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他,我说真的。”
顾匪看向说话的简小西,简小西慢条斯理的吐烟雾,道:“鹤鹤他妈走得早,他爸那人又……咋说呢,赚钱是挺厉害,但心灵较脆弱,有时候还得鹤鹤哄他。所以鹤鹤很早就被迫成熟了,对感情这回事看得很开,他曾说过,生死面前无大事,只要不沾上两大院,医院和法院,男朋友劈腿老公出轨啥的算个屁。可能是从事这个行业的关系吧,每天接触人性的恶,就看开了。”
简小西掸了掸烟灰,强调道:“你千万别误会他骨子里冷淡,好像铁石心肠似的。”
顾匪微微凝神。
简小西轻叹口气,说:“鹤鹤很重感情的,心思敏感又细腻,他不是随便的人,跟夏知乐在一起也是奔着一辈子去的。他们俩在一起时间虽然不长,但故事很长,夏知乐劈腿,他不可能不难受,但理智和骄傲告诉他不可以难受,为一个渣男伤心不值得,他瞧不起那样的自己。”
顾匪心中颤动,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林鹤宁骄傲又自信的面容,总是那样从容不迫,处变不惊,面临再狼狈的情况也能保持他的优雅与体面。
不苦情,不矫情,既不张狂也不示弱。
乍一看他好像贵不可攀,很难相处,可实际交往起来就不难发现他性格随和,即便出身富裕也没有大少爷架子,为人乐观阔达,果敢坚毅。
简小西一根烟快抽完了,笑着说:“我们家鹤鹤缺点没有,优点多到数都数不清,顾老板,考虑一下?”
顾匪:“?”
“也不着急,先从了解他开始,我们家鹤鹤可不是无名小卒,你到网上搜搜,直接搜大名就行,有惊喜。”简小西还神秘兮兮的。
顾匪正想说话,林鹤宁从卫生间出来了,站马路边朝他们勾手指。
简小西憋不住笑,刚才还泥塑顾匪是只大型犬,现在林鹤宁就“训狗”了。
简小西问:“醉的走不动道了?”
“比你走得稳。”林鹤宁让简小西送他家喝多的副队长回家,简小西说,“那你……”
顾匪:“我送他。”
简小西眼睛刷的一下亮起来,满满的赞誉,孺子可教也!
然后果断把林鹤宁扔给顾匪,自己脚底抹油。
林鹤宁平时滴酒不沾,今晚气氛热烈没收住,喝了一瓶啤的两杯鸡尾酒和半杯不知哪个损友递来的威士忌,三种酒混合下肚,这会酒劲儿才上头。
晕倒是其次,主要是胃难受,一团火烤着似的,生疼。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只喝酒没吃东西。
不行,遭不住了。
林鹤宁不得不找块石墩子坐下,正好顾匪拦到出租车让他过去,林鹤宁心说过不去了,爬都爬不过去了,挥挥手表示不坐车。
顾匪走回来问:“怎么了?”
林鹤宁仰头看着男人的脸。
哈!
说什么来着?每次遇见顾匪都是饿肚子的状态!
顾匪起先以为林鹤宁是酒精上头站不住了,现在再看发现不对劲:“胃疼?”
林鹤宁深沉的说:“如果时光倒回三个小时前,我一定先吃芝士小龙虾披萨再喝酒,尽管有一股臭脚丫子味。”
顾匪:“……”
顾匪转身走了,林鹤宁看见他进了对面药店。
两分钟后,顾匪拎着一袋子胃药出来,马路很宽,设有人行道红绿灯,他正在等绿灯。
又过一分钟,顾匪小跑回来,却见林鹤宁低着头,顾匪叫他一声,林鹤宁抬起脸,鼻尖泛红。
顾匪心脏忽的一下:“你……哭了?”
嗯?
林鹤宁眨眨眼,反应过来,顿觉人格受到极大侮辱:“哭个屁,我被冻的!”
“阿秋!”又一个适时的、自证清白的喷嚏打出来,吸吸鼻子,鼻尖被蹂躏的更红了。
麻蛋,居然说他哭了?他凭啥哭,为谁哭?为夏知乐?
不带这么骂人的!
林鹤宁又连打三个喷嚏。
然后背上一暖,顾匪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
林鹤宁本想装个逼说不用,但这鬼天气实在太冷了,而顾匪这衣裳实在太暖和了。
奇怪,咋这么暖和,林鹤宁忙找商标,是熟悉的牌子,早些年夏知乐穿过。
也没那么保暖啊!
林鹤宁突然醍醐灌顶,不是衣服暖和,是顾匪的身体暖和。
别人都是用衣服暖身体,他是用身体暖衣服!
牛逼!
