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两侧的寝室门全都紧紧关着,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仿佛来自地狱之门后的阴寒之气充斥着这栋宿舍楼,踏踏的只属于一人的脚步声回荡着,冷寂阴森。
男一宿舍楼。
黎渐川立刻判断出了这栋楼房的名称。
他昨天绕了校园一圈,只有男一宿舍楼被荒废了。
但这栋宿舍楼其实和男生其他四栋宿舍楼一样,都是修建没几年的,并不陈旧,荒废的原因不可知。
在楼道里走了两步,黎渐川忽然发现背后那些追他的学生老师都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偏头看了会儿楼道那里被他打碎的那扇窗户。
外面漆黑一片,有树影拓在窗玻璃上,张牙舞爪,但没有多余的影子。
那群人没有踏入这栋宿舍楼,当然不可能是大发慈悲放过他了。最大的可能,是像白大褂一样,他们惧怕。
黎渐川拿出手机,给宁准发消息。
“我被发现了,追杀中逃到了男一宿舍楼,他们没追进来。”
宁准秒回:“离开那儿!”
黎渐川本来就打算离开。
男一宿舍楼明显不对劲,大半夜的,离早上起床的时间也不远了,他不可能在这里探索什么。最好还是白天和宁准一起来,还能有个照应。
发消息的同时,他已经穿过宿舍楼一楼的走廊,来到了楼道另一端,进了水房,准备打开水房的窗户跳出去。
他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还在外面守着他,所以打算换个位置离开,以防万一。
然而,进入水房后,黎渐川却听到了一股很轻的水流声。
他顿了下,循着水声看过去。
两排洗手槽上的水龙头都干了,只有最边上洗涮拖布的矮槽放着细小的水流,一双脏兮兮的白球鞋放在水槽里。
黎渐川左右扫了眼,俯身把那双球鞋拎起来。
丰城私高是升学率很高的名牌高中,也是贵族高中,学生里大多都是富二代,因为平时要穿校服,所以少年人的虚荣和攀比就都体现鞋子上。这点黎渐川观察过大部分学生,不论男女,脚上的鞋都是很昂贵的名牌。
但这双白球鞋却很普通。
没有牌子,似乎被刷了很多次,有些发黄,鞋底的胶也不太牢固。鞋子是四十码的,男生的鞋,鞋的主人应该是这所高中贫穷的异类。
在鞋底的边缘,黎渐川看到了签字笔写下的一个字。
宋。
站在潮湿空荡的水房,黎渐川盯着这个字,忽然听到了第二道呼吸声,近在耳侧。
第46章 高校狩猎夜
黎渐川目光一偏。
全身的力量都在同一时间调配起来,随时都可以向各个方向发动攻击——
但水房里没有其他人。
刚才那道附耳的呼吸声仿佛只是他的幻听,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他谨慎地回过头,冷凝的视线滑过水房角落,与暗灰斑驳的天花板。
整个水房空荡阴湿,只有水槽里的水流淅淅沥沥,冲击着墙角泛潮的青痕。
黎渐川微微皱眉。
站在这栋宿舍楼里,总有一种被人贴在背后吹凉气的悚意。
又快速检查了遍手里的白球鞋和那处水槽,黎渐川半点不犹豫,把白球鞋放回原处,打开水房的窗户就一按窗台,纵身翻了出去。
漆黑如墨的夜色里,校园已经安静下来,没了那群怪异晃荡的人影。
黎渐川用蒙脑袋的T恤擦了擦身上的血,抄近路返回男二宿舍楼。
没走正门,他找到203寝室的阳台,三两下翻上去,像片轻盈的羽毛一样落在阳台边缘,靠墙向里望去。
姜源的床铺上遮光帘拉得严实,隐约能听到浅眠的呼吸声。
黎渐川观察了一会儿,撬开阳台窗子钻进去,无声地回到了自己的铺位。
躺上床前,他看了下,遮光帘上特意留下的褶痕还在,看来姜源回来后没有发现床上没人。今晚被追杀,应该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黎渐川靠在枕头上,回忆着今晚看到的一切,脑袋里清醒至极,毫无睡意。
他缓过口气来,就掏出手机看了眼。
屏幕上塞满了宁准的简讯。
