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惟忽然抬头,瞥他一眼:“怕吗?”
“不。”谈照说,“有点不适应。”
“这就是我带你来的目的。”
温明惟把那几把枪拆解,重新组装,这么做没什么特别的作用,只是他在亲自动手前的一种习惯。
虽说明天未必需要他亲自动手。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修长的手指快速动作,熟练地组好枪,那些冷硬的杀器在他手里服服帖帖,堪称乖巧。
然后,他把自己的枪放在床头,拿起谈照那把,重复刚才的动作,手把手亲自教谈照拆卸和组装。
在温明惟看来,这是比接吻更亲密的互动。
他从背后圈住谈照的腰,控制他的每一根手指,将他的力量通过谈照的手施加到枪身上,仿佛一道精神仪式。
尽管谈照不能完全理解,但他被温明惟拖进这个隐秘的世界里,被迫感受来自对方的精神重压,仿佛能听闻多年来围绕温明惟盘旋的腥风和血雨。
组装完毕,温明惟顺势亲了他一下。
“你要留在我身边,陪我习惯一切。”
第44章 狮子(4)
谈照得益于非凡的出身,曾经去过世界上大部分地区,见过形形色色无数种人,绝不是见识短浅之辈。
但浦邦这种地下世界,如果不是因为温明惟,他一辈子也不会来。
当天晚上,他们摆弄了很久的枪才入睡。
温明惟很少对什么事物表现出特别的喜爱,但对枪颇有情怀。他给谈照的是一把大口径手枪,装载特制子弹,威力足以远距离射杀大型动物,后坐力也同样强悍,一般人难以驾驭。
温明惟教谈照试枪,瞄准窗外那棵棕榈树,连消音器也不上,扣下扳机,“砰”一声巨响!
楼上楼下都开着窗户,立刻传出叫骂:“谁他妈大半夜扰民!”还有几声听不懂的语言,不知道是哪国后裔。
谈照被后坐力震得虎口发麻,温明惟从身后道:“再试一下。”
——在浦邦这种地方,枪响跟汽车鸣笛一样常见。
更常见的是随处可见的大小赌场,游戏厅。
游戏厅也兼具赌场性质,把游戏机设计得像一台高级老虎机,利用游戏的胜负进行博彩,旁边摆着ATM机,方便输光钱的人当场取款,赔进更多家底。
值得一提的是,境外的银行不合法也不稳定,通常是各大势力的头目开设的。在他们的银行里存款具有交保护费的性质,持哪家银行的卡,意味着受哪方势力庇护,同时要做好取不出钱的心理准备。
甚至有的银行是赌场老板开的,赌客刚输掉的钱流入银行,再通过ATM机回到自己手里,还沾着热气。
故而大部分赌客只用现金,或者刷联盟公民卡——持卡的都是偷渡客——有被联盟官方查封的风险。
讲起这些,温明惟如数家珍。不仅浦邦,境外的主要城市都遵循一套类似的运转规则,内核相似,区别不大。
谈照听完问:“你跟他们有来往吗?”
他指那些势力头目。
温明惟淡淡道:“没有。”
现在没有直接来往,但严格说,间接来往是有的。
他们中的某些人,是温明惟军火生意的买主。只不过中间隔一道地下黑市,货物或零或整,几经转手之后,买卖双方的身份都被隐藏了。
温明惟偶尔也会从境外进货,拿一些低价矿物和稀有资源。
他不隐瞒,想到什么就对谈照说:“我当年第一次来浦邦,就是来卖枪的。”
“自己造的枪?”
“对,温氏有军工基地,能生产很多武器。”
温明惟说:“那时我对境外没那么了解,初来乍到吃了个下马威,被人拒之门外,当众为难。”
“然后呢?”