揣着这份佩服,林鹤宁被带进一家24小时粥铺。
他胃里实在难受,吃不下任何东西,就用勺子在碗里搅啊搅,顾匪问起来他就说太烫。
勉强喝下去小半碗,顾匪问他胃还疼吗,用不用去医院。
林鹤宁果断摇头,屁大点事别占用医疗资源了,再说也没刚开始那么疼了。
顾匪:“你还好吗?”
林鹤宁:“挺好啊。”
顾匪心说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姓夏的再不济也是个医生,从前林鹤宁身体不舒服,必然有这位医生男朋友在身边照顾,如今犯胃病,难免触景生情,想起夏知乐给予的温暖和爱护。
人往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孤独,在身体难受的时候最脆弱。
倒不是主观臆断的认为林鹤宁外刚内柔,只是顾匪觉得,林鹤宁可能没有简小西说的那样坚强。好像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似的。
林鹤宁的边界感很强,他可以跟好哥们譬如简小西无话不谈不分彼此,但和仅仅为熟悉的人就注重隐私了,顾匪自认自己是后者。
要想亲近一个人,需要有类似的经历才能同病相怜。
顾匪主要是怕林鹤宁故作坚强憋出什么问题来,他不受控制的总想冬至那晚,天寒地冻,万家灯火,林鹤宁独自一人坐在车里吃凉掉的饺子的模样。
顾匪拧了拧身子,面容凝重的说:“我现在的母亲不是我的亲妈,只是我的养母,我和你一样,自幼丧母,我……”
“你等会儿。”林鹤宁有点傻眼,捏着勺柄,“谁跟你说我没有妈的?”
“?”
顾匪也有点傻眼,道:“简警官说你妈妈走得早。”
林鹤宁:“???”
林鹤宁:“……”
林鹤宁正式放下勺子,再放下粥碗,说:“走得早,是用脚走,不是用灵魂飘走,她从云州去意大利,不是从人间去天堂。”
顾匪:“?!”
第22章
顾匪给林鹤宁的形象始终是硬汉,仿佛一个不苟言笑的冷面军官。
第一次见他瞪目结舌尴尬的脸蛋涨红的模样,实在过于鲜活和滑稽,林鹤宁被逗笑,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
顾匪尴尬得不行,灌一口白开水说:“实在抱歉。”
林鹤宁想回答没事,反正她妈这个“走了”和那个“走了”也没啥区别。
不过他跟顾匪的关系还没到可以兴致勃勃的谈论家庭故事的程度,所以林鹤宁没说。
当然了,林鹤宁没想到顾匪的身上也有故事。原来他当时要去客运站接的妈妈,只是他的养母。
能在冬至的晚上冒着大雪从郊区赶到城里,只为给儿子送一碗亲手包的饺子。
看来这位养母很疼爱顾匪,顾匪的童年生活应该挺幸福的。
林鹤宁自己注重隐私,也不该冒犯顾匪的隐私,虽说他当检察官当习惯了,差点就顺嘴“提审”了。
喝完粥,胃里舒坦了。
林鹤宁拎着胃药坐上出租车,半路上先下车,并把顾匪的外套脱了还他,顺便提醒:“记账啊,车钱也算我的。”
林鹤宁回家吃完药倒头就睡。
因为提到他妈,他就梦到温栀女士了。
梦里的温栀女士看不清脸,也难怪,都快二十年没见了,除了留下来的寥寥几张照片加固岌岌可危的记忆,林鹤宁对这位母亲的印象被岁月蚕食的一干二净。
温栀占据的篇幅很短,然后梦到夏知乐,这位忒不懂事的前男友占据的篇幅很长。
那时他们还没开始谈恋爱,夏知乐正处于喜欢他却不敢表白的时候。
也是冬天,雪下得很大。
他作为检察官助理跟着老师东奔西走,当时案件多,天天加班,检察院法院和看守所三点一线,忙的脚不沾地。从外省走访回来,又累又饿又冷,看见等在院外的夏知乐,同事说他已经连续半个月准时准点守在那里了。
林鹤宁很无奈,走过去跟夏知乐说:“不是让你别来了吗,我最近忙得很,也没时间顾上你。”
夏知乐被冻得脸鼻通红,傻呵呵的笑:“没事儿,你忙你的,我来我的。你看,这不是有时间跟我说话了吗?”
他又神秘兮兮的从羽绒服里掏出一个保温杯,让林鹤宁快喝两口。
那是林鹤宁第一次喝夏知乐煲的汤。说实话味道很平庸,远配不上林鹤宁从小到大被各国神厨养刁的胃口。
但林鹤宁就觉得这汤真好喝,真暖和。
梦醒时,林鹤宁望着天花板出神。
——我愿意天天煲汤给他喝,我就是喜欢他。
呵呵。
林鹤宁一阵反胃,强忍剧烈的恶心感冲到卫生间,干呕了几分钟什么也没吐出来。
头疼疼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