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继续道。
【所以说到这里,血脉传承或许重要,但也远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重要,从古至今多少王侯将相尽皆赴了尘土,又有多少人能够记得他们呢?就连史书也不过就留下那么寥寥几笔字罢了,没做出过什么大事来,也没人会关注他们曾经活在这世上过,他们的墓和后人在哪儿更无人在意,殷闵无疑早就看透了这点,血脉证明不了什么,而千秋之后,唯有功业永存。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第31章
千秋之后, 唯功业永存。
天幕这话说的不少人都叹息起来,谁说不是呢,古往今来能够真正让人记住的人又有多少?百年之后在座的诸位也都不过是无人在意的死人, 别的不说, 你看天幕, 能够配得上让她提起的,除了这宣朝历代的帝王以外在场又有几个人呢?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 才显现出二者之间的区别来, 如他们这般的俗人, 自然是该追名追名, 该逐利逐利, 只有眼前的才是能够真正把握住的, 天幕之言于他们而言, 就是听一听或许能够从中得知有利消息的奇异存在, 想要青史留名还不是恶名,实在太难,而不似坐在上首的皇帝和太子, 他们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不少人思考, 太子要是还还不乐意娶妻那该怎么办?所以下下任皇帝还是会从这些藩王后代中挑选?他们倒也不是忽略了成王,而是这种明显带有很大利益的事不信不会有人争抢, 到时候可就保不准鹿死谁手了。
皇子们确实陷入了沉思, 要说他们真正服气殷闵肯定不可能,未来说的再波澜壮阔, 对方现在也还没有开始真正展示自己的才能, 只不过是显露出了几分资质, 若不是拿天幕的谶言没办法,皇帝又实在果决, 怎么可能轮得到这个年纪最小,身后又没什么势力的跑到他们前面去?
但如果……一些本来就知道自己没多少希望的皇子眼珠一转,自己当不了皇帝,儿子当皇帝也行啊!现在看来老十九脾气怪不喜欢亲近女人还真是件大好事!
一些本来还想要给殷闵下绊子的皇子转头就改了主意。
作为天幕钦定的下下任皇帝的父亲,成王回过味来也想到了这点,和其他人想的欣喜若狂不太一样,那是他和王妃的孩子,他私心还是更加希望能够承欢自己膝下长大。只是如果等这个孩子未来得知自己错失了这样一个机会,又会不会怪罪他这个父亲呢?
成王想到这里,抬眼看了一下坐在上首的太子,复又摇了摇头,他这个弟弟不是一般人,必然有自己的想法,他思考再多又有何用,决定权都在对方的手里。
皇帝要考虑的确实很多,虽然之前就已经有点苗头,但他没想到这个儿子思想居然也这么特立独行。
思虑一番,皇帝到底还是将选妃一事暂且撂下了,倒不是他看不出一些人的小心思,还由着殷闵任性,就和之前小儿子身份暴露后他一直抻着没表态一样,他倒要看看这件事都有谁跳出来。
反正太子年纪还小等得起,况且等到知道身为皇帝没有子嗣的不易之后,说不准这个儿子自己就想通了,也省得他来做恶人。
这两日已经隐隐察觉到殷闵对于选妃一事态度的皇帝心中想到。
坐在高处到底是有好处的。
殷闵坐在太子的位置上一览众生百态,已经可以想象到一些人会有什么反应,思及此处,他嘴角划过一抹隐秘的淡笑,自己现在还没能插手朝政,一些兄长就已经入朝,难免会有人做出可能对他不利的事,但如今有未来皇嗣这根胡萝卜吊在前面,必然也有甘愿咬钩的人认领,嗯……他只要仔细着别玩脱了就好。
一场直播,引的众人纷纷心思各异。
【殷闵一场千里驰援不单救回了他未来的重臣,还顺便带回了他未来的太子,小娃娃如今还在吃奶,咱们先不说他,而既然要在青州起家,除了文臣,当然也少不了武将。
殷钊作为武德充沛的开国皇帝,儿子们个个也都武艺不错,除了力能扛鼎,脑子虽然不好使但武艺在众兄弟之中最为出众,最后却死在了厉帝一杯毒酒上的晋王,后来在灵州起事的荣王,也是个专长于这方面的人,但这个人治国理事方面就不太行,不然也不至于老皇帝活着时不选他,最后又输给了弟弟。