也没什么内容,满屏都是毫无意义的问号,每隔一分钟就是一条,让人可以想象得出屏幕另一头的人的关切与担忧。
黎渐川扬起唇角,心脏也仿佛被这些简讯给塞得满满当当,一晚的惊险都被抹了个干净。
他点开一个问号,快速回了条“已到寝室,没事,明天说”,然后戴上耳机,反手拨号,把电话打了出去。
嘟嘟的忙音都没来得及响,电话就被接通了。
耳机里传来清晰而熟悉的呼吸声。
等了几秒,宁准轻声说:“一个人……睡不着。”
低哑带着慵懒的气音,平平淡淡的,却又含着点别样的意味。
黎渐川闭上眼,能够想象出宁准穿着单薄的睡衣蜷在床上,半睁半合着眼,对着手机笑着小声说话的模样。
零散的黑发,裸白的后颈,平时就像是冷血又缠人的美人蛇一样,卧在他身上,睡得又沉又软。
这两晚却可怜了。
黎渐川没吱声。
他抬手把耳机的话筒挪到了脸侧,将这头的呼吸声也传递过去。
两端的气息隔得很远,但却又仿佛近在咫尺,如同以往每个夜晚一样,暖融融地交缠在一起。
宁准低声说:“你能喘得快点吗?难受……想听。”
像是做示范般,他的声音也开始起伏急促。
黎渐川蓦地睁开眼。
被火烧得咬牙切齿,但又舍不得挂电话。
他听着耳机里的动静,发过去条简讯。
“闭、嘴!”
几秒后,耳机里传来一声闷笑。
宁准不再说话,只有平静的呼吸传来。
“晚安。”
片刻后,他对着话筒轻轻亲了下。
黎渐川重新闭上眼,耳朵火烧火燎。
这一天到晚的,谁受得了……
清早六点半。
闹钟响了。
回到寝室的时候就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黎渐川感觉自己只是稍微合了合眼,就又被吵了起来。
起床洗漱完,黎渐川穿上衣服,站在穿衣镜前瞄到姜源下床,发现他穿的是一身短睡衣,身上也很干净,半点不见昨晚的血腥。
姜源从衣柜里拿出了一身校服,去卫生间洗漱换上,不冷不热地招呼着黎渐川去吃早饭。
黎渐川想了想,把挂在床头的篮球拿了下来,带进了教室。
教室里的桌子空了三四张,听周围同学交头接耳地议论,是最近在闹流感,这些同学发烧了,被送出学校去了医院。
黎渐川要是没看到昨晚那一幕兴许就信了,但昨晚的血腥还在鼻尖回荡着,让他不由多分了一些注意力,观察班里的同学。
这些人里,有一部分人出现在了昨晚的队伍中,拖人,杀人。
也有一些没有出现,可能是在睡觉,又恰好没被选中拖出来。也可能是部分半睡半醒,却没有参与杀戮的人。
参与杀戮的人,被杀的人。
其中的选定条件肯定不只是睡沉与否这一项。
黎渐川把一本英语书摊在面前,思考着目前的所有线索。
中途大课间。
黎渐川挑了个看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男生,把篮球往他桌子上一拍,扬眉:“打会儿球去?”
座位表上写的这个男生叫钱东,运动会报名单上各个项目上几乎都有他,一看就是个闲不住,爱运动的。
这类人和裴玉川这个体育委员肯定没少打交道,关系不会差,从他套消息应该比较容易。
钱东两脚翘上课桌:“一共就十五分钟,球都没扔出去呢,就上课了,打个什么劲儿,不打。”
黎渐川扫了一眼教室。
大课间班上空了一大半,这里都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下课都会出去散散步,放松一下,现在在教室的也就几个人,趴在课桌上休息睡觉,或者说话发呆。
“你不打,我去别的班问问。”
黎渐川抱起篮球,“昨儿下午拿奖那个,是叫高阳吧,我看他那个头儿就知道,这人打球肯定不赖……”
“拉倒吧。”
钱东脸色有点难看,“高阳生病请假了,最近流感严重着呢,放倒了一大批人。而且高阳打球不行,人不爱运动,理想是当律师,才高中就抱着法学书啃,跟咱走不到一块去。”
说到了重点上。
黎渐川的态度却仍是心不在焉,懒懒散散道:“当律师……没看出来他还是个这么有正义感的,想给普通民众伸张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