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谈照失眠了。
温明惟在他身边安静地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谈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知不觉地看向了他。
窗帘很厚,房间里没有一丝亮光,温明惟完美的脸庞隐入黑暗,鼻息散发微微的热。
谈照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伸手摸了一把,他的皮肤白而清透,薄薄一层,远不如本人那么坚不可摧。
或者说,即使是坚不可摧的温明惟,也只有一具脆弱的肉体。
很难被理解,但可以被触摸,被掌握,被困在床上,锁进怀里。
“……”谈照思绪混乱。
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
鉴于岛上的钟没一个准的,这个时间八成不对。
但他和温明惟的手机遗落在另一个房间,就算知道时间不对,也只能以它为参考。
终于,在电子钟走到凌晨四点的时候,谈照合上眼睛,艰难地睡着了。
第68章 玫瑰碎片(6)
昨晚谈照睡得不好,温明惟也并不好多少。
久未造访的噩梦缠绵一夜,无数故人在梦里呼唤他的名字,话语温柔或激烈,倾诉爱意或厌恶,温明惟四肢捆缚无数丝线,孤独地悬在高空,低头一望,谁的脸都看不清。
他挣脱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醒来前的最后几秒,他记得自己在心里喊了一声“谈照”,但谈照好像不在他梦里。
这个噩梦连续做了几天,直到生日来临。
在他们登上这座岛的第二天——也是谈照试图跟温明惟深度沟通但失败的第二天,谈照沮丧了很久,几乎一天没怎么主动跟温明惟说话。
温明惟坐在露台的单人沙发里,把谈照之前提过的那篇科幻小说读了。
大少爷果真如他自己所言,更喜欢惊险刺激的剧情,除了那个很难从技术上实现的感官体验装置,他什么内容都不记得了。
而温明惟没想到,被谈照遗忘的内容竟然很合他口味。
故事很简短,写作风格奇特,没有起承转合分明的强剧情,更像是摘录了一段男主角的人生片段:
某年夏天,他跟女友分手,用垃圾处理器粉碎了一朵她留下的全息玫瑰。
文中描述全息成像技术的特点:“如果你捡起任何一块碎片,将其照亮,每一块都会呈现出一朵完整的玫瑰图像”,经常使用感官体验装置“经历”别人人生的男主角认为自己就像那朵玫瑰,“他的每一块碎片都反映出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整体”,意指他人的人生。
由此引出:每个人都是他人人生中的碎片,短暂亲近,然后远离,无法了解完整而真实的彼此。
温明惟看书的时候,谈照在隔两道墙的房间里接电话。
似乎是工作电话,谈照接完把手机关了,压下不合时宜的沮丧——这是温明惟的生日假期,他们来庆生,要高兴——终于主动走过来对他说:“你也关机好不好?”
“……”
谈照不管温明惟同不同意,用一个强势的吻撒娇,把他手机夺走,和自己的一起锁进旅行箱里,回头又接了个吻,说:“假期我们自己过,杜绝任何人打扰,好吗?”
他的每一句都是问句,但不影响独裁的行为,温明惟被亲得犯困,纵容地说了声“好”,随他安排。
谈照的安排很不简单。
温明惟从没过过这么隆重的生日。
从1月1日的零点开始,整座岛就换了一副面貌——
仍然是那些高楼,那些色彩鲜艳的霓虹灯,但各个商铺的电子屏上,路口随处可见的全息投影机里,播放的内容都换成了跟温明惟有关的。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一种声音:祝温明惟生日快乐。只剩下一种情绪:为他的诞生而感到幸福。
凌晨时分,他们在街上漫步。
2156年的第一天,这个夜晚没下雨,谈照牵着温明惟的手,问他喜欢吗,温明惟委婉地笑一声:“很符合你的风格。”
“……”谈照觉得这不像夸奖,但至少寿星是在笑的,解释说:“我从小就这么过生日,那时我爷爷哄我说,生日是一个人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爱他的人应该让他感觉到,他的存在极其重要,值得全世界庆祝和珍惜。”
所以隆重的,浮夸的,无数的温明惟投影和铺满整座岛的玫瑰,都是为了让温明惟感觉被爱,被重视,他是世界唯一的中心,他的存在就是今天的全部。
谈照在一家咖啡店门外亲他。
橱窗投出的灯光照亮露天桌椅上摆放的两只人形玩偶,一个戴钻石耳钉,一个长发及腰。谈照把温明惟按进椅子里,深吻时顺手拿起玩偶“谈照”,恶作剧般对准他的脸,印下一个来自小玩偶的吻。
然后,小玩偶钻进他的衣服里,在胸口作乱,温明惟笑不停,斥谈照幼稚,整个人倒在椅子里使不上劲,嘴唇被咬出几道牙印,舌头亲得酥麻了,喉咙里只能发出缺氧的喘息。
街道对面正在播放一首由少爷亲自演唱的生日歌。
温明惟走神听了几句,感觉声音略微失真,谈照八成在录完之后修过音。这个念头让他笑得更厉害,等身上那人亲完离开,他状似无意地发出疑问:“你用的是什么修音软件?有点不自然。”
谈照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微微一恼,很没说服力地澄清:“……我没修。”
一个夜晚,一个白天,他们始终黏在一起,最远的分离不到五米,不超过五分钟。
谈照绝口不再提刚登岛那天的不愉快,生日以哄寿星开心为头等要事。
他给温明惟准备的礼物是一朵亲手制作的玫瑰,用了一种价值昂贵的新型材料——能吸收并长期存放光束的合成金属。
谈照亲手打磨金属碎片,一片作为一瓣花瓣,分别吸收了一天中不同时间段的许多种光:阳光,月光,星光,霓虹灯光,还有来自他耳朵上那颗耳钉反射的钻石光……最后由金线拼接,组成一朵完整的光玫瑰。
这个别出心裁的礼物在温明惟生日的最后一刻才闪亮登场。
谈照问:“喜欢吗?”
