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宁忽然有种感动到泪目的冲动,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吃上一口家常菜了。
惭愧惭愧,他总说别人不成熟,其实自己也就这点出息,一口好吃的就满足到冒泡泡。
林鹤宁赶紧趁热狂炫,边吃边拽来外卖单据看,决定将此宝藏小店列为后半生的厨房。
杏花饭庄。
“唔,咳——”林鹤宁差点被噎死!
简小西赶紧给他递汤:“好吃也别这么急啊!”
林鹤宁硬咽下去,差点折半条命,指着单据说你知道这家店老板是谁吗?
简小西还乐了,开玩笑说咋地认识啊?那敢情好,下回你亲自出马介绍我跟老板脸熟脸熟,以后我再去吃饭能打八折不?
林鹤宁:“老板是顾匪。”
简小西:“?”
林鹤宁拿朋友圈给他看。
简小西:“!”
简小西明白了:“我说呢,所以因为你是债主,他才给你双倍肉再送两道菜。”
林鹤宁心想真没必要,一码归一码。
简小西说:“或许是为了跟你卖个好,求求情。”
林鹤宁觉得不会,虽然他跟顾匪仅仅接触过一次,但直觉认为顾匪这种“硬汉”,与其说动花花肠子卖乖求情啥的,还是耿直真诚的因为害你住院而愧疚所以希望你吃饱饱早日康复来的更符合逻辑。
林鹤宁摇摇头,觉得想太多。
他昵称叫“干饭大侠”,配送地是骨科病房护士站,或许顾匪压根儿不知道是他点的外卖,人家店里生意那么多,哪有空逐个甄别谁是谁然后区别对待?
两根香蕉下肚的林鹤宁愣是把整份外卖都吃了,然后点进平台,写了个五星好评。
*
顾匪亲自把外卖送到骨科病房护士站后,乘电梯去了五楼的神经内科。
小医院环境也差,走廊上闹闹哄哄,年久失修的墙皮掉漆了,还有老大爷站那无聊的抠着玩,被护士长和清洁大婶一起训斥。
顾匪走进病房,离门口最近的病人家属笑着跟他打招呼,说小顾又来啦,然后继续给帕金森的老伴儿喂饭。
走到最里面的床位,趴床边打盹儿的女人刚好醒了,抬头看一眼钟表:“都这么晚了咋还过来?”
顾匪先去端暖水瓶,果然轻飘飘的,压低嗓音说:“您回家吧,晚上我看着。”
徐芬丽起身道:“没事儿,我在这就行,前两天都是你熬着的,快回去补补觉。”
顾匪看床上男人一眼,说:“他晚上起夜你一个人也抬不动,我白天睡足觉了,倒是你,看这俩黑眼圈。”
徐芬丽下意识揉揉眼睛,其实她何止黑眼圈,整个人蓬头丐面的,头发才染过一个月就又冒出白茬了,年轻那会儿双手又老又糙,也就最近两年顾匪不让她干活,事事抢着她干,这双手清闲下来再护养着,这才有了模样。
二人一个坐在床尾,一个坐在陪床椅上,小声说了点话,但没说多。
顾大雷仰面睡得打呼噜,要是醒了又得鸡飞狗跳的。
顾匪提着暖水瓶出病房,徐芬丽从后面跟上,叫他一声:“小匪。”
顾匪转身:“怎么了妈?”
徐芬丽嘴唇微颤,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
顾匪奇怪的看着她,徐芬丽扯动嘴唇笑的有些干巴,注视着顾匪的眼神满是疼爱,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咽了回去。
顾匪等她一会儿,见徐芬丽没有想说的打算,便也体贴的不追问,说道:“我问过医生,说他至少得住半个月的院,我请个护工过来吧。”
徐芬丽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别乱花钱,我自个儿能弄他。”
顾匪的嗓音骤然转冷:“你伺候他这么多年,够了。”
徐芬丽咬咬嘴唇,低下头呢喃:“……你别这么说。”
顾匪不说了:“您回去吧,我去打热水。”
“小匪……”
顾匪人高腿长,话音方落就走出好几米远,徐芬丽踩着布鞋小跑追上,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说的是,“店里忙不忙?”
顾匪说:“还是平时那样。”
他让周粥别告诉徐芬丽车祸的事,所以徐芬丽对此一无所知:“嗯,照顾好自己,我这儿你不用惦记,挺远的别总来回跑了。”
顾匪去接热水,人还挺多,他等了会儿才接满回到病房。
顾大雷还在睡,他的呼噜就像他的名字,震天响。
顾匪让徐芬丽回去休息,徐芬丽拗不过,只好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病房熄灯,顾匪从床底下把泡沫垫拿出来,平铺好再拼接整齐,和衣躺下。
望着天花板睡不着觉,顾匪翻个身闭眼数羊,忽然手机有提示音响起,他上划解锁一看究竟,是外卖平台提示的新评价。
干饭大侠:总分5.0口味5.0包装5.0配送满意。
[品尝的第一口,我觉得自己过去的几十年白活了。我有罪,我亏欠了我的胃,我对不起我的唇舌口底颊黏膜上下牙龈硬腭以及磨牙后三角。]
顾匪:“……”
夜深人静的病房里,白亮的手机光线照出顾匪情不自禁勾起的唇角。
第7章
“我让你转院你不转,我不是为了你好么?”
