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不敢?”温明惟打了个手势,顾旌和司机立刻冲上来按住谈照,像扣押犯人般铐住他双手。
谈照的反抗被暴力镇压,挣动间给了顾旌几拳,顾旌没还手,也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和司机一起把他押到车门旁,等温明惟发落。
这两个手下是训练有素的专业打手,谈照挣扎无效——这辈子没人敢这么对待他,他连猫狗都不如,竟然被温明惟随意地欺压,折辱。
谈照目眦欲裂,眼里一片血丝,在温明惟接近时试图挣开钳制撞向他,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但没撞到就被顾旌条件反射拽回来,用力摔到车门上。
“砰”的一声!车窗震了震。
谈照双手被锁,弓身撞到的是头。
那一下几乎能撞出脑震荡,生理性痛苦压过心理情绪,谈照僵硬了几秒,稍一缓神立刻还手,仿佛不死绝不屈服。
他爆发的力量太强,两个打手竟然都差点按不住,使了全力才把他重新摔回车门上。
又一声撞击后,连车轮都在震颤,谈照消停了。
温明惟默然旁观半晌,命手下退开,突然把他拉进怀里,摸了摸他青紫的额头和刚才被自己打肿的脸,好像不是不心疼,也担心他受伤。
“我说话算话,谈照。今天的事我原谅你,我们一笔勾销。”
温明惟还在犯病,但比他平静:“跟我在一起不好吗?现在你只有我,我只有你,没人比我们更般配。”
“……”
如果这也算般配,世上还有谁和谁不般配?
谈照很快就没力气反抗,被关进车后座,手铐锁在了车门上。
温明惟坐在另一侧,给顾旌讲今晚的安排:先派人在墓地守一夜,以防意外。回头选一个日期请人做法事,然后才能换棺重新下葬。
听到他说“做法事”,谈照嗤笑一声:“他的魂不在我身上么?你做法事给谁看?”
温明惟仿佛没听见,自顾自跟顾旌讲了几句,话锋一转说:“给实验室打电话,叫人送点药过来。”
以前他犯病想吃药下意识避着谈照,现在不用顾忌,当面报了几种药的编号,顾旌一一应下,说今晚就送到龙都。
谈照可能是真的有点脑震荡了,靠着车门时不时干呕,用余光瞥他,想问是什么药,最终也没开口。
之后一路沉默。温明惟不想再争吵,就当给谈照冷静的时间,好好想清楚现在是什么处境,接受现实。
温明惟不在乎谁对谁错谁亏欠谁愿不愿意,只在乎自己需要什么。
对他而言谈得上“需要”的东西本就不多,更何况人。
“先去医院。”温明惟突然说,“去看一下他的头,然后再回家。”
司机应了声“是”,在下个路口更改路线,转向了距离最近的一家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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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今晚的落脚点是温家老宅。
当年温明惟向元帅做戏上缴武装,随后温家宅邸被查抄充公,又被官方拍卖,几经周折回到温明惟手里,成为一座巨大的纪念品,常年空着,很少住人。
这是一座仿古园林式建筑,搭配很多现代设计,尤其灯特别多,一条条连通的走廊里布满灯线和灯管,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神龛、佛像。
温明惟带谈照穿过层层走廊,找自己当年的房间。
他在前面走,谈照被迫在后面跟,脚步一停他就回头一瞥,给予无声的威慑,警告谈照必须顺从。
谈照刚吃了止痛药,鬓边的淤青简单处理过,贴着一块“快速疗愈贴”,面无表情,骨头很硬。
——除了眼睛还有点红,看不出他刚才崩溃过。
温明惟喜欢他这样子,这是生命力的体现,无论怎么受折磨,宁折不弯。
所以温明惟也不太想折磨他,能沟通就别用强,他不认为他们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要谈照想通,一切都能恢复如初,然后和以前一样各取所需,两个人都满足。
“以前我就住这。”温明惟推开房门,打开灯。
他的房间不算豪华,因为当年地位太低。但毕竟也顶着温的姓氏,条件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这里没住过别人,房间陈设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有床上用品是新换的。虽然温明惟基本不来住,但负责打扫的人要考虑他随时可能会来。
帮他打扫房间很简单,他东西不多,简洁规整,条理分明。
不像现在温明惟动辄摆弄些书画藏品,很有情调,当时的他和这些东西完全绝缘,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在琢磨怎么变强,以便达成目标。
温明惟在床前坐下,看了眼自进门后就不愿表露一点兴趣的谈照,突然对他说:“你知道人生是由什么组成的吗?”
