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哲被他的假弟弟坑害太多回,疑心重,突然从储物格里掏出一个谈照不知道叫什么的方块形状检测器,对着副驾上下一扫,见机器没报异常才放心。
“以防万一,确保你身上没有监听器和追踪器。”温明哲说,“别担心,我不会杀你的,你活着可比死了有用多了。”
他仍然怀疑谈照刚才是故意被自己绑架的,那个动作太像送上门白给。
但温明惟长了一张很容易迷倒男男女女的狐狸精脸,身边情种多,他很难用一般人的思维模式揣测情种们的行为动机。
好比当年他就不理解,简青铮为什么对温明惟那么死心塌地。
温明哲讥讽道:“姓简的死心塌地也就算了,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
谈照因失血脸色发白,没还嘴。
温明哲道:“对了,你知道温明惟以前来过浦邦吧?差不多十一二年前,当时就是简青铮陪他——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去哪儿都是出双入对。所以你看,你为什么被带来,心里有数了吧?”
“……”
车子又一阵颠簸,谈照压抑地咳了声,温明哲终于嘲讽够了,问正事:“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专程来抓我?”
“不然呢?”谈照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
“呸,他可真给我面子。”温明哲咬牙,朝窗外唾了一口,又问,“带多少人来的?”
“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
“哦,真不知道。”温明哲看出来了,“他不信任你?”
谈照不置可否,温明哲道:“我上回发的那封邮件你收到了吧?有没有考虑过跟我合作?”
“跟你合作有什么好处?”谈照终于给了点正面回应,语气却不大积极。
温明哲嗤笑一声:“你有的选吗?现在有人愿意帮你你就该烧高香,还跟我挑三拣四?”
他把车越开越远,转眼就已出城。
窗外陌生的异邦景色飞速掠过,谈照伤口的血没止住,需要处理。
温明哲自己身上也有伤,但他皮糙肉厚习惯了,况且现在也没法去诊所,心道死不了就没关系,若无其事地对谈照说:“如果你甘愿当替身,你家公司一起牺牲也无所谓,就这么被温明惟磋磨一辈子,我也懒得费口舌,大不了再找别的机会,反正也不是非跟你合作不可。”
他说着,瞟了眼谈照的表情,没看出“甘愿”,似乎还有救,是可以拉拢的。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合作吗?”温明哲循循善诱,“一方面是因为你的身份比较容易骗取温明惟信任,另一方面也因为,其实我们俩是有共同点的——如果没有温明惟,我们都还在过自己的少爷日子呢,不可能过得这么苦,对吧?”
“……”
他一副交心的口吻,试图拉个复仇联盟,可惜演技拙劣,不够真诚。
但真不真诚也不重要,利益合作不需要真感情,只看谈照愿不愿意配合。
谈照盯着车窗外,也不知听进了几个字,半天才开口,说的却是:“去哪儿?”
温明哲一哽,差点没喘上这口气,骂了个脏字:“你他妈——”
谈照漠然打断,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温明哲把这当做他态度松动的表现,顿了顿道:“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前方道路越行越偏,温明哲原本想带谈照去他距离浦邦最近的一个根据地,一座秘密武器库。但谈照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谈照,且不说还没合作,就算达成合作,也难免互相防备。
他把车开到荒芜的郊外,瞥了眼后视镜,确认暂时安全,在一座废弃房屋的背阴面停了车。然后捆着谈照,把人押下车,带进房子里。
这是一栋简陋的自建房,看样子已经废弃多年,到处积满灰尘,没处落脚。
温明哲把谈照往墙角一放,从车里拿出备用的简单医用器械给自己止血,只管自己不管谈照,说:“放心,以你这个出血量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温明惟会来救你的。”
看他架势,谈照的价值就取决于温明惟来不来。如果温明惟不管他,谈照也没必要活下去了。
失血过多人会觉得越来越冷,力气逐渐流失。谈照倚在墙角,灰尘和蛛网蹭了一身,脸上血色渐淡,从额头到下颌苍白无比,但眼神极度清醒。
温明哲瞥他一眼,说:“你对温明惟的了解有多少?没接触过他的核心业务吧?”
谈照默认。
“据我所知,温明惟现在已经很少做有规模的军火生意了,没有大客户,一般人也不敢找他买。但黑市每年都会流出大批散货,从总量到定价,全是他在操控。”
“……”
“他势力很大,想必你也清楚。但和我们家当年一样,势力越大越吃资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一处都烧钱,他需要源源不断的钱来维持运转。所以,哪怕人人都清楚,军火走私一年比一年难,他也不能停,我猜这也是他搞政治的原因。”
温明哲特别了解那套模式:“他应该有不止一个军工基地,不止军火走私,矿物资源也很关键。总之,他要过边线,过海关,关口就必须是他的人,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他的货怎么运进运出?”