——这句话他今天已经问过无数遍。
“喜欢。”温明惟真心地点了点头。
“它的光会慢慢变淡,但至少能撑到明年,到时我再做一朵。”谈照一点不嫌麻烦,说完一根根点亮蛋糕上的蜡烛,又问温明惟,“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我……”温明惟想说,我已经很多年没许过愿了。
他沉默几秒,看向谈照,对方饱含期待的目光比那朵金属光玫瑰还要闪亮。温明惟终于在这种注视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了一个突然浮出脑海的愿望,然后吹熄蜡烛,说许好了。
谈照好奇得很:“不让我听?”
“你猜。”又是这句。
谈照猜:“总不可能是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之类的俗套话吧?”
温明惟笑得很神秘。
谈照又猜:“跟我有关系吗?”
温明惟不做声,把蛋糕切了。谈照的下一个猜测还没出口,就被他用一大块奶油堵住了嘴。
温明惟不想透露的愿望内容任凭谈照怎么打探都挖不出半个字。
当晚他们分吃完蛋糕,很久以后才睡下。
睡前激烈地做了一场。温明惟被按在床上弄遍全身——新一天的零点一过,他本人成了谈照的礼物,整个人快被拆碎了。
他隐隐感觉到,这是谈照“索取”的一环,所以从头到尾没怎么抗拒。
他们在岛上待了半个月。
后来几乎每天都在做。
在床上,沙发上,露台上,浴室里,甚至半露天的地方——那是最刺激的一回:他们在海边的玻璃花房里,四面玻璃,三面是单向的,温明惟正对的那一面能看见街道,偶尔有岛上的工作人员经过。
他被谈照脱光,只有衣着完整的谈照挡着他,把他抵在玻璃墙上,从正面抬高双腿,稍一错身就会暴露。
谈照从某天晚上开始学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dirty talk,很不擅长,对他讲的时候自己控制不住耳朵的颜色,但表情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仿佛特别熟练,特别强硬。
温明惟有意配合,演一演被老公教训的乖顺人妻,但实在忍不住笑,有几回笑得都快没感觉了,少爷还没过够老公瘾,非要逼他求饶不可。
1月13号,一段漫长的生日假期终于结束,他们离开了这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岛,启程回京。
回程是原路返回,搭乘来时的那艘游艇。
温明惟上船之后才拿回自己久违的手机,充了会电,开机。
人是能够被环境影响的,他开机的一瞬间都快忘了自己是谁,外面的一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从他的脑海抽离,丧失意义。全世界只剩谈照一个人,以及那填满日日夜夜的甜蜜的吻。
是个晴天,温明惟吹着和煦的海风,浑身散发一种深度休憩之后的慵懒和迟钝,拂开挡视线的发丝,低头看手机里积攒的新消息。
谈照在旁边开香槟,顺手倒了一杯给他。
温明惟没接。他被一个意料之外的新闻微微惊了下,但还没有细看文字,顾旌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进来。
“明惟,你终于要回来了。”
“怎么回事?”
温明惟稍微走远几步。
顾旌将近期要闻提取重点,简练地汇报给他,说:“人民党上周正式公布了参加竞选的人员名单,元帅作为头号热门,开了第一场公开演讲,地点选在边境区。”
温明惟不意外。
大选年一开始,两党都要公开活动拉选票。郑劾以军从政不受一般民众支持,但边境环境混乱,他的军方背景能给当地选民带来安全感,争取选票相对容易。
顾旌说:“演讲原本很顺利,反响不错,但快结束时广场上发生了恐怖袭击。”
“……”温明惟一顿,“严重吗?谁做的?”
“不算严重,”但这是政治活动,威胁意义更大,“不确定是谁做的,我们这边没人动手。”
没有温明惟的命令,当然不可能有人擅自动手。
“元帅演讲的城市靠近东南,对方疑似境外的某个势力,用的武器是我们出手的那批枪。”顾旌终于说到重点,“我顺着查了下,境外最近不太平,好像有一个势力接手了温明哲的残余部众,背后有不明金主支持,崛起得很快……”
温明惟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谈照。
谈照手持香槟,似乎没听他和顾旌在聊什么,黏糊地贴过来,带着一股香槟味亲他一口:“怎么了?”
第69章 玫瑰碎片(7)
谈照贴近的时候,温明惟还没挂电话。
顾旌听见他的声音微微一顿,接着说:“我原想找丹威打听,没联系上,他好像也出了点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