而殷闵自己也和一般人因为他深爱的职业而产生的刻板印象不同,让他扛鼎估计不行,君王扛鼎砸死这种事,历史上发生过一次就够了,再发生就不礼貌了,不过百步穿杨不在话下,上阵杀敌也完全能够。
说起这件事来也挺有意思,根据殷钊的帝王起居注记载,他活着的时候亲自教导儿子们武艺,还曾经说过两句这个儿子武艺不精来着,现在看来完全是殷闵这哥们腹黑,自己当时年纪劣势太大,没得争,前朝的哥哥们又斗得跟乌眼鸡一样,估计是不想招这个眼,所以干脆糊弄了老皇帝一把,嘿嘿。】
被糊弄的老皇帝:“……”
殷闵:“……”
斗得跟乌眼鸡一样的皇子们:“……”
其他在场的大臣:“……”
这句嘿嘿就弄得所有人都很尴尬。
顶着皇帝灼灼的目光,殷闵不自在的清咳了一声:“咳……父皇,天幕应当是在说笑。”
皇帝哼笑一声。
同样被提起的荣王面色晦暗不明,相比之下,被天幕钦定说脑子不好使的晋王就很符合刻板印象,他撸了撸袖子,如果不是被人拦住,估计已经要去揍那个未来把他毒死的弟弟了。
【严松清顶着剿匪的任务,真让他剿还是不太行的,先不说专业不对口,当时的厉帝就很缺德,不让人家大量调遣青州本地的兵马,做不到让自己想办法,说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将功赎罪。
而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个时候自然就轮到有几分军事才能的殷闵撸袖子上了,由此还引发了一场姐弟之间的谈话,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永康公主的谏言,由此令殷闵下定决心参与到这场逐鹿之中。】
天幕随之播放出画面。
【楚王的神色少有的带上了一丝惨淡。
就在方才,躺在摇篮中酣眠的这个“恶魔”不仅随意排泄,还用魔音贯耳哭的他心烦意乱。虽然倒也不是一定要他来哄,但这孩子又是早产又是跟着他奔波,而楚王的性格又是那种要么不接,要么接下了哪怕是跪着也一定要负责到底的性格,不亲眼盯着一段时间,他实在不放心。
孩子果然麻烦。
楚王摇摇头,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愿意成婚的原因之一了。
“若不是你和我说过怎么回事,我怕是都要以为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了。”冯默言从门口走进来,未语就先带了几分笑音,随即见左右无人,便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带上了几分认真的道:“你告诉我,严松清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楚王神色一动,却还是不动声色的道:“当然为回报他帮我隐瞒的情谊。”
冯默言认真的看他:“但难道你就要一辈子这样隐瞒身份下去吗?”
周围一片寂静,楚王没有贸然作答。
冯默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声音带上了几分恳切:“母亲只剩下你我姐弟二人在这世上相依为命,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你若是想平凡的过一生,姐姐支持你,但你若是有其他想法,便决计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京中那位犹自沉湎于纸醉金迷,佞臣糊弄他说天下太平,他还当真举歌舞庆祝了起来,这笑话天下又有何人不知?他必然是长久不了的,而你身为太祖皇帝的子嗣,在民间又素有贤名,论资格,谁又能越的过你去?”
“如今你救下了严松清,若能引得他真心归附,再操作一番,这青州,还不是尽在你手?”
这话说到最后,楚王已经一改往日温和的表象,眼神锐利且隐含审视的看着冯默言,他声音缓慢道:“阿姐……也有野心?”
