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住行,途中的一切都是勉强的,回家之后样样都换成好的。”冠寒哼笑一声,把自己给说出了几分愠怒。
暗自怒了一会儿,又很小气地把自己的小被子从时易之的身上给扯了回来。“想必在路上买来解闷的人,回去之后也会换成更衬心意的吧?”
时易之哪能听不出冠寒的言外之意,在心中大呼冤枉。
他将零嘴很快地嚼咽下去,拉住了冠寒的手。“你知我心,也知我不是这样的人。
“能换的,都是无足轻重的身外之物,唯有你,是无论如何都想留下的。”
冠寒哼了一声,顶着很得意的表情说着很不满的话,“时少爷现在越来越会说这些哄人的鬼话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陋习。”
然后又说:“不过你这话说得还不够好。”
他软趴趴地重新躺回时易之的怀里,任性妄为地给自己找好了可以枕的地方。
“你应该要说:‘无论如何想要留下的,是寒公子你这个心中之人。’”
时易之原本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够胆大直白了,哪里晓得还有这样更为浓情蜜意的话。
既觉得自己被打趣了,又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让冠寒不满意了。
于是轰地一下,脸就热了起来。
冠寒侧眼看到了他绯红的脸颊以及耳根,弯着眼睛开始放声大笑。
最后仿佛还觉不够,伸手圈着时易之的脖颈,在时易之的左右两边脸都印了一个响声很大的吻。
生怕被马车外的下人听到了动静,时易之羞得浑身都烧了起来。
可最终羞赧还是不敌喜意,让时易之也跟着一起笑了。
如此声声快活、阵阵缠绵,余下两日也不过转眼一瞬间。
八月二十二巳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第35章 第三簇 好友
在南风馆习得多年,又从湄洲一路到清州,冠寒自以为也算见过了些世面,可当他下了马车后,还是不免怔愣了一会儿。
就见府前伫立着两个威风凛凛的大石狮,石狮后是开着的红漆金涂饰正门,上有二十五个大铜钉。
再一抬头,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就强势地入了目,匾上落着遒劲饱满的两个大字“时府”,后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天启二年,书赐清州时氏时献”。
檐下又还悬挂着几盏八角琉璃宫灯,灯中烛火虽未点,却仍旧在日光的照射下泛出了流转的华光。
门口站着几排衣着整齐的小厮,见时易之落了地后,整齐划一地开始见礼。
时易之刚唤着人起来,大门内就飞窜出了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小身影,她目的明确地往时易之身上扑去。
“大哥!!!”
这边才过来一个,那边又跌跌撞撞地跑来另外一个小男孩。
他一边颠颠地跑一边稚声稚气地跟着喊道:“大哥!大哥!”
两个刚齐他膝盖高的小孩一人一边拉住他的手,仰着头两张相似的脸看着他。
“大哥有没有给嘉儿带好吃的?”
“大哥有没有想庆儿?”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
声音叠在一起,听的人还没说些什么,开口的两个先不满了。
他们用几乎与对方一样的脸做出生气的表情,睁大眼睛去瞪,再次异口同声道:“你不许跟我抢大哥!”
此声如燎原之火,一下激起了他们小小身体里的好胜心,仰着脑袋开始超对方大喊。
“时永嘉,你不许学我说话!”
“时永庆,是你不许!”
眼看着要吵起来了,隔岸观火了一会儿的时易之,也终于给出了反应。
他抬手同时摸了摸两个小孩的脑袋,轻声道:“给嘉儿带了好吃的,也想庆儿了,乖乖听话不要吵架好不好?”
此回答终结了一场将要燃起的鏖战,那边姗姗来迟的其他人也终于到了。
“嘉儿,庆儿,你们大哥一路奔波正是劳累,不许胡闹!”