“是嫌瑞坛医院费用贵啊,你还差这点钱?”
“你能不能别一意孤行刚愎自用,你懂还是我懂?”
一大清早跟夏知乐通视频,早安都没说就被夏知乐隔着屏幕训的狗血淋头。
林鹤宁也不说话,就看着夏知乐上下嘴皮开开合合,说话跟倒豆子似的都不带卡壳的。
你懂,当然是你懂,云州市首屈一指的夏大专家不懂那还谁懂?
林鹤宁说:“我去市中心医院吧,综合性极强的三甲医院,在公立医院里全国排名前十,可以吧?”
夏知乐嗤笑道:“你知道瑞坛排第几吗?私立医院国内排行前三,吊打同行好不好?”
“能在这里上班的医生都是业界权威,那能比吗?”夏知乐说到这里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很是自傲。
林鹤宁深吸口气,说:“就中心医院,我定了。”
夏知乐顿时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傻?车祸造成的住院费用压根不用你出,尽管让肇事司机掏钱!放着大好的机会不住瑞坛,给谁省钱呢?”
林鹤宁:“哈?”
夏知乐:“瑞坛啥条件不用我描述吧?你权当度假了,舒舒服服住着海景小平层还有24小时医护人员伺候,有便宜都不占,我看你不是被撞坏胳膊而是被撞傻脑子了,随便你吧,挂了!”
手机恢复到聊天页面。
幸亏夏知乐挂得快,否则……
但是林鹤宁不会就这么算了,他按下语音键说道:“你刚才说什么?有便宜不占,想让我趁此机会讹一把大的是吗?”
林鹤宁突然有种不认识夏知乐的感觉。
他们相识至今也吵过架,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的事儿,早上闹别扭中午就和好了。
最严重的一次是谈恋爱的半年后,严重到林鹤宁直接提了分手。
那会儿夏知乐还没到瑞坛医院,日子不好过,科室里两个主任分成两个党派,拉帮结伙,抢病人争表现跟领导献媚斗来斗去,夏知乐只想当个好医生治病救人,每天夹在炮火中央苦不堪言。
事业不顺,难免把情绪带到家里来。
正巧林鹤宁那时也焦头烂额,连续接手两桩大案,一个是一家七口灭门,一个是连续奸杀五名年轻女子,都是市领导高度重视的,又要顶着上面压力又要每天被受害者家属询问进度,还要跑现场跑看守所跑法庭,忙得脚打后脑勺,身心俱疲。
那天晚上回家,林鹤宁累的眼皮都睁不开,坐在玄关就要睡着了,突然听到有动静,以为是猫,迷迷糊糊的叫一声让它别吵,结果半阖的眼睛看见沙发上坐着人,大半夜的跟鬼影似的忒吓人了,林鹤宁一生气就语气不太好,哪想夏知乐的态度更差。
“哟,大检察官回来了,你还知道自己有男朋友吗?你尽到一个情人该尽的义务了吗?”
嘟嘟嘟跟机关枪似的,把头脑本就晕乎的林鹤宁说的更懵了。
夏知乐怒气冲冲说:“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在外工作,回到家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我还得跨越半个云州巴巴的来你家里找你。”
林鹤宁忙安慰说没办法啊,咱俩上班的地方离那么远,当然这不是问题,那从明天起就搬一起住呗,顶多他早起俩小时乘地铁去检察院。
夏知乐却不依不饶的说:“你就不能像个正常男朋友那样,可以在家陪我,给我煲碗汤煮个饺子弄一桌烛光晚餐什么的。在我累的时候给我捏捏肩,在我需要的时候安慰我吗?”
这下林鹤宁清醒了。
像个正常男朋友,我不正常吗?
我不工作吗,我不累吗,我是仙人掌吗所以我不需要家里有人给我倒水?
夏知乐这是要男朋友还是要保姆呢?
还有最后那句需要的时候给安慰,怎么安慰,是用文雅的词句在暗示吧!
林鹤宁思想稍微有那么一点保守,而夏知乐也不是随便的人,至少不会刚一确定关系就滚床单。交往半年,不是林鹤宁不让碰,而是俩人工作忙下班之后比狗都累,哪有精气神运动啊!
夏知乐冲了过来,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在黑暗中撕扯林鹤宁的衣服。
林鹤宁没跟他客气,抬手就甩一耳光。
论体型,林鹤宁比夏知乐还瘦弱一点。但论打架,十个夏知乐也不是林鹤宁的对手。
林鹤宁把衣服穿好,多余的话没说,就俩字:分手!
既然他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既然他让夏知乐这不满那不满,那就分手吧!
至于表白那晚夏知乐说的“以后赚大钱给你花给你洗衣做饭捏肩捶腿让你做我一个人的王子”,呵呵,男人的嘴,听听就算了,千万别深信不疑。
后来夏知乐为了追回他付出挺多的。
得说是老天爷给了夏知乐当骑士的机会,那时林鹤宁家里遭遇财政危机,经营不善濒临破产,他爸一病不起又嚷嚷着要跳楼,还得雇个人看着他别干傻事。
夏知乐就主动请缨照顾老爷子,早晚量血压测血糖鞍前马后,还陪说话解闷。林鹤宁让他别表现了,自己马上就要从富家少爷变成负债累累的穷光蛋了。
夏知乐抱住他亲,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