冯默言并不避讳的与他对视:“女人难道就不能有野心吗?况且这一切还得要看你,只有你,才是能够做下最终决定的人。”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楚王不置可否,他从不认为女人就不应该有野心,甚至他还因此更欣赏了冯默言几分,对方这么说不一定就完全是为了利用他,这些日的感情也不似作假,只是毕竟……机会近在眼前,善于投资者,又怎可坐视其溜走?
他叹道:“说这些都还太早了,严使君的危机可还没有完全渡过去,九龙山聚集了几千的匪徒,无法调动青州的人马,他又该怎么剿?”
难不成要诏安吗?还是先和朝廷说明……
“这又有何难?”冯默言微微一笑:“我这宋家堡的家丁佃户又何止数千?更不缺刀枪,平时也有训练,完全可以当做现成的兵马来使唤,朝廷不让严使君调动青州的兵马,但当地百姓自发支持,总不能还不让吧?我们只是在剿匪,又不是要反朝廷。”
宣朝允许土地私有,如宋家这样的富户,大宣境内不知凡几,就算是当地官员都要多尊重几分,原因就在于此了。楚王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这一问一答,实际上也是走个过场。
而只要给够奖赏,必然是会有人愿意参与的。
楚王答应了下来,不过对于冯默言的想法,他却只道了一句:“如今还不是时候。”
冯默言敏锐察觉到楚王还有其他意思,遂紧接着询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楚王沉默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他的身份能隐瞒便尽量隐瞒,如今还是应当以积蓄自己的力量为上。】
许多人没想到冯默言居然上赶着劝楚王造反,虽然被反是厉帝应得的,但对方一个女人有如此胆识和野心,倒叫不少人刷新了印象,看来这位永康公主倒未必是托了未来陛下的恩荫才能封公主,从天幕上不难看出,这必然是一个胸藏沟壑的女人。
皇帝也没想到薛昭仪的女儿竟是这样一个人,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毕竟如今的形势又和当时不同,冯默言没必要给自己找事,而以他的能力,更不会担心对方会搅风搅雨。
真正让许多人在意的,却是太子说出的那句九字真言。
不少人包括皇帝在内纷纷咂摸了一下这句话,细品越发觉得有道理,对于能说出这番话的太子,更是刮目相看。
难怪他能成功!
殷闵无语凝噎,他……应该不会被要版权费吧?
被指名道姓说着要收服的严松清并没有在意这番话,事世如此,只要楚王救他的那份情谊不是假的,根本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殷闵与严松清之间很快达成了共识,与此同时,永康公主则在先期给予了财力以及人力上的鼎力支持,由当时化名为冯预的殷闵带领人马,一行人就准备先把九龙山上的匪徒解决了,然后再谈其他。
然而真有这么简单吗?九龙山上的人可不简单啊,有时候UP都想感慨,青州这地方是不是太人杰地灵了点?怎么什么人都来这地方发家?不光殷闵自己,当初不得不隐姓埋名帮草包李崇打假赛,后来又遭到其迫害的大将周韬就带着一部分跟随他的人逃亡到了九龙山上聚集,而这山上的土匪头,正是他!】
天幕的画面随之而来。
【画面中,身穿一身玄黑铠甲,长发利落的束成一束,看起来一身英姿勃发的楚王携带着一众下属于夜色中隐匿在林间,他伸出手来挽弓搭箭,黑夜中反射着寒光的眸子瞄准了百米外的一处破绽,顷刻间,那离弦之箭便射中了领头之人!
另一处,左边眉骨留着一道疤痕,身材高大,肤色古铜,身上带着些匪气的中年男人狠狠咬着牙一把拔出了肩头的箭矢,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随即道:“对面的人里有神箭手,注意躲避起来!”
其他人一听,也是惊了:“他爹的!不少人一到晚上都成了睁眼瞎,这大晚上的他怎么就能射的这么准?!夜猫子成精不成?”