声先动,人后出。
宽敞的门后相继走出了几位身着华服之人,为首的是一个妇人。
她穿着一件槐花黄绿的织锦直领小袖对襟褙子,衣襟与袖口用金丝绣着花鸟纹,缝缀着五枚金镶宝的纽扣,下身一条暗花缎绣云蟒裙。发饰不过一个顶簪于几支掩鬓,却都是金镶宝样式的,在日光下泛着灼灼的光。
于她半步后的是一个蓄着长须的男人,走着四方阔步,气质内敛沉稳。
紧随其后还有四人,一对夫妇年纪长于其他,方才开口的正是那个妇人。
“易之,终于回来了。”
为首的妇人开了口,冠寒才猜出了身份。
这正是时易之的母亲,也正是时府的管家大夫人——丁安荷。
时易之闻声拍了拍时永嘉与时永庆的脑袋,让他们二人放开自己后,上前几步对着赶来的一行人行礼。
“母亲,父亲。”
“二叔,二婶。”
年长的长辈先喊完后,他又点着头对后头的两位打了招呼。
“二弟,四妹。”
由他将人一一喊过之后,时易之的父亲时献才开口。
“你三婶前些日子又染了风寒,你三叔忙着照顾她,便抽不出身,你六弟正在书院,也没能赶来。”声音是与气质相似的低沉稳重。
时易之点点头,“三叔三婶是长辈,合该由我去主动拜见的。”
为父者客客气气地说了,为人子者也客客气气地应下。
可周围之人像是早习惯了父子二人的相处,竟也未觉得有何不对之处。
如此简单地寒暄完,也不等旁人问,时易之就率先有了另外的动作。
他往冠寒的方向走了几步,侧身探手虚揽住肩,维持了个不失礼也不失亲近的距离。
“这位,是……”
然而将将要说出口之时,时易之又顿了顿,心中习惯性地开始权衡。
若是无需在意礼法纲常,那他的私心确实会教唆他对自己的堂弟堂弟们说冠寒是他们的大嫂,对自己的父母叔婶说冠寒是他的妻。
然而,终究于理不合。
毕竟无媒苟合见不得光,即使家中的人并不在意,可甫一传出去,也还是会对冠寒的名声有碍。
因此时易之不能只图一时之快,致使冠寒于不义之地。
需得克制!忍耐!
于是他斟酌几番,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对他们说:“这是我于途中偶然结识的好友,名冠寒,我与他一见如故,又因他家中生了些变故,我便做主邀他来了清州,还望父亲母亲、叔叔婶婶们莫怪含章自作主张。”
话音落下的霎时,时易之用余光看到冠寒扭头看向了他。
他一顿,想也没想地看过去,只是冠寒很快正回了脑袋、移开了视线,没能让他瞧见表情。
而那个扭回了头的人也很是知礼,用挑不出错模样对着几位长辈作揖道:“后生冠寒,拜见时伯父时伯母,时二叔时二婶。”
声音倒也沉稳,不见半分平日里使在时易之身上的小性子。
“能与含章结识,想必冠公子也是性情中人。”丁安荷笑着摆摆手。
又转头对时易之道:“好好吩咐府中的下人,莫要让人懈怠了冠公子了,其余由你自己做主便是。”
跟在后面的时易之二叔时沃大笑几声,“什么自作主张不自作主张的,时家迟早都是你的,只是带个朋友来而已。”
说完又嘟囔道:“而且都一家人,怎么总是这么客气呢,一定是你小时候大哥对你太严苛了,才养成了你这样正经的性子,当初就应该跟着二叔我……”
话没说完,就见时献眼睛一扫,时沃浑身一激灵,嘿嘿笑了几声,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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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府设立在最为热闹的长融街,街上来来往往尽是人,他们才站了不过一会儿,就围了好些个看热闹的,似乎是在猜测他们在做些什么。
丁安荷适时地发了话,“劳累奔波这么久了,让易之与冠公子先去休息罢。”
说着,抬起步子率先往门内走。“旁的话,留着今夜接风洗尘宴再谈。”
众人都不欲在外被围观,自然也没有久留的意思,便跟着一起进了府。
时家三房都住在不同方位的院子,时易之及冠之后又从时献与丁安荷的院子中分了出去,因而一行人进了大门后就又各自分开了。
只是时永嘉与时永庆离开之前,又对时易之依依不舍地纠缠了一番。
身边人少了,自然也就静了下来。
加上时易之有心要和冠寒独处,让随行的小厮都各自去忙后,周身便更是安静。
不过走了没一会儿,冠寒就忽然开了口。“时少爷,我住哪里呢?”
时易之循着声音扭头看过去,就见冠寒久违地笑得淡而温柔,让他恍惚间回到了在南风馆两人见的第一面。
这样的失神不过只有几息,他很快作了答。“住我院中即可,我既与他们说了你是我的好友,那旁人也不会多想的。”
“多想什么?”
“多想你我有别的情愫在。”时易之停下了脚步,移着目光左右看了看。
确保无人后,他低声道:“如今你的户籍尚未处理好,你我亲事也还未定下,倘若让旁人看出来了,怕是会有风言风语。”
冠寒微微偏头,笑问:“所以时少爷方才谎称我是你偶然结识的好友,也是为的这个?”
“嗯。”时易之轻声应下,说:“既然从湄洲出来了,那从前的那些便已成过往,日后无需再提,南风馆一事也不会有人知晓。”
那不是什么好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时易之知晓冠寒不喜欢那里,所以也愿意主动地帮他掩盖,让过去彻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