谈照略微动了动,让蜘蛛从自己侧面的网上爬过。
他没做评价,在心里捋了一遍利害关系。
——海关总署是两院直属机构,而参议院和众议院的控制权历来是盟内两党相争的主战场。
温明惟是公律党一派,大概给了公律党不少好处,用以控制海关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他大费周章地推公律党的候选人上位,也是一种权力投资。
但谈照莫名觉得,这似乎不是温明惟“搞政治的原因”,至少不是全部原因。
因为温明惟看起来不像个享受权力的人,否则他已经权势滔天了,怎么还是不开心?
即使他不开心是因为简青铮,权力也该给他一丝慰藉,而不是毫无作用,只能靠吃药维持精神稳定。
谈照收回思绪,问:“所以?你的目的是?”
“明知故问,当然是报仇。”温明哲道,“他现在黑白两道都混得风生水起,我怀疑势力已经超过我们家当年在新洲的鼎盛期了,但当时我们把一切摆在明面上,太高调。他现在学聪明了,该藏的都藏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透摸不着。”
温明哲处理着伤口,说几句就骂起脏话:“操他爹的,这些都是他偷老子的!他一个没爹没妈的小杂种,能有今天,吃的是我们温家的肉!喝的是我们温家的血!”
谈照想起温明惟讲过的往事,嗤了声道:“你活该,你当初不逼他他也不会走到今天。”
温明哲闻言暴怒,一脚踹向谈照,但他到底还是顾及谈照的死活,踹到中途硬生生收力。
但即使只用三成力,谈照也伤得不轻,猛然撞向墙壁的后背给肩膀反震,枪伤疼痛难忍,额边冷汗直流。
谈照忍着没发作,现在也没办法发作。
温明哲同样不想闹太僵,瞥他一眼,勉强挽回:“难道你也活该吗?我听说仁新大桥的合同里,你们谈氏掏了七百亿,可没捞着什么好处。”
“……”
他精准戳中谈照的痛处,消息这么灵通,显然在西京也有不少人脉。
“如果我是你,我恨不得杀了他。”
温明哲以自己的仇恨代入谈照,表情扭曲了下:“温明惟的势力虽然大,但牵一发动全身,哪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尤其是海关。”
“你想从这方面下手?”
“我可以下手的地方很多,如果你愿意配合,跟我里应外合拿到情报,我们还可以有更方便的计划。”
“……”
谈照没接腔,温明哲也不逼太急,简单地处理完枪伤,竖起耳朵一听,远处隐隐传来汽车引擎声——方向不对,不是他找来的接应。
是温明惟。
“操,来得这么快。”
温明哲丢开手里杂物,对谈照道:“你好好想想,想通给我回邮件,联系不上没关系,我会主动找你。”
他转身要走,还没迈出大门,突然折返回来。
“以防你回去之后被怀疑,我们做戏做全套——你忍住。”
温明哲不顾人死活,不等谈照反应就利落地拔出手枪,对着他左肩略往下的地方丧心病狂地又开一枪,营造出一种想袭击心脏但紧急时刻打偏的感觉,然后收起枪,迅速推门离开。
“……”谈照的脏话哽在喉咙,痛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在心里把温明哲这个畜生痛骂一百遍,倚着墙壁缓缓滑倒,意识模糊,眼睛都睁不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会死。
如果外面的车不是温明惟的,只是一个过路人,那么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乌龙悲剧,他游走在悬崖边缘,还没决定要不要跳的时候,就被人重重推了下去——
谈照几乎昏迷,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有几分钟,他终于听见脚步声接近。
直到一双手臂搂住他,将他抱进怀里。
对方垂落的长发沾到他身上的血,血腥味和熟悉的发香混在一块,雾气般笼罩而来。
“温明惟……”
第46章 狮子(6)
谈照以为自己醒着,其实和昏迷差不多。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被转移到车上的,隐约感觉被扎了几针,痛觉减轻,伤口发凉,整个上半身不像自己的。
车是他和温明惟来时开的那辆,但他双眼半睁半合,视线模糊,没辨认出。其实什么都看不清,眼前只有一片照进窗里的夕阳。
“温明惟……”
谈照半昏半醒中叫:“你在吗?”
“在,你留点力气。”
温明惟握着他的手,刚才亲自帮他打麻醉,止血,包扎。肩膀上的两道枪伤勉强好处理,弹片取了出来。但第三枪位置危险,要到医院做手术取弹。
浦邦没有正规医院,只有不挂招牌的黑诊所。就算有医院也不适合在附近治疗,不安全。
顾旌在前面开车,小心地看了眼后排,问:“回去吗?”
温明惟点头:“走吧,已经打草惊蛇,温明哲暂时不会出现了。”
这意味着行动失败,下次再想抓人得重新规划,难度也必然提升一个等级。
顾旌是这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包括布置人手,埋伏炸弹,实战调度。
谈照被挟持的时候他就在附近,意外发生得太快,他也没看清,但十分惊讶,谈照平时看着不情愿,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会舍身保护温明惟。
虽说这举动不明智,造成了不好的结果。但顾旌知道,温明惟就吃这套。
所以无论他怎么想,不可置信,怀疑,为行动的失败可惜,都不能多嘴。他现在唯一的任务是开车。
从浦邦开回联盟境内,进入最近的一座城市,大约六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