“别废话!”周韬简单的包扎了下伤口止住血,接着思考片刻,神色冷峻的道:“注意咱们的后方,小心别被人包了饺子。”
与此同时,楚王头也不回的朝着身边轻轻挥手,淡淡道:“派出两队人马绕到他们后方探查,不必太小心,若是发生冲突,直接按照我说的话和他们周旋。”
被他亲自选出来的队长领命,立即带着人赶往。
严松清也跟了过来,他虽不完全懂军事,却也不蠢:“你是想……”
楚王不知从哪儿弄了块布条正缠在手上,一边注意着前方,一边淡笑道:“如今还什么都说不准呢,战场上向来讲究随机应变,要看对面怎么应对。”
双方的人数相差不大,想攻下这座山也未必是一日之功,不过他们已经将这座山给围了起来,若无法从外界获得补给,哪怕如今攻不下,再加上他们的干扰,对面也必然支撑不了多久。
乌云遮蔽了天空,今夜,正是月黑风高夜!】
第32章
每当许多人已经差不多形成一种固有印象的时候, 殷闵,或者说天幕却总能打破这个印象,懂武艺也就罢了, 他还能带兵?!
不少人看着天幕上英姿勃发, 展现出了不同一面的楚王, 不由目露惊艳。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点,乱世中的帝王若是一点不知兵才是问题, 那样的话下属难免就要占据相应更多的权利, 可兵权这种东西本来就格外敏感, 时间一长, 无论臣子与君王之间昔日有过多少海誓山盟也必然要因为各种原因而产生裂痕, 最终结果是兔死狗烹, 还是和平分手, 那就是完全说不好的事情了。
是以许多有识之士, 包括皇帝在内见到这一幕并不算意外,唯一令他眉头一皱的,还是从天幕解说中捕捉到的关键词的“打假赛”?
皇帝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之前说孝宗派李崇去对抗胡人, 他就觉得再怎么样对方也不像有那个本事的人,原本打赢了还觉得奇怪, 现在看来果然没猜错, 这人竟然是占去了下属的功劳!
“来人,去查。”
皇帝一声令下, 立即便有人去查起了这个周韬是何许人也。
天幕继续说道。
【前面咱们也说过了, 李崇这人就是个混子, 所以他当初拿的什么本事打败的溪东?哎,原因就出在这里了, 他那些功劳实际上都不是他的功劳,真正帮他打出决定性胜负的,还是当时身为他麾下一小兵的周韬,对方凭借自己的军事天赋,场场战事在他的指挥下赢得胜利,要不是这样,李崇也没本事能继续搞出后来的事。
然而李崇这个人却狗改不了吃屎的嫉妒成性,于是等到打完仗用不上人家了,立刻立马上马的就快乐的开始了卸磨杀驴,但这件事想要得逞却没那么容易,因为周韬在得知这件事后当机立断的就带着一些愿意跟着他的人手溜了,最终辗转来到了青州九龙山上落草,为了不被发现,又威胁并利诱了当时的县令帮忙隐瞒。
本来小日子过得还可以,哪曾想手底下收编的人资质良莠不齐,连官府向朝廷上缴的税银都敢私自去劫——那时候的环境和咱们现在可不一样,哪怕是太平盛世山上也绝对少不了土匪,毕竟古代交通不发达,好多人犯了事儿为了不被惩处直接逃亡到外地落草,官府一般也很难消耗那么多人力物力来段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逃的小言剧情。】
此时还没有从军的周韬听到这里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未来竟如此坎坷,谁能想到老老实实打仗还能遇到这种事?为了保命不得不落草为寇,这李崇当真是个搅屎棍!自己没本事,还不允许别人比他强!
但这种事又何止李崇做过?天幕下不少人唾弃李崇这人的同时又咬牙切齿,这种自身没有家室实力,最终功劳全部被上司拿去的事或多或少都在一些人身上发生,无权无势,又能怎么样呢?
虞景洵皱眉沉思,天幕说他们现在不比天幕的未来,难道未来的世界能做到天下再无这种占山为王的强盗吗?
【周韬得知这件事后就心知不妙,但手底下那么多人也不是轻易就能够挪动得了的,而且山上这么大目标,这得往哪儿躲啊?朝廷的人再不靠谱又不是睁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