谈照抬眼一瞥,没应声。
“是由很多个点,和连接这些点的线组成的。”
温明惟说:“这些点意味着,每到达一个,我们就走完一个阶段,没有回头路了。”
他似乎在暗示什么,又似乎只是故地重游的感慨,无关谈照。
“有的点或许能避开,例如结婚生子。但有的点避无可避,例如你最坚定的信念推着你去的那个地方,以及死亡。”
“别跟我说这些。”谈照生硬道,“我最坚定的信念就是我有自己的名字,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然后呢?”
温明惟过了气头不想说太严重的话:“你跟我分手,搬出去?老死不相往来?”
“……”
可能是止痛药不太有效,谈照痛得眼眶还有酸意,喉咙堵塞:“那当然最好。”
温明惟点点头:“你还是没明白状况。”
他从床边伸手,拉低谈照的衣领:“我说你没有选择权,你当我是开玩笑?”
谈照表情一僵。
“我可以不跟你合作,换个盟友,钱少点也能将就,或者放弃那座桥,不是死路。但你呢?”
温明惟平静却冷酷地说:“如果我把你从我的门里扔出去,明天——用不上一天,你就会被人拆得连骨头也不剩。”
“……”
“你在公司顺利是因为有我撑腰,董事会畏惧的不是你的手段,是你背后的人,懂吗?”
温明惟并不嘲讽,但客观揭露的事实比嘲讽更残忍。谈照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反驳没说出话。仿佛心碎之后连骨头也要被敲碎,他不能保留尊严。
但他还是梗着脖子,不想低头。
当一个人走投无路有多绝望?
温明惟太理解。
当年就在这个房间,这张床上。年少的温明惟遍体鳞伤地坐在这里,痛苦到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非要逼他?
即使有简青铮帮忙,他也没退路。
简青铮能为他暂时遮一遮风雨,却不能把他从那条命运的线里解救,他谁也靠不上,只能自己去争,去拼命。
他在谈照身上很少看见简青铮,反而经常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甚至能猜到谈照的下一个动作——
念头刚闪过,谈照就猝不及防发难,把他推到床上。
“……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温明惟细白的脖颈被掐住,重重摔进枕头里。但他表情一点没变,从容不迫地从枕下抽出一把枪,单手上膛,抵住谈照的头。
“因为我需要你。”
温明惟推紧枪口:“你的出现也是我人生里不可逆转的一个点。认命吧,谈照。”
第37章 魂(7)
温明惟在枕头下放枪的习惯由来已久。
这支枪最初是为温明哲准备的,后来成了一种获取安全感的必要工具,陪伴温明惟至今。
但当一个弱者变成强者,枪象征的就不再是安全感,而是权力。
温明惟几乎站在权力之巅,有人跟他平起平坐,没人能对他发号施令。
他不刻意彰显权力,但这种无形的力量通过一呼一吸,眼神和语气流露,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谈照却前所未有的窒息——枪口下不只是死亡威胁,是权力的压迫。
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除非谈照放弃公司,也放弃为爷爷报仇的可能,从此当一个不问世事的废物纨绔。即便如此,温明惟依然想怎么摆弄他就怎么摆弄他。
很久以前,谈照查不出爷爷的死因,不想遗体那么快火化,跟家人起争执的时候,温明惟曾用一句话劝慰他:
“如果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算不情愿,你也只能往那个方向走。”
当时温明惟是他的定海神针,避风港般的存在。
现在——
谈照顶着黑洞洞的枪口,仿佛第一次见温明惟,沉默地将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过几遍,然后他躺到床的另一侧,不反抗了。
这是9月3日的夜晚。
一种关系结束,另一种关系开始。
但在温明惟看来好像没区别,他正常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晚上叫谈照陪他一起洗了个澡,一起吃东西,一起睡觉。
睡觉之前,大约十一点半,顾旌来敲门送药。
有三瓶,分别贴着三种不同编号,温明惟打开药瓶闻了闻药物散发的特殊气味,跟谈照说:“其实我不喜欢吃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用吃。”
“……”
谈照背对他躺着,置若罔闻,好像根本不好奇他吃的是什么药,不关心,不在乎。
温明惟却不打算放过他,突然从编号“No.19C”的瓶子里倒出两片药,一片自己咽下,另一片把玩了几秒,毫无预兆地塞进了谈照嘴里。
“陪我吃,”他说,“别吐。”
指尖一阵剧痛,谈照咬破他的手指,但还是被他掐着下颌强行喂下,喉咙一滚就进了胃里。
谈照终于开口,皱着眉头问:“什么药?”
“死不了,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