“呵,”温明惟轻声一笑,“我把那个组织打散,头目杀了,换了一家交易。”
“……”
他轻飘飘一句话,带过一段风雨:“境外是丛林社会,弱肉强食。如果枪不够硬,没人听你讲道理。”
温明惟没说的是,当时他没带多少手下,以少胜多灭了浦邦风头最盛的大头目。一战打响了温氏在东南边境的名声,令人闻“温”色变,不敢轻待。
后来,和他交易过的那个组织也不在了。
——境外能人不少,但乱似一盘散沙,频繁争斗,动荡下少有能长盛不衰的势力。
第二天上午,他们在市区里短暂游逛,下午乔装打扮,直接前往目的地:一家叫“浦邦娱乐城”的大赌场。
赌场建在市中心最显眼位置,是一座金碧辉煌色彩浓艳的异域风情建筑。
这是本地最大的赌场,每日迎来送往,鱼龙混杂,是浦邦各种意义上的中心场所。
从温明惟获得的情报判断,温明哲今天会在这里现身。他的合作方正是浦邦现任“市长”,以博彩娱乐业起家的超级富豪,浦邦娱乐城的幕后老板。
这些年,温明哲隐姓埋名,用假身份活动,对外自称姓王,化名“王明”。
一个丢进人堆里不起眼的名字,掩护了他九年,也掩盖了他本该拥有的风光。
以温明惟对他的了解,他必定心气不顺,满腹不甘。事实也的确如此,起初他能勉强隐忍,收敛跋扈作风,但起势后老毛病复发,受不得一点忤逆,经常跟各方势力起冲突,名声不大好。
“他以前更跋扈。”
走进赌场大门,温明惟说:“如果不是因为姓温,他早被人打死在外面了,现在都算低调。”
浦邦娱乐城是一座多层建筑,顶端几层是酒店,商场,下两层是赌场主体。
博彩大厅占满一层,分内外两块大区,外区摆满一排排老虎机,用来招揽小赌的散客。内区建得像一座富丽堂皇的迷宫,以各式赌桌为主,什么类型玩法都有,筹码的币值以一千联币打底,上不封顶。
温明惟今天低调出行,一身黑色休闲西装,长发规矩地束起,戴了口罩。
谈照配合他的装束,穿得更随意些,领口松开,鼻梁上搭一副墨镜,板着脸,扮演黑帮老大,但演得不太像,像个装模作样的电影明星。
温明惟笑了笑不戳穿,被他揽着往前走,状似轻松地兑换筹码,小玩了几把,然后一起像普通赌客般到处乱转,前往中心区域。
在路过一台“百家乐”赌桌的时候,突然听附近有人说:“待会儿要来一个大老板,你知道吗?”
温明惟停下脚步,从谈照兜里掏出两枚筹码,押在桌上。
发牌人不看任何赌客,机械地抽牌发牌,揭示结果。
刚才说话的那人就在赌桌旁边,似乎是赌场的打手,穿黑制服,跟他的同伴公然议论:
“据说是姓王,但来头不简单,有人猜他可能根本不姓王。”
“那姓什么?”
“你猜,往大了猜!”
“操,故弄玄虚,现在哪有什么牛逼的姓氏,总不能姓温吧——什么啊,还真是啊?”
“不确定,我也是听说的。”
同伴不以为意:“这种人我见多了,八成是借温氏的名头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我也怀疑。”
“是吧,但你说有什么用,想吓唬谁呢?还以为现在是十年前啊?姓温的早就死光喽——”
此人嗓门不小,招来不少注视。
他摇头晃脑地沉浸在指点江山的自得里,没留意有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回头,还没看清对方是谁,突然被一脚踹飞,摔到对面楼梯下,发出一声惨叫!
赌桌旁一片哗然,温明惟收起筹码,和谈照混进人群趁乱上楼。
一二层大厅是中空设计,二层有一排VIP包厢,他们进了一间,透过包厢的单向玻璃往下看,楼下已经乱作一团。
打人的是一个壮硕的西装男,他仿佛拎小鸡崽般拎起那人,摔到地上,猛然又踹一脚。一套动作看似简单,被踹那人却奄奄一息,连惨叫也发不出了。
在西装男背后,一群打手的簇拥下,走出一个男人。
这男人穿白衬衫,戴钻表,梳油光锃亮的背头,裸露的脖颈上好几道深刻伤疤,触目惊心。
他长相英俊而标准,有整容痕迹,但眼神阴鸷,气场强势,假作的斯文中透出一丝狠厉。
——正是没死透的温明哲。
只见温明哲抬手一挥,西装男又踹一脚,地上那人两眼一闭,竟好像被直接踹死了。
“你说谁死光了?嗯?”
温明哲走到那人面前,照脸上狠踩一脚:“老子是你配议论的吗?狗杂碎。”
围观人群噤若寒蝉,温明哲转身咧嘴一笑:“让大家见笑了。”
他松了松本来也不紧的领口,装腔作势地走到赌桌旁,敲了敲桌上纸牌,问:“丹总呢?”
“丹总”大名叫丹威,这家赌场老板,温明哲今天的合作对象。
他来谈生意,竟然在人家的场子上闹事,肆无忌惮地打死人,不给老板面子。
看场子的负责人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没敢大声说话,应了一声道:“您稍等,丹总正在来的路上。”
这边话音刚落,赌场老板已经赶到。
他是土生土长的浦邦人,皮肤深褐,样貌粗犷,一身匪气,带两三名心腹,七八个打手,走来时有人在他耳边低声汇报刚才的冲突。
——打狗也要看主人,温明哲打的不是狗,是赌场老板的脸。
但从二楼远观,却见丹威浑似不在意,热情地招呼了一声温明哲,转头对手下黑脸:“以后谁还敢口无遮拦,不用王总动手,你们自己不会处理吗!”
手下连连应是,拉开赌桌旁的座椅,请二位入座。
显然,丹威很忌惮温明哲。
刚才被打死的那人没说错,温氏已经不比当年,没人会因为他姓温就另眼相待。温明哲这么嚣张,可见背后底气。
但人家给脸,他还不知收敛,大马金刀地一坐,反客为主:“丹总,我看你这赌场有点小了。”
“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