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声音是谁,温明惟惊了一下,挣扎得更凶。
他很少有这么激烈的肢体动作。
年少时他活得像野兽,眼睛鼻子耳朵牙齿四肢乃至尾巴都是捕猎的工具,但后来几乎荡平了整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只需端坐于王座,当一尊雕像,身上所有的部位,五感六识,都用来对付自己,很少再对“外面”的某个人挣扎。
但血流太多,体力有限,他主观上的激烈其实很微弱,不到片刻便如风中残烛,熄灭了。
再次醒来时,他仍然在车上。
温明惟辨认了几秒才发现,身下的震动来自于行驶的汽车。
车窗上挂着黑色帘布,边缘漏进一缕白光——天亮了。
车里却一片漆黑。
驾驶室和后座之间有一道密封挡板,他看不见路,看不见司机,下意识去拉窗帘,抬手才发现被绑着,是昨晚那条领带。
温明惟清醒了点,余光瞥向身侧,谈照在右边,像一个黑暗中蛰伏的猎人,突然出声:“醒了?”
温明惟没接话,稍微坐直些。
明明没有刻意摆动作,甚至他的手还被捆着,但风度回归,他还是温明惟。
几分钟后,他终于开口:“去哪儿?”
可能是为报复他刚才不理人,谈照也不接他的话,低头看手机,小块屏幕发出的幽光照亮那张没表情的脸,像个胜利者,姿态很高。
温明惟记忆复苏,想起昨晚的对话:“不是说要埋了我吗?我怎么还活着?”
不用谈照回答,他接着说:“因为你的心愿没实现,要我求你。”
温明惟面色如常,局外人似的:“不看到我惊慌失措,狼狈求饶,甚至在你面前哭,你怎么甘心让我去死?”
“……”谈照关闭屏幕,手指用力收紧,“你知道就好。”
“有这么恨我吗?我以为你……只是一时气愤。”
温明惟顿了顿,“原来是我理解错了,你不是感情受挫,你是更想要权力。”
谈照不置可否,突然打开挡板,问司机:“还有多久?”
司机不知是哪里人,口音有些奇怪,说了句温明惟听不懂的话。
谈照也没听懂,又问一遍,见对方比了个手势才明白,然后挡板迅速关闭,从温明惟的视角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谈照是在防备,不准他记路。
行驶一夜,他们应该早就不在克尼亚了。
半晌后,谈照突然打开灯,视野一亮。
他俯身靠过来,脸色阴沉,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杀人灭口,温明惟反应相当快,在他贴近的瞬间下意识躲避,却被他一把拽回来。
“别乱动。”谈照咬紧牙关,“又裂开了。”
“……”
温明惟一愣,没明白什么东西又裂开了,当谈照的手伸向他肩膀上的绷带时,才后知后觉他的伤口竟然被人处理过,打了麻醉,难怪刚才没感觉。
温明惟沉默了。
谈照也沉默,并不怎么礼貌地扯开他的上衣,潦草地帮他换了药——是疗效一般的普通药品,不能催生修复,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将就着用。
温明惟以前也用过,印象中需要几小时换一次药,原来是时间到了。
“刚才也是你帮我换的?”
“不然呢?”谈照冷冷道,“这里有第三个人?”
“……”
大概是怕他误解什么,谈照说:“我还不希望你死,活着比较有用。”
“当然,我死你也得陪葬。”温明惟说,“除非你以后都躲躲藏藏,一辈子不见人。”
“用得上一辈子?”谈照强硬道,“你和郑劾都不敢见光,料理你们还不简单?我手上的东西够你们喝几壶的。”
“……”
谈照一面说,一面看温明惟的表情。他刚放下换药的棉签,但左手还按在温明惟肩上,俯身的角度极具压迫,仿佛只一低头就能对怀里的人极尽可能地为所欲为。
气氛再次跌至冰点,虽说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也不必再讲气氛。
温明惟看着谈照,几秒后突然笑了。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你想得太简单了,谈照。”
“在政治游戏里,掀桌容易上桌难,搞破坏谁都会,但要想坐稳那个位置,更重要的是有建设的能力。更何况,你根本也坐不上去。”
“……”
“你以为把元帅的老底揭了,他就会乖乖落选?他兵权在握,掌控人民党多年,背后人脉盘根错节,暂时拿你没办法是因为他遵守规则——想上桌就要懂‘规则’,你懂吗?”
温明惟身居人下气势不减,“如果把他逼急了,跟你一样也不管游戏规则了,都破罐子破摔,打起来,你猜是他先死还是你先死?”
