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解谜的。
我不会去评价这个事件里的任何人、任何事,但如果要问,羿末夏初的天下乱局究竟由谁开启,我只会有一个答案,人心。
其中,封建之心,是为首恶。”
答题卡上,黎渐川重重写道。
作者有话说: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李梦唐《咏史》
第520章 有喜
长阶深处,神明不虞的嘶语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祭坛之上,榆阿娘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涌上复杂神色,有怅惘迷茫,有悔恨无助,亦有怨愤不甘。
她看不到答题卡上的文字,但却看得到文字生成、灰雾展现的画面。
在画面流转时,她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可嘴巴张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怀疑、质问、讽刺,或单纯只是宣泄,都可以,但好像都不是她想说的,最后只得沉默。
一时间,整片天地都只余钢笔游走纸上的沙沙声。
“所以,我才最讨厌去‘看’心。”
宁准望着灰雾,百无聊赖地想,“它总是有趣的,也总是复杂的,哪怕有世界上最精妙最强大的解剖技术,也永远剖不清它的结构,看不透它的内里。”
“不过,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和这片真空时间一样,永远都黑白分明……”
细雨滞空,夜风不动,滚滚的香火与缭绕的云雾都静静凝固着,成为浅淡的影子。
一片寂静之中,黎渐川的书写仍在继续。
“……
欢喜沟空间,两神的诞生这一事件便大致是这样的情况,从文宗焚城开始,到文宗死亡结束。
两百年前这个时间节点里,两大空间、两大事件,与空间、事件之下延伸出的诸多隐秘与故事,到此已经讲述得差不多了。我们的时间线是时候要继续向前推进,去往下一个部分了。
这一部分便是时间线的第三部分,副本时间两百年前到十年前之间。准确点说,我把它划分在文宗死亡时到第一周目的我所在的那批玩家进入副本时这一区间。
这一区间发生的事件非常多,也有些琐碎,所以我决定以三个人、两类人,共五个版块为主要脉络,来进行分析。
在分析前,我们先树立一个整体思维,简单地概括一下副本在这一部分一百多年间的局势变化。
首先,天空城。
镜子世界建立后,势力不断扩张,官方与财团非常警惕,暗中打击,时常试探。玩家时不时降临,掺和进来,作为外来势力搅局一番。
因副本的开发,和玩家的遗留,超凡力量开始正式出现,登上天空城的舞台。相关信息,民众也许只在都市传闻里听说过,但对各大势力来说,这已经是他们在研究并争夺的新领域。
整体而言,天空城的局势相对平稳,没有太大变化。
再说欢喜沟。
文宗驾崩,幼主继位。内有官场腐败,党争严重,国库空虚,奸宦当道,外有天灾不断,术士作乱,淫祀邪祭遍地,鬼神之说盛行。民心离散,社会动荡,各地起义频繁,天下大乱。
不到二十年,大羿灭亡,大夏建立。
大夏开国皇帝郑尧,因感念两神对其平定乱世的帮助,特许两教入朝。自此,神与人共治天下的局面正式确立。
之后,大夏改革,由封建时代步入近现代,帝王成为摆设,两教权势更盛,持续至今。
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一百多年间,天空城和欢喜沟两者之间没有再产生过直接联系。
这无疑提高了降临在天空城的玩家们的解谜难度。
局势了解完毕,接下来,就要详细说说这三个人、两类人了。
三个人中的第一个,多子。
在分析第三部分的祂之前,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神。
祂的成长轨迹,第二部分已经详细写过。
出生即骗局,张家人以爱为锁链,困锁祂,驯服祂,祂茫然不知,全身心地相信着张家人,相信着自己的神异,直到撞破真相,被缝嘴断腿,一朝从云端坠入地狱。
在地狱中蛰伏多年,偶遇巨蚺,吞食珠子,超凡异变,祂在惶恐畏惧之余,燃起复仇之心、反抗之心。
神使术士、当地官员、张家周家,接连死亡。分食巨蚺,屠戮欢喜沟,逼死文宗。祂终于大仇得报,却已再回不到从前。
多子是相对简单而又非常复杂的。
祂邪异、矛盾、极端、扭曲,疯狂而又张扬,却又单纯、懵懂,向往着善意与温暖。
多子做的很多事,便受到了祂过去的成长经历,和由这种经历而诞生的性格的影响。
在时间线的第三部分,我要讲的多子的第一件事,便是神国。
两神成神后,超凡力量不稳,精神状态不佳,如同一个随时会被气体撑爆或被自己引爆的气球。为了不爆,祂们便需要借助一些东西来稳定自己的状态。这些东西中的第一样,就是所谓的神国。
从裴顺的裹尸布、村人的谈论和榆阿娘给出的部分信息等线索中,我们可以知道,神国,就是神创造的国度,寄存了神的部分力量、精神和污染,让神可以从随时会爆炸的气球,变成了还算正常的气球。
这是它最主要的作用。
稍微次之的作用,就是神若想真正降临人间,八成是需要通过神国的,直接降临,可能办不到,也可能办得到,但却会令祂们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这一点,由欢喜沟大祭的情况、三教的唤神计划、‘我’遗留给自己的前三次轮回信息,都能隐约窥出。
