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最终·潘多拉魔盒
神父的身躯在狂暴的精神冲击中粉碎,西西弗斯的投影显露,长袍加身,扩散开扭曲的信号波动,与之对抗。
“果然,你从不会坐以待毙。”
一刹的惊讶之后,西西弗斯却没有露出太过意外的神色:“融合了中枢大脑的力量,窃取了通往我们的一部分权限,以三方契约中两方的力量,暂时蒙蔽游戏规则,突破封禁,恢复瞳术……非常好的谋算,可你不会真以为你恢复了一切,甚至力量更上一层楼,就能终结这场最终之战吧?”
“那你未免太小看魔盒法则,小看我们了。”
他于精神风暴中屹立,微笑道:“而且,追求力量,这样简单粗暴地想要和我们对抗,这和那条成神之路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吧?说实话,我不太相信你的计划就仅是这样。”
神像垂首,圣洁高华。
宁准站立在它身前,被它高大神秘的阴影笼罩着,一双绽开了所有精神力量的眼幽秘冷厉。浓黑的火焰挟着赤红的血,自他眸底燃过眼眶,灼灼而起,将他的面容衬得妖异如欲要弑神的魔。
他操控着精神风暴,一步一步向前。
四周的景象随他的步伐不稳地坍缩扭曲,时隐时现,缭乱成无数斑驳狰狞的色块。
“追求力量从来都不是错。”
宁准的声音带着火一般的炽烈与冰一般的清冷:“成神之路是绝路,不是因为力量是错,而是因为你们是错。”
“在魔盒游戏降临之初,你们就料到了人类的反抗无法阻止,于是你们故意留出了一条所谓的可能性道路。无数玩家前仆后继地走上去,想要成神,想要改变。可最终却发现,这只是死路一条。”
“人类受限于躯体与维度,再如何追求力量,只要还想自己仍是人类,那就永远无法与你们抗衡。”
“所以大家判定,追求力量是错的,我们仅有的一条道路,就是按照规则,灰溜溜地走进这场最终之战。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一种将力量与错误划上等号的剥离驯化。”
“可野心是埋在人类基因深处的东西。”
“我们也会去想,假若没有力量,所谓游戏规则又怎么会一定公平?坐在桌上的人和跪在桌下的人,从来都不是一套规则里的人。没有力量,无论多少次的最终之战,也都只能是任人宰割。”
撕拉一声脆响。
风暴扯破了西西弗斯长袍的一角。
西西弗斯的笑容终于淡去:“宇宙间最原始、最至高无上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
“不,”宁准裹挟风暴,迈出神像的阴影,停在了西西弗斯前方,面容冷漠而又平静,“宇宙间最原始、最至高无上的法则,不是弱肉强食,也不是公平公正,而是无限维度,生命自然,各行其道。”
“破维本身就是违禁与侵略。”
“你们以为你们一定就会有好下场吗?一时辉煌而已。”
西西弗斯面容冰冷:“那又如何?我们的以后,我们说了算,而你们,可是现在就要毁灭了……”
宁准忽地笑了下:“你不是好奇我的布局吗?”
“什么?”
远在潘多拉空间内的西西弗斯“核”重重一跳,投影的意识微有凝滞,不知为何,他的意识深处忽然涌上了一些不好的感觉。
下一刻,还不等他做些什么,宁准便忽然仰起了头,望向已经破碎的教堂穹顶:“我的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在这里,而在那里。”
西西弗斯似有所感,立即抬头。
一束微薄的光照了进来。
四周汹涌的黑暗与斑驳被驱散。
光里,某些神秘而混沌的纹路隐约显露出来,不可窥清,难以探知,无法描述,难以理解。
“那份……法则契约?!”
西西弗斯彻底变色:“你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空间寸寸崩裂,无尽的幽暗被宁准庞大到临近时空边缘的力量从缝隙扯出,一涌而上,只在瞬间便将他淹没覆盖。
几乎同时,宁准一跃而上,如踏天梯,凭空生出透明的羽翼,助他朝那份显出轮廓的契约冲去。
“三方契约,受三方的能量与意愿引动,才会有一定的几率出现,”漫天支离的光与暗中,宁准纷落的念头如雪花一般飘下,“你们可能忘了,你们拿走的只是我的心脏,而我的大脑和我近乎全部的精神力量,都在那次谈判后,归属了魔盒,而之后,我又由它复活,成为监视者与玩家,反过来汲取了它的力量。”
“借由这漫长时间里终于建立起来的力量牵连,窃取一点它的气息,也不算难吧?”
“至于你们……”
“知道我记忆恢复,还疑似要在第二次审判庭上有大动作,不就自己主动现身了吗?”
“魔盒不会主动来动这份契约,但你猜,我若出手毁掉,魔盒会阻止吗?”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西西弗斯……”
恢宏而可怕的星云骤然爆开,空间幽暗与精神风暴被刹那撕碎,西西弗斯的投影拉扯出彗星般的光芒。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震惊茫然,绝望放弃?”
他冷笑着向宁准撞去:“我很清楚,你的解禁只是一时,游戏规则只要发现你这个漏洞,马上就会填补惩罚!不管魔盒意愿如何,法则都不可违背,你想要破坏规则、撕毁契约,不过痴人说梦!”
“既然不怕,你又为什么要阻止?”宁准冷嗤,不避不闪,加速冲去。
契约的光芒近在咫尺。
无限的飓风掀起,梦幻的神辉消逝。
轰隆一声巨响!