温明惟句句不提自己,却把自己也说得明白。
他甚至没有元帅那么多顾虑。元帅爱名,想要光辉形象,流芳千古,如果不是实在逼不得已,不愿落人口实。
但温明惟不在乎。
“如果你脑子清楚,就该明白我活着的确比死了有用。”他抬起被领带捆缚的双手,用指尖在谈照的衣领上画了一竖一横,合纵,连横,“没有我你一辈子也斗不过他。”
可眼神分明说的是:你才跟我学了点皮毛,就想欺师灭祖?
谈照沉默半晌,板起脸:“温明惟,这就是你求我的态度?”
“……”
“我看脑子不清楚的是你,你现在什么也不是,只是我的俘虏。”
谈照一把扣住他的下巴,低头咬上来。
这不是吻,是谈照在彰显自己对他有绝对的控制权。
温明惟被迫仰头,倚靠在座位上,谈照的左手从他下颌摸到脖子,右手伸进衣服里扣住腰,把他扭成一个迎合的姿势打开身体,被动地承受一切。
吻了几乎有两分钟,温明惟从一开始平静接受,到被掐紧脖子在窒息中忍受生理性的痛苦和快感,风度渐失,喘息着闭上眼睛,随谈照时不时加重的攻击颤抖。
吻毕还没结束,他的手突然被松开了,离伤口远的那只被捉到一个深藏的部位里去,避无可避。
上回这么做是他掌握节奏,谈照懂得卖乖,贴着他撒娇讨好。
但现在谈照已经不肯讨好了,强迫他服务自己,享受他的不情愿,他越弄越不肯完,后来一口叼住他的脖子,身躯有节奏地往前送,每动一下就咬他一口,逼他在某个陌生远方驶向未知的车里和自己共振。
“温明惟,”谈照含住他的耳垂,“你不是问去哪儿吗?我告诉你。”
一声克制的喘声雾气般渗入耳膜,烫得他抖了下,“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我给你准备的鸟笼——”
“……”
“你的聪明才智,以后只能在我的床上发挥了。”
第80章 玫瑰碎片(18)
听见那句话,温明惟表情有一瞬间短暂的崩裂,冰冷地直视谈照。
但谈照把这个反应当正反馈,更激烈地吻他,誓要让他尽早适应“俘虏”的新身份,习惯自己施加的一切。
车行的时间比预想更久,后半程温明惟一句话也没说过。
谈照时不时亲他一口,没原因,没预兆,心血来潮想亲就亲,就像当初被他强迫时他所做的那样——只顾满足自己,不在乎别的。
想到这,温明惟反而想笑,下车前讥讽道:“原来你这么记仇。”
谈照一声不吭,把他双手重新捆住,外套扣在头上,又戴了一对耳塞,不准他看,也不准他听声音。
但这竟然还没到目的地。
谈照打发走身份不明的司机,把他锁在后座,换一辆车,这次亲自当司机,又开了一段时间才停下,终于带他走进了一道大门。
如果感觉没错,这时已经是下午了。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风很潮湿,温明惟嗅了嗅周围的味道,有一股湖或者海边特有的微弱水腥气,体感温度二十五度左右。
温明惟问:“什么地方?”
谈照当然不会答,牵着他上台阶。
石阶漫长,温明惟蒙眼走得磕磕绊绊,谈照没耐心,一把抄起他,打横抱着往前走。直到站定,谈照用指纹打开门锁,随后反手关门,再用指纹锁一遍。
这时温明惟眼前的遮挡和耳塞终于被取下,视觉和听觉回归。
这是一栋双层别墅。
客厅布局简单,色调偏冷,装修谈不上什么风格,应该是谈照临时买的房子,没时间打理。
所有窗帘都闭着,窗户被封死了。
光线很暗,谈照打开灯,把他按在沙发上,突然说:“如果你答应我别做无用功,我就把你的手解开。”
温明惟说:“你刚才用了手机,八成已经被定位了,这房子藏不了多久。”
“是吗?”谈照不满意他的回答,手继续绑着,顺便把脚腕也绑了。
温明惟歪倒在沙发上,一时无言,目送谈照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几盒预制菜——他竟然肯吃这东西——放进智能炉灶里全自动做熟。
不到五分钟,温明惟就闻到了饭菜香。
他们几乎有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饥饿是本能。
温明惟以为谈照会借机再威胁他几句,例如不乖乖顺从就不给他饭吃。但谈照毕竟是第一次做绑匪,业务不熟练,似乎没想到这点,直接把饭菜端过来了。
两碟炒菜,两碗面,一份卖相还不错的热汤。
见他靠着沙发一动不动,谈照冷脸:“干嘛?还要我喂你?”
“……”
不然呢?温明惟心道,我手绑着,拿什么吃?
谈照沉默,在把他的手解开和亲自喂他吃饭之间犹豫片刻,竟然选择后者,坐到他身边,舀起一勺汤:“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