神无法直接降临现世,只能借助神国为通道。这很像高维生命降临低维空间所需的操作,神国是途径,神国容器是处在低维空间的锚点。
由此,也不难推测出,两神极可能已经成为高于欢喜沟、接近天空城的生命存在。祂们无法生活在欢喜沟,也无法去往天空城,便只能尴尬地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常年沉睡,可能就是祂们在这种夹缝里生存所必须的一种状态。
从整体的诞生和作用上来说,两神的神国是相同的,但到具体的方面,却是完全不同。
这是多子的版块,我们先只说多子。
多子的神国名为无忧乡。
神国的名字并不是神取的,而是神国诞生后自行衍化,暗藏着神的某些隐秘。多子的无忧乡,外表是两百年前欢喜沟正常的模样,可内里,却是天堂与地狱的结合。
正如多子自己一般,矛盾至极,极端至极。
祂想杀张家人,想屠欢喜沟,因为祂恨他们,祂要复仇,要自由。可祂又不想杀他们,屠这里,因为祂感受过他们的爱,感受过这里的友善与祥和,祂舍不得。
祂开怀于自己的大仇得报,也痛恨于自己杀亲杀人,毁了一切。
所以,无忧乡里的欢喜沟,既是温暖和美的天宫,又是万鬼咆哮的炼狱。
所以,祂吃掉巨蚺,得到力量的第一反应,是屠戮欢喜沟,可在屠过之后,却又无法接受,将欢喜沟的村民‘复活’,变作了一个个只能活在神力之下的活死人。
也是因为这样的矛盾和爱恨,这些年间,张家的旁支才会屡屡出现所谓的逆种——逆种的事会作为多子的第二件事,稍后分析。
我们仍说神国。
在神国这个方面,还有一个关键点不能忽略,那就是神国容器。
神既然创造出了神国,分割了自己的力量和精神,那就不会再放任神国长久地留在身边。若真是如此,就与没有分割没什么两样了。
不管是为了稳定状态,还是为了保有自己仍可降临欢喜沟的机会,祂们都必然会选择将神国投入欢喜沟中。但神国作为祂们的一部分,也是无法直接降临欢喜沟的,而且降临了,也需要养分供养,这就需要一个神国容器。
从目前的已知线索可知,神选择的神国容器必须满足至少三个条件。
是人类、与神之间存在某种较为直接的联系、能够承受神国的力量,三者缺一不可。
因此,多子和福禄选择的多是与自己存在一定血缘关系的张家和周家人。多子的第一任圣子裴顺也不是例外,他虽不姓张,但却有张家的血脉。
没错,多子选择神国容器的方式就是所谓的圣子选拔,非常直接且张扬。
祂传下神谕,举行圣子选拔。
多子神教热热闹闹开办,消息引来欢喜沟内外的许多孕妇。
只要在圣子选拔之夜,去欢喜沟多子山上的多子神庙住上一晚,顺利生产,产下的孩子就有机会被选中为神教圣子,虽无实权,可却地位极高,还能亲近神明,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但世上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圣子选拔,从根本上来说,是一场为神国挑选合适容器的仪式。
仪式中,多子操控神国气息影响深夜待产的孕妇们,与神国气息最为契合的,会开始发动,准备生产,生产之际,神国降临寄生。
若寄生成功,孩子便会成为神国容器,虽能活下来,可在之后长大的日子里,却会渐渐被神国污染,失去自我,变成怪物。若寄生失败,孩子便会直接异变,与大人尽皆当场死亡。
裴顺、小顺,还有他们中间隔着的许许多多个‘顺’,便都是这样的命运。
以多子的特征来看,祂的神国一般都寄生在容器的腹腔内,神国若打开,大门也在此处。大门门锁的表现形式为多瞳,意为多童,顺字则是钥匙,每一任圣子都会被赐名为‘顺’。
当然,这个乍看寓意极好的‘顺’,也不是总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的。至少有些‘顺’的父母家人,是不认可这个字的。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人,而非怪物。”
笔墨到此,黎渐川顺势铺开文字,详细讲述了裴顺与小顺的情况,以及那块裹尸布的由来,和裴顺埋在欢喜河底一百多年的谋算与线索。
人从来都有两面。
温驯与反抗并不冲突。
“……
一代代圣子死亡,一代代圣子诞生。
一个‘顺’字,既是神恩,也是魔咒。
只不过,这种神恩与魔咒都是对普通人而言的,至于多子,事实上,祂也有自己的神恩与魔咒。
即,转世身。
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张家逆种。
讲过了神国,我们终于讲到了这第二件事。
在这件事里,我们主要分析三个问题,一是我为什么会认为三神之中有转世身的是多子,二是为什么多子能够转世,为什么要转世,三是多子的转世身为什么会是张家逆种。
第一个问题,简单来说,主要线索有三。
第一,张秀兰和多子之间的诡异联系。
出生时可见后来却没有的掌心胎记,初见多子神像时的不敬与落泪,十胎劫与死前留下的种种讯息,以及倔强到不同于张家所有人的一根决绝反骨。
它们都在暗示着我,所谓张家逆种,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反抗之人,他们与多子绝对有着极大的关系。
第二,福禄观已确定多子存在转世身,消息来自福禄天君的神谕。但福禄没有点明多子转世身的身份,福禄观怀疑小顺,可小顺是神国容器,而非多子的转世身。