西西弗斯与宁准相撞,恐怖的爆炸力量向外疯狂蔓去,将无尽高的天穹撕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内,潘多拉的巨目漠然浮现。
混乱的风暴深处,宁准感受着汹涌而来的高维能量,带血的唇角无声勾起。
“谁说我要撕毁它?”
“我自始至终的目的都是你们,是你们的‘恐惧’……你们恐惧我有可能将它破坏,为此,你们会尝试降临力量。可仅能容下一团意识落下的破维通道,拿什么来承载你们的力量?”
“成神之路也好,最终之战也好,我们地球人类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胜利,而是通道消失,壁障恢复。”
“想明白了?”
“自认为一点力量无伤大雅,所以卡在破维通道能承受的界限上,借助我解禁破坏规则的时刻,降临而来,打算随时撤回离开……可惜,现在办不到了,不是吗?”
中枢大脑的力量、造物主的残留、已化作心脏为他带来新生的魔盒,与他意识深处喷薄而出的无穷无尽的精神力量——
宁准彻底释放了自己的精神体。
他成了一道漩涡、一片泥沼,渺小却坚定,死死缠裹住了那袭来的高维力量,将其锚住!
“疯子!”
“你以为你牵扯住我们的力量,破维通道就会碎裂?这点力量根本不算什么!破维通道就算过载,也不会立刻碎裂,它还能维持很久很久,久到你已经先一步死去,化为飞灰!”
西西弗斯的声音、冰冷缥缈的机械男声,以及无数无法言说的嘶吼与呓语涌入耳中。
宁准不理不睬,于无尽的潮汐与暴风雨中,沉沉闭上了双眼。
他怎么会先一步死去?
他还有爱人,还有战友,还有无数同胞同伴。
在这座战场,他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
同一时间。
四维空间,黎渐川停在平和而没有任何风浪的公民大厅前,望着面前那张如镜的票纸:“选择?”
“对,选择,”西西弗斯道,“你已经找到了这局游戏的谜题,那么面对它,作出选择,去找到我们选定的、正确的通关答案,也是必须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当然没有,”黎渐川道,“只是既然剧情差不多到了结尾,那在做什么选择之前,我先解解谜,也没有问题,对吧?”
“当然,这是你的权力。”西西弗斯笑着道。
他半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非常配合。
“真空时间就不需要了,我的这场最终之战也没有什么深奥复杂的谜团。‘人心生谜题’的谜题,在记忆恢复后,也称不上难,一目了然,”黎渐川似乎并不在意他这古怪的态度,只边回顾记忆里的一切,边理着自己的思路,道,“其实关于谜题、迷障、心魔这些东西,在这场最终之战开始前,我们开会讨论过。”
“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遇到过的坎不少,可走过去就是走过去了,要说真正缠在我心里阴魂不散的,一时半会儿我是说不上来的。我家宁博士,还有谢长生,也都分析过,没有太明确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的谜题会是什么,就跟他们说,等到最终之战开场了,就清楚了。现在看来,这场最终之战衍化出来的,其实不算是我的谜题,而只能算是我的疑惑。”
“我疑惑于潘多拉的来历,也疑惑于你们那些好像脑子有问题的行动和言论。”
“这称不上是我的迷障、心魔,但我承认,我近些时候确实是琢磨它琢磨得比较多。”
“可能是有点挂心?”
黎渐川眉头微挑。
西西弗斯啧了声,笑道:“你这样的人类,血肉之躯,但有时候,还真算得上刀枪不入。”
“你知道吗?我驻派在魔盒游戏里的这些时间里,来来往往见过的魔盒玩家多不胜数,聪明绝顶的不少,强大无匹的也不少,但我都不觉得他们棘手。”
“唯独一个你,第一周目、第二周目,真实世界、愿望世界、重启世界,一次又一次,就像永远都打不弯的一根铁钉、永远都砸不烂的一柄尖刀,百折不挠得实在令人憎恶。”
“我们真是不止一次想直接杀了你。”
“可惜,要么条件不足,办不到,要么被你隐藏或躲过,也是头疼得很。”
“后来我们放弃了,不想再浪费力量与时间去杀你,只想从根上动摇你,可这又更令人厌恨了。”
“你再怎样飘摇,都好像被锚钉死的船一样,兜兜转转,只更坚定,只更通透。这真的是很让人棘手。”
西西弗斯好似当真苦恼地叹出口气。
黎渐川道:“我姑且当这是对我的夸奖?”
西西弗斯笑容一滞,扯了扯嘴角,没有应答,似乎是不想理会他这张大厚脸皮。
黎渐川也不在意,继续道:“总之,这个谜题约莫就是这么个事儿。副本衍化时,你们应该是动了点手脚,施加了影响,但整体上,我所走过的仍然是你们当年的真实道路,没有什么虚假。”
“也唯有真实,才能将这张票纸摆到我的面前。”
“让我走你们走过的半生,面对你们面对的难题,体会你们体会的痛苦与为难,然后再将这张票纸递给我,询问我的选择。”
“选支持破维,就是站到了你们的立场,背叛了我属于地球人类的根。选反对破维,就是继续维护地球人类的立场,可你们也有你们的不得已,我与你们同行数十年,这么选,似乎也辜负了良心与情谊。至于弃票,大概算是两相为难,所以干脆不选?”
西西弗斯道:“你说你已经恢复了记忆,那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就算略有纠结,也应该不难吧?你肯定会选地球人类的,不是吗?”
“难道说,与我们同行的这近百年过去,你已经认可自己潘多拉人类的身份大于地球人类,决定就此加入我们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相信我,我们绝对是非常惊喜且欢迎的。”
西西弗斯的笑意变得无比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