他旁边，插科打诨，你递来一只烤鸭腿，我递过去一片烤鸭卷。

　　“你们……”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还有不言而喻的关切，李大爷只觉得鼻头酸酸的，“你们对我真……”

　　……他的‘好’字还没说完呢。

　　不知谁伸手来偷偷拽走了李大爷手里的烤鸭腿！

　　李大爷心里的伤感情绪顿时被冲淡了。

　　他怒发冲冠，瞬间进入了战斗模式：“哪个兔崽子敢碰老子的烤鸭——”

　　街坊邻居顿时笑作了一团。

　　有追的，有跑的，有一家三口乐呵呵挨在一起吃烤鸭的，也有多年老友插科打诨赌酒钱的。在这热闹无比又普通无比的夜晚里，幸福在烤鸭的香味中缓缓流淌着。

　　路灯光芒照下来，烤鸭摊前的小老板忙忙碌碌，温暖的烟火气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

　　叶清泉站在排队的队伍里，看着那温暖的场景，脸上也不由地带上了笑。

　　他曾经担心过，也困惑过，不知道为什么蓝蓝那么执着地要一天天风雨无阻出摊卖烤鸭。在今天被霍老夫人认出来的时候，他甚至想过，从今天起，不能再允许蓝蓝出去摆摊卖烤鸭了。

　　但看到眼前的情景……

　　他的一切不解与困惑，似乎都有了答案。

第115章 喵喵喵喵喵

　　看着烤鸭摊前热闹的景象,霍野、霍燃、霍老夫人和穆明秋一行人，都有些哑然了。

　　他们距离小吃摊明明很近，近到那烤炉里的热度和火光都仿佛触手可及,但却又这么远,远到无论如何都买不上一只烤鸭,无法尝到那温度。

　　因为……他们站在路灯与路灯之间的阴影里。

　　“卖、卖火柴的小女孩临死前,也是这样想的吧。”穆明秋嘴唇颤抖，绝望地道,“那么寒冷的街道,那么近在咫尺的烤鸭,我们却一口也吃不到。”

　　小吃摊前的人们看起来那么幸福。

　　而的幸福，又好像不仅仅是美味的烤鸭所带来的。

　　在那幸福之下,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

　　被那一切幸福簇拥在中间的,是忙忙碌碌、满头大汗,但脸上永远挂着满足的热情的笑容的，小蓝老板。他的个头很矮，要站在板凳上踮起脚才能把打包好的烤鸭递给大家,但他的光芒永远不会被人群所淹没。

　　在四个人中,霍野才是最崩溃绝望的那一个。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从来都是出入各种高档餐厅，坐在旁人一掷千金也预约不到的餐桌上，随口吃着浪费着昂贵的美食的霍野，这辈子也想不到，人生中的某一刻，自己会如此地嫉妒那些普通人。

　　那些普通的，平凡的，却能和家人朋友热热闹闹围在小蓝老板摊前吃着烤鸭的,普通人。

　　霍老夫人、霍燃还有穆明秋，在开始这场角逐之前，都或多或少有一点预感，自己不会是最终的赢家。毕竟带球跑小说里，他们这些配角是从来没赢过的。

　　但霍野就不同了。

　　他可是蓝蓝的亲生父亲啊！

　　叶清泉就算不爱他了，为了给蓝蓝一个完整的家，应该也会回到他身边的吧。霍野至今还是这么想的。

　　看着那明亮的火光，忙碌的小男孩，还有在排队队伍里温柔注视着男孩的瘦削青年，霍野只觉得头脑有些晕眩。

　　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知道自己内心是什么滋味了。

　　鬼使神差般的，他穿过人群，摇摇晃晃地走到叶清泉身边。

　　“你丫走路不看路——”似乎撞到了某个路人，对方骂骂咧咧地开口了，但在看到霍野表情的那一瞬间，又瞬间止住了怒骂。

　　……怪可怜的。感觉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被撞到的人嘀咕道。

　　于是，霍野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叶清泉面前。

　　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刹，叶清泉几乎都有些认不出他了：

　　“你是……霍野？”

　　——霍野向来是英俊的，优雅而游刃有余的，无懈可击的贵公子，社会上流精英。六七年前他们初见时，霍野是那端着红酒杯坐在上座的上位者，而叶清泉只是个勤工俭学穿着打补丁衬衫的大学生。

　　但此次此刻，情景却好像调转了。

　　叶清泉穿着得体的衬衫，站在队伍里，一边注意着孩子的安全，一边等着烤鸭，周身都被暖融融的灯火包裹着；

　　而霍野却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服，头发都被湿透了，狼狈无比，如同游魂般站在他面前。

　　霍野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颓然地盯着叶清泉，哑声开口问：

　　“清泉，你真的一次悔改的机会也不给我么？”

　　叶清泉安静地注视着他。

　　“霍野，我们已经结束了，”叶清泉说的平静，一字一句都很有条理，但却莫名听着很冷，“三年前，我们就彻底结束了，蓝蓝是我的孩